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子私塾门外常有华贵马车接我,同窗诽谤我被富商包养,还暗中绘制了许多我与贵客相处的画像。后来她父亲匍匐于我脚下:
「姜仙子,恳请您施以援手,救我全家于水火。」
她不知,我乃当世唯一的天机师传人。
1.
「姜仙子,实在不知如何言谢,酬金已交予您的家仆。这是我近日从西域得来的宝物,样式新巧,不值几何,您拿去把玩可好?」
玉鸣珠宝的东家恭敬地呈上一个红绸锦盒,我打开一看,里头静卧着一只温润如玉的白色手镯,羊脂白玉的镯子,价值不菲。
我微微颔首,接过锦盒,随意地放入书囊。
「烦请送我至学院门前。」
我名姜清羽,乃南江书院新入门的女弟子,亦是这一代唯一的天机师传人。
天机师,古时又称堪舆家,然非所有堪舆家,皆可称为天机师。
俗语有云,上等天机观星斗,中等堪舆寻水口,下等先生满地走。如今行走江湖的,多为寻常堪舆先生。精通观星望气之术者,古时皆在钦天监任职,效命于皇家。
我曾祖,正是前朝最后一位钦天监监正。
我下得马车,背上书囊伸个懒腰,叶东家下车相送,热切地执我双手。
「姜仙子,改日可有暇来我的庄子一游?」
「再议吧。」
我抽回手朝学院走去,感觉路过的同窗皆在窃窃私语,我目光一扫又立刻转过头,神色怪异。
到了寝舍门前,房门敞开,苏嫣然夸张的声音传来。
「你们快看!我早就说过却无人相信,这位老爷我认得,乃玉鸣珠宝的东家。他女儿也在我们书院读书,真是不知廉耻,在学院门前就搂搂抱抱。这等人书院怎还不将她赶出去?」
「苏嫣然得意地仰起下巴:「我早就说过,日日有车马相迎,她家境平平,你看她身上穿戴哪件不是名贵之物?实在受够与这等不知廉耻之人同住一间寝舍。」
我黑着脸走进寝舍,将书囊一放,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唯有苏嫣然阴阳怪气地看着我。
「哟,做完生意回来了?这回又收了什么好东西?」
我住在寝舍里,有时难免夜间也得外出,同窗问起,我便说家境清贫,做了个营生。
那日我刚为一位女东家看完宅院,她感激地随手从衣柜取了一只新制香囊,非要塞与我。我带回寝舍随手一扔,恰被同窗瞧见。
陆芷柔凑近摸了摸那只香囊,夸张地惊呼起来。
2.
「嫣然,你且来看,这可是你昨日提及的那件奇珍异宝?你不是说整个国内仅有十件,难以得之吗?姜清羽怎会有此物?」
苏嫣然撇撇嘴,她父乃朝廷重臣,家境富贵,寝舍中向来只有她炫耀的份,岂能承认他人胜她一筹。
「定是仿制之物。」
我附和道:「正是,定是仿制之物。」
我不以为意,苏嫣然却咬牙切齿。
几位同窗去逛街市,苏嫣然非夸我那只手镯精美,特意让我携带。至宝玉阁附近,她将半杯茶水泼洒在我的手镯上。
「天呐,小雨,我非有意为之。这宝玉阁的工匠技艺精湛,我们将手镯送去清洗如何?」
我看着手镯上的污渍,心中颇为不舍,如此珍品,岂能糟蹋。我点头应允将手镯送去清洗,苏嫣然与陆芷柔掩口窃笑。
「她莫非无脑?待会被阁中工匠赶出,定要颜面扫地,嘿嘿。」
二人幸灾乐祸地带着同窗们进了宝玉阁,等着看我出丑。谁料,工匠接过手镯,极为恭敬地为我们沏茶,言手镯需修复七日,让我留个住处,届时会派人送至府上。
「怎么可能,尔等可是弄错了,这手镯乃是仿制之物!」
苏嫣然气得面目扭曲,恨不得指着工匠大骂,工匠诧异地看着她。
「这位小姐,这手镯内有编号,乃我阁上月刚售出之物,断不可能是仿制之物。」
闻言,众同窗皆惊得目瞪口呆。
「姜清羽,你家中从何营生?」
「是啊,如此贵重之物,你却如此低调,平日里竟看不出来。」
「不似某些人,随身携带的物件不及人家一件之零头,却整日炫耀。」
苏嫣然面红耳赤,跺了跺脚跑了。
从那日起,她逢人便说我被人包养,所有珍宝皆是老爷们赠予我的。
我懒得理会苏嫣然,换了身衣裳,出门去酒楼用膳。
用到一半,有人端着食盒坐到了我对面。
我抬起头,院中才子宋云霄双手抵颔,对我露出殷切之色。
「姜仙子,看在同窗一场的份上,可否去我府上看看,求你了。」
上次赠我手镯那位女东家是宋云霄的姑母,她早已向我提及宋家之事,恳求我数次。但我有个规矩,一月只开一次卦,如今才至月中,后面已经排了好几位贵客了。
3.
我取出一本小册子翻看了下。
「如今已是六月,待来年二月便轮到你家了。」
宋云霄急得面露焦色,抓耳挠腮,握住我的手。
「我求你了,实在是十万火急。」
「咳咳——宋公子,我有事与你相商。」
苏嫣然立于身后,见我们手挽手,妒火中烧。她一直仰慕宋云霄,每日在寝舍里谈论宋家如何富贵,宋云霄如何才华横溢,两人是何等门当户对,听得我们不胜其烦,宋云霄却对她不屑一顾。
宋云霄眉头微蹙,语带不耐。
「我无暇。」
他态度冷淡,苏嫣然顿时红了眼眶。
「宋公子,你何必屈就与这等人来往?你可知道,她与城中许多老爷不清不白,今日清晨还是玉鸣珠宝的叶东家送她来书院的。」
「什么?」
宋云霄神色惊诧。
「他插队!为何姓朱的可以插队,我输在何处?」
周围同窗:......宋云霄疯了吗?居然卑微至此?
我抽回手。
「上月叶婉婉及笄之日,邀请同窗们参加宴会,我去她府上顺路罢了。」
宋云霄豁然开朗。
「哎呀,我怎未想到!」
他纵身跃上桌案,大臂一挥。
「这个周六我生辰,邀请同窗们去我府上参加宴会,一个院的所有同窗皆可前来!」
说罢,他俯身凝视我。
「姜仙子,你定要来啊。」
同窗们欣喜若狂,在众人灼灼目光下,我微一颔首。
「罢了。」
宋家乃本城首富,当初花重金,在城东的购置了六百亩地的府邸。这次为宋云霄举办生辰宴,更是包了个马车行到书院接我们。
同窗们在马车上兴高采烈,可到了宋府,走进装饰华丽金碧辉煌的大厅,所有人立刻变得拘谨起来。
「这琉璃宫灯怕是有七八丈高吧,真如宫殿一般,嫣然,你以前可曾来过此处?」
苏嫣然傲然一笑。
她今日精心打扮,淡施粉黛,佩戴珠宝,还穿了得体的锦衣,宛如高高在上的白鹭。
4.
「有些人,莫要仗着宋公子青眼相待就自视太高。豪门可非寻常人家能轻易踏入的。江妈妈娘家可是京城的名流,素来推崇传统礼法,岂会允许你这等人进入府中?」
苏嫣然侧目而视,又嫌恶地撇嘴。
「若被她知晓你的丑事,定会令人将你轰出大门!还有,姜清羽,今日毕竟是参加宴会,你却穿着寻常布鞋前来?丢人现眼,实在不知你给宋公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话音刚落,人群哗然,同窗们低声议论,目光纷纷投向我身后。
「天哪,那可是宋夫人吗?她气质高雅,风华绝代啊。」
我回首一看,只见宋夫人携宋云霄款步而来,举止优雅,气度不凡。
苏嫣然立即挺直腰背,整理发髻,面露娇羞之色。
「夫人,我是嫣然呀,上次还曾拜访过府上,您可还记得?」
不料宋夫人径直越过苏嫣然,热切地执我手。
「哎呀,你就是姜大师吧?久仰大名,终得一见。实在抱歉,浩言他父亲已在赶回府中的路上了,还请见谅。」
宋夫人微微欠身,众人皆惊愕不已。
我环视厅堂,地面铺着上好的青石板,四角矗立着高大的石柱,雕刻着精美的龙凤图案。此时,那石柱上竟有异象,隐隐有黑气缭绕。
我神色骤变。
「一个时辰内,请宋府上下人等皆来见我。」
同窗们目瞪口呆,苏嫣然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姜清羽,你在口出何等狂言,莫非是疯了不成?」
宋夫人不顾苏嫣然,恭敬地执我手,面露激动之色。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我点点头,朝西北角的石柱走去。
这次的活,是我天机师生涯中遇见过最棘手的,得加钱啊!
我从袖中取出罗盘,只见指针突然下沉,随即开始急速旋转。
指针下沉,乃是沉针之象,显示此地阴气郁结,不宜久居。
指针旋转不止,乃是转针之象,表明此地怨气未消,恐有祸患。
我绕着四角石柱转了一圈,罗盘上的指针转动愈发剧烈,我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5.
这块宅邸当初的卖点就是此地风水绝佳。据说开发此地的大商贾特意从南疆请来的风水大师,言此处山环水抱,气脉汇聚,乃是难得的风水宝地。富贵人家趋之若鹜,地价飞涨。
方才来时我也察看过,东南有靠山,西北有一条溪流环绕,确实风水不俗。
宋家府邸内,却有如此强烈的煞气,显然有人在此布下了阵法,而且手法高明,非寻常之辈。
同窗们还在欢快地交谈,宋夫人和宋云霄跟在我身后,欲言又止。
「那个,姜大师,可需准备其他物件?」
宋夫人小声询问。
我摇摇头,看了眼天色。
「请宋府上下人等皆去二楼东北角厢房集合,那厢房住的是何人?前几日可是摔断了腿?」
宋云霄惊呼出声。
「天哪,姜清羽,你真是神了!」
宋夫人投去一记严厉的目光。
「如何说话的,姜大师,孩子年幼不懂事,还请多多担待。」
我瞥了眼身材魁梧的宋云霄,点点头。
「我岂会与晚辈计较。」
宋夫人引我们登楼,宋家厅堂中的楼梯设计独特,中央有一圆形平台,两侧各有一道楼梯通往二楼。
见我们要上楼,周围同窗的目光都聚焦于此。
「这怎么可能,宋公子母亲邀请姜清羽去楼上卧房?」
「方才还有下人嘱咐我等,严禁上二楼呢。宋夫人如此看重姜清羽,莫非是有意结亲?那苏嫣然该如何是好?」
苏嫣然站在大厅中央,仰头望着我们,耳畔传来窃窃私语,感受着众人同情的目光,妒火中烧。
就在此时,外间忽传急促脚步声,众人齐齐看向门口。
「宋大人回府了。」
苏嫣然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急忙提裙小跑至宋云霄父亲面前。
「江伯父,我有要事禀报。」
「浩言带了一位姑娘回府,执意要上二楼。我知道您的书房在楼上,平日不轻易让人进入,我如何劝阻,姜清羽都不肯听。」
「她出身寒微,见到这府邸都看呆了,拉都拉不住,非要往楼上闯。」
宋大人眉头一皱。
「姜清羽?」
说罢抬头望向楼梯,见我们站在那里,顿时面色一沉。
「胡闹!」
6.
宋大人飞身上楼,神色阴沉。小苏姑娘亦步亦趋,眉眼间尽是喜色。
「云晴,你在胡闹什么?这等妖言惑众之术也信,你们这群女子,能否做些正经事?」
宋大人神色严厉,斥责宋夫人。宋云霄立即为母亲辩护。
「父亲,何出此言?此乃姑母引荐,姑母府上之事,父亲岂能不知?况且,天机玄妙,岂可轻视?近来朝廷也颁布天象预言,我等对此当心怀敬畏。」
宋云霄侃侃而谈,宋大人脸色愈发阴沉。
「让你入书院就学了这些?」
「尔等速速退下。这位姜——姜公子,多谢好意。只是我宋家不需此等术法,还请下楼饮茶用点。」
小苏姑娘在一旁听得明白,不禁冷笑。
「原来你非宋公子的意中人?竟是个看相算命的?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如今是何年月了还搞这等勾当,竟敢骗到宋家头上,姜清羽,你好大的胆子。
「江伯父江伯母,切莫被她蒙骗。我与她同窗,最是了解她。姜清羽心术不正,学业荒废,整日与城中富商往来,收受贿赂。」
小苏姑娘得意地拉住我的衣袖。
「姜清羽,随我下楼。」
场面顿时尴尬起来。
我向来只为熟人引荐之客做法,鲜少遇此情形。但偶尔也会碰上,此时我便开诚布公,由他们自行定夺。
我转身,诚恳地看向宋大人。
「天数难违,人心难测。宋大人,后会有期,若还能再见的话。」
说罢,我拱手告辞,转身欲走。
宋夫人慌忙拉住我的衣袖。
「姜大师莫走,你不能弃我们于不顾啊!浩言,快——」
宋云霄愣在原地,挠了挠头,走过来拦在我身前。
如今的情形是,宋夫人在我身后拉着我的衣袖,宋云霄在我面前挡住去路,这位身高八尺的公子,差点将我困在他宽阔的胸膛前。
我如同夹心糕饼一般被他们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宋云霄:「母亲,还不快向父亲求情?」
宋夫人点点头:「老爷,若不听姜大师之言,妾身便要回娘家去了。」
宋大人:......
我:......
众人都盯着我们这奇怪的一幕,宋大人不愿再失颜面,只得勉强点头。
7.
「那便上楼吧。」
众人松了口气,小苏姑娘欲随我们上楼,宋大人驻足回顾,目光如刀。
「这位姑娘,请下楼。」
小苏姑娘面颊通红,眼眶含泪地瞪着我,随即转身哭着跑开了。
我们无暇顾及她,因为一登楼,便见一抹猩红自阶上蜿蜒而下,沾染了我一双精致的绣花鞋。
阶下伏着一只乌猫,口衔雀鸟,血迹斑斑。那雀儿奄奄一息,翎羽凌乱。
宋夫人惊呼一声,上前欲驱赶。
「雪球,天呐,你在做什么?快放开这可怜的雀儿。」
乌猫双目异彩,一碧一蓝,如同珠玉。宋夫人欲驱之,它却恍若未闻,爪下按着雀鸟,咬得更紧。
我欲上前,它突然弓背竖毛,龇牙低吼,随即夹尾而逃。
宋夫人惊惶不已。
「姜大师,我的雪球怎么了?它平日里最是挑剔,只饮上等牛乳,只食鲜美河鱼,绝不会啖此等腥膻之物。」
煞气初成,已先影响了畜生。
我俯瞰楼下,大厅尽收眼底。
四方各有巨柱,楼梯环绕中央圆台,正位东北,乃是巽位。
我掐指一算,面色凝重。
「有人在府上布下封魂之阵,怨魂游荡,难以超脱,日久煞气凝聚,恐伤及生人。」
「怨——怨魂?」
宋夫人骇然失色。
「我家哪来的怨魂,我家从未有人亡故啊!」
宋大人冷笑连连。
「胡说八道,越扯越离谱。云晴,你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你能听得下去这等荒诞之言?」
说罢揉了揉眉心,神色不耐。
「能否讲些正经道理?」
我目光如炬。
「再多言我便告辞。」
宋夫人立刻瞪大眼睛,暗中扯了扯宋大人衣袖,宋大人强忍怒气退至一旁。
「巽为风,主长女,前几日从这楼梯上摔下去的,是你家长女?」
宋夫人惊诧莫名,双手掩口。
「姜大师,你真是神了!」
宋大人:「呵呵,想必是浩言告知于你吧?」
宋云霄不悦道:「父亲此言差矣,我二人在书院根本不相往来。」
宋大人:「呵呵~」
8.
本不欲理会他,便随宋云霄去了东北角的厢房。
房中,一位约莫二十有余的娇美女子正卧榻看书。她生得额广颐方,五官精致如画,只是面色略显苍白。
「这是小女宋婉儿。可可,还不快来拜见姜先生。」
宋婉儿皱了皱眉,神情与宋大人如出一辙。
「哼。」
「江姑娘,你坠楼时可曾有血溢出?伤在何处,让我一观。」
宋婉儿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娘亲,我早说这位先生不过是个骗术之人,我并未见血,只是扭伤了脚踝罢了。」
说罢,傲慢地扬起下巴。
「看吧,他是个骗子。」
宋大人立刻上前,握住宋婉儿的手。
「我儿明察秋毫。姜先生,请回吧。」
我眉头紧锁,掐指推演。
「此事蹊跷,申月十九,午时三刻至戌时一刻,乃巽位月亏之时,气势最弱。封魂阵若伤及你,定有血光之灾。」
宋婉儿一愣,神色略显不安,抓了抓发髻。
「我确实是申时左右坠楼的,你怎知得如此精准?」
宋大人:「可可勿要轻信,定是浩言暗中告知于他。」
我目光如炬,忽然上前握住她的手。
「定有流血之处!从实招来!」
宋婉儿惊得后退一步,眨了眨眼,突然一拍额头:
「啊,我想起来了,我坠楼后便来了月信,这也算作流血吗?」
月信?那是自身阴阳调和之象,封魂阵伤人,绝非月信可比。
我凝视宋婉儿良久,脑中忽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并非月信,江姑娘,你可曾成亲?可有避子之法?」
我神情异常严肃。
「你有了身孕,却不慎落了胎。」
「什么?」
众人皆震惊地看着我们,宋婉儿连声否认。
「这绝无可能,我只是小产了两日,怎会是落胎呢,断然不可能。」
初孕落胎,月份尚浅,身体感受与小产无异,宋婉儿未能察觉,也在情理之中。
「此刻已无暇去寻大夫诊脉了。宋云霄,速去请府中稳婆来,落胎后,体内仍有征兆,稳婆定能辨别。」
宋婉儿阻止宋云霄:「不必惊动稳婆,我自有法子。」
说罢,一瘸一拐地进了内室。片刻后,宋婉儿面色惨白。
9.
「姜先生,似乎当真非是月信,我该如何是好,可要去寻大夫诊治?」
「天啊,你这个糊涂孩子!竟连自己有孕都不知晓,还如此莽撞!」
宋夫人眼眶瞬间泛红,气恼地轻轻拍了宋婉儿一下,又扶住她的手臂。
「快去榻上躺着,为娘这就去吩咐厨房煲补汤。」
我看了眼宋大人,只见他呆立当场,神情恍惚,仿佛魂魄出窍。
「速传令长子携儿媳归府,两个孙女也一并带回。老夫人眼下身在何处?也速速接回。今夜子时之前,所有人务必齐聚府中。」
宋大人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抬头看我,结结巴巴道:
「你,你连这等隐秘之事都能知晓?我,我这就去遣人。」
宋婉儿看我的眼神中既有崇拜又带敬畏。
「姜先生,你是如何知晓我兄长有两个女儿的?」
我指向床头一物。
「这不是摆着全家画像吗,何需推算,讲些常理罢。」
封魂阵日久,必会凝聚成阴煞。然而宋家人丁兴旺,且观其面相,皆是额广眉长、富贵之相。阴煞初成气弱,暂时难伤及人,只能令人魇魔夜惊。
宋夫人连月梦魇,这才寻我解困。
到得此时,阴煞气势已渐转强,再加上眼下乃申年申月,封于宋府的阴魂又是申月亡故,力量大涨,恰巧遇上宋婉儿巽位月亏,这才使其遭厄。
「若只是寻常伤害,倒也好解,但如今江姑娘落了胎,阴煞吞噬阴灵,那便不是寻常阴煞了。」
宋云霄神色凝重:「非寻常阴煞,那又是何物?」
「乃是绝煞,绝煞一成,子时未至必有人丧命。」
「啊——」
宋家四口齐声惊呼,宋婉儿面露惊恐之色。
「那我们还留在此处作甚,快快收拾行装,先去我夫家避一避。」
我摇头。
「避无可避,时日已久,你们体内早已潜伏了煞气,若不归来,在外的几位宋家人亦会遭遇不测。
「不若全数留在府中,绝煞索命,必会附身宋家之人,届时将被附身者揪出,我自有法子应对。
「待会用过晚膳,先遣散楼下同窗。宋府所有下人也都打发走,不可再有外人留在宋府。」
10.
我嘱咐完宋府众人,从袖中取出罗盘,打算先回楼下,将封魂阵凝聚的阴气稍作泄解。虽说眼下绝煞已成,泄气效用不彰,但聊胜于无,能削弱些许绝煞之力也是好的。
我行至楼梯口,方才发觉宋大人一直寸步不离地紧随其后,几欲与我肩并肩。
「宋大人,你这是?」
宋大人一脸肃然。
「姜先生,护我周全!」
我:......
楼上那位姑娘目不转睛地盯着楼梯方向,见我与宋大人独自下楼,立马幸灾乐祸地冲了上来。
「哈哈,姜清羽,你这骗子,终于露出马脚了吧!我告诉你,宋大人可是我们书院的大善人,像你这等招摇撞骗、蛊惑人心的江湖术士,他定不会轻饶于你。
「宋大人,你该与院长大人联系,立刻将姜清羽逐出书院才是。」
宋大人:「大胆!竟敢如此无礼地与姜先生说话,你是哪家的女儿?」
苏嫣然:......
「宋大人,我是嫣然啊,我父亲曾带我拜访过府上的,你何故不认得我了?」
苏嫣然泫然欲泣,宋大人不耐烦地瞪她一眼,唤来家丁将她赶走。
「速速赶走,莫要扰乱姜先生施法。」
苏嫣然泣不成声,被人拉走,同窗们窃窃私语,她羞愧难当。
宋大人继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姜先生,我为你护法!」
我:「呵呵,倒也不必如此。」
须臾,宋府众人尽数下楼,连宋婉儿都扶着拐杖,蹒跚而行。
「姜先生,我等为你护法。」
封魂阵乃是由十七枚通魅所布。
所谓通魅,古时是以童子眉沾染铜钱。钱经万人手,阳气甚重,加之童子眉,便可抑制阴气流动。如今不用铜钱,改用银锭,效果亦是相仿。
我手持罗盘,一边向宋府众人解释封魂阵,一边寻找银锭。
宋大人眯眼看我。
「姜先生,非是我质疑于你,我府上陈嬷嬷做事极为细致,若有这许多银锭藏匿,早该被她——嘶——」
宋大人倒吸一口凉气,眼睁睁地看着我从水缸里捞出一枚湿漉漉的银锭。那银锭中间被挖空,仿若古时铜钱的模样。
「十七枚银锭布下小七官之位,唯有一枚是流动的,水主动,故而在水中。其余皆在府邸修缮之时便砌入墙壁与柱子中,难以取出。」
11.
我令宋大人备好一碗糯米,将捞起的银锭置于糯米中,须臾之间,只见糯米上黑气缭绕,整碗糯米转瞬间化为漆黑。
宋婉儿惊呼一声,猛地拍案而起。
望着碗中黑气,我不敢道出实情,恐吓到他们。
煞气之浓烈远超我的预料,绝煞恐怕不止一个,而是两个。
今夜子时过后,胜出的绝煞会吞噬另一个,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