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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鲜血淋漓的手指,我悄悄地戴好手套,怕吓着别人。
担心死在旅馆里给别人添麻烦,一个人来到天桥下。
这里无风,还有细碎的阳光,挺好的。
天桥对面就是崇天泽的学校,无数鲜活的学生从校门口涌出,热热闹闹。
看着那群风华正茂的学生,思绪有一瞬间飘回过去。
那时我才十八岁,大好的年华。
可是为了崇明,我放弃了读名牌大学读书的机会,陪他复读。
几曾何时,我对他的承诺信以为真,真的觉得只要陪他一直走下去,就会有美好的未来。
后来毕业,结婚,生子,车祸。
甚至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的脑海里不是担心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而是担心,如果我死了,这个家庭怎么办。
时隔多年,再次看着这群意气风发的学生,只剩下满心的酸楚。
好可惜,如果还能有来生的话,一定一定不要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一定……不要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在天桥下昏昏沉沉睡去。
等再次醒来时,一只小狗在我身旁撒尿。
我看着身旁热哄哄的一团尿液,摸了一下小狗。
哎呀,被咬了一口,好疼。
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很快就死了。
就这样我在天桥底下醒了睡,睡了醒,不知过去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嘈杂声。
隔着远远的一条马路,对面学校正在举办篮球联谊赛。
我看到崇明和柳诺,两人宛若夫妻一般,在校门口给崇天泽收拾书包。
与看向我那仇恨的眼神不同,崇天泽满眼带笑,还亲切地叫了两声妈。
可崇天泽在家里从来都是直呼我的姓名。
柳诺亲昵地拍了拍崇天泽的肩膀。
“等赢了这场比赛,咱们一起去吃火锅。”
崇明笑着接话,”再给柳阿姨买几身衣裳。”
“今天是柳阿姨生日,可得好好庆祝一番。”
远处的喧嚣传到天桥底下,只剩下隔着一层障壁的凄凉。
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三十九岁生日,一个人,天桥下。
丈夫和儿子在为另一个女人庆生,宛如一家人。
我揉了揉冻僵的手指,给崇天泽发去消息。
“你可能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没有回复。
远处的阳光洒在晶莹的雪地上,像碎了一地的玻璃。
刺骨,冰凉,生疼。
一对夫妻带着孩子,经过天桥。
孩子指着我问,她的脸怎么了。
那对夫妻冲我抱歉地笑了笑。
我没有力气抬眼,只感觉浑身的血液一点点冷却。
拿起手机,准备给儿子发最后一条消息时,他更新的动态弹了出来。
“祝柳阿姨生日快乐,永远年轻。”
配图是我的丈夫、我的儿子正在给另一个女人庆生。
手指顿了顿,最终按下发送键。
“天泽,妈妈要离开你们了。”
手机从手中脱落,屏幕破碎。
停留在崇天泽回复的消息界面。
“有本事你就去死呗。”
本以为我死后,会立马见到阎王爷,没想到我的魂魄困在了崇明和崇天泽身边。
此刻他们正坐在回家的车上,车后座放着一个他们给柳诺庆生,吃剩一半的生日蛋糕。
崇明开着车,语气平淡,”今天是你妈生日,把这块蛋糕捎回去就行,她向来不在意这些细节。”
崇天泽正打着游戏,眼皮不抬一下。
我看着这对父子俩,苦涩地笑了。
在他们心中,我连一块完整的生日蛋糕都不配。
不过很快,他们就会得知我的死讯了。
家里一片漆黑。
崇明打开灯,环顾一圈,发现我并不在家。
他没想到我竟然如此倔强,结婚十七年,第一次离家出走三天,没有任何音讯。
崇天泽气得骂骂咧咧,”就不应该给这种人带什么蛋糕,你看她心里在乎咱们父子俩吗?”
“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刚刚还给我发消息,说什么要永远离开了,简直莫名其妙。”
崇明的身体微微一顿。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不知道那端说了些什么,崇明脸色猛然一变,披上外套朝门外奔去。
我坐在汽车后座,透过后视镜看着崇明晦暗不明的脸。
轿车最终在天桥周围停下。
我看到一群人,将天桥下围得水泄不通。
呼啸的警笛声与拉起的警戒线,让崇明的脸色愈发苍白。
崇天泽在一旁满不在乎地打着游戏,”究竟什么事,把咱们大晚上叫到……”
忽然,崇天泽愣住了。
因为他看到,警察手里拿着一件外套。
正是我常穿的那件。
“我们接到报警电话,称在南州路天桥下发现了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