
3
崇明和崇天泽走后,我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忍着身上的剧痛,开始悄悄地收拾行李箱。
距离三十九岁生日,只剩三天了。
我不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留在这个令我伤心的地方。
衣柜里只有几件简单的外套和运动裤,大多是多年前的老款式。
这些年昨晚只顾着照顾儿子丈夫,没有片刻时间放在自己身上。
现在想买好看的裙子,可惜再也无法露出布满尸斑的肌肤了。
去年给崇天泽开家长会,我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可暴露在外的小部分皮肤,还是被灼烧得生疼。
崇天泽嫌我丢人,当着所有家长的面,大声让我滚。
我戴着口罩,站在人群中,非常尴尬。
家长们窃窃私语,问哪里来的一股臭味,像是尸体腐烂了好久的味道。
崇明就隔着人群,远远地望着我的窘迫,一言不发。
那天,我回家问他,为什么不帮着我说话。
崇明压低声音说,家丑不可外扬。
嫁给他这么多年,原来在他的心中,我不过是个”家丑”。
收拾好行李,我趁着崇明和崇天泽睡着,拉着行李箱走出家门。
十二月的冷风凛冽地扑打在脸上,我却感到久违的自由。
路边的行人,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小心蹭掉了一块皮。
原来身体的溃烂已经蔓延到脸颊。
时日无多。
我找了一处旅馆,暂时歇脚。
上楼时,服务人员闻到我身上的臭味,皱了皱眉头。
强忍着身上的剧痛,我躺在床上,意识朦胧间,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刚和崇明结婚,他将戒指戴在我的无名指间,发誓要一辈子对我好。
梦到崇天泽刚出生时,依偎在我的怀里,软软的一团。
梦到一家三口一起去游乐园,一起坐摩天轮,一起在夕阳下合照。
梦的最后,啪得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将我吵醒。
崇天泽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
“姓沈的?你去哪了?我今天要去打校联谊赛,你为什么不给我做饭?”
我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声音微弱。
“你自己到早餐店买点吃的吧。”
崇天泽瞬间拔高音量:”哪有你这么当妈的?不管老公也不管孩子,有没有一点责任心!”
昨天被踹的腹部还在隐隐作痛,距离三十九岁生日越来越近,我的身体愈加虚弱。
甚至昨晚,我发现自己的指甲盖已经开始脱落。
“崇天泽。”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给你和崇明洗衣做饭的工具。”
“这么多年,我任劳任怨,没有任何怨言,可是你们父子俩有尊重过我的劳动价值吗?”
“甚至我想在生日那天吃一口小炒菜,你们都没有放在心上。”
“十七年,我十七年没有过过生日了。从前我觉得生日不重要,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可是现在,我最后一个生日,就这么一个小小愿望,为什么你们从来不放在心上?”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距离我离开这个世界,只剩两天的时间了。
这些话,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挂掉电话,我躺在床上,不小心扯掉一团头发。
看着镜子中露出的半块头皮,嘴角荡起一抹苦涩。
崇明面对我的失踪不闻不问,崇天泽只关心我有没有给他做饭。
想起十七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天。
我被大货车撞飞,肋骨几乎全断了,浑身剧痛。
阎王爷对我说,一旦做出重生的决定,你就必须忍受十七年的疼痛。
那个时候,我的脑海里只有丈夫,还有在襁褓里牙牙学语的儿子。
他还那么小,需要我的照顾。
出于母亲的本能,我义无反顾地选择重生,忍受了整整十七年的痛苦。
可到头来,丈夫的冷漠,儿子的不理解。
活到生命的最后一个阶段,才明白何为人生的意义。
可惜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