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一个自小与蛊虫相伴的苗疆蛊师,在乱军中救下了被追杀的军阀少帅林枭。
他说,他爱我,要带我做少帅夫人。
我便信了!
全族人靠着蛊虫蛊毒,助他在军阀混战中杀出重围,击败了劲敌,成为一方豪强。
林枭掌权后,我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少帅夫人。
本以为苦尽甘来。
可三年后的春日,他新纳的姨太太柳氏说,梦见姐姐在下面孤苦伶仃,说想要一个孩子。
她便找人偷走了我刚满月的孩儿,埋在了庭院中的那棵海棠树下!
林枭听闻此事赶来,说出的话却如刺骨寒风。
【苏瑶,当年要不是你摆弄蛊虫吓得灵芸流产而死,这当家主母的位置怎么会是你的?】
【这是你欠灵芸的!】
【柳姨太是灵芸的亲妹妹,这孩子就当是赎罪吧!】
但柳姨太仍不罢休:【大帅,我姐姐生前最怕虫子了,只要他们还在,我姐姐在地下就永远不得安宁!】
就因为这一句话,林枭暗中派人屠杀了所有曾帮助过他的苗疆蛊师,用他们的血染红了整片海棠林。
那刺目的鲜血映红了林枭的脸,也将我对他的爱意彻底淹没。
我亲手在海棠林中挖出那七十二具亲友的尸体。
清明谷雨,百蛊萌芽,我带着亲人们回家……
1.
丫鬟翠儿一边挖土一边抽泣:【夫人,大帅怎会如此狠心?七十二条人命啊,说杀就杀了……】
【还有小少爷,那可是大帅的亲骨肉啊!任凭柳姨太这般残害,大帅竟然不严厉惩处?!】
我的眼泪早已流干,麻木地挖着土:【是啊,这么多条人命都抵不过一个死去的柳灵芸……】
翠儿愤愤不平:【夫人,柳灵芸根本不是被你吓流产的,她分明是恨透了大帅,为她那死去的未婚夫殉情的,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帅呢?!】
我未曾告诉翠儿,其实我对林枭说过真相。
可他根本不信,认定我是在为自己找借口。
他用全族蛊师的性命威胁我,不许我再提此事。
我无奈妥协。
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落得这般下场。
回忆起往昔种种,我的心像是被千万根钢针猛刺。
翠儿见我不想回应,没有勉强,只是默默陪着我挖尸体。
身后突然亮起一片火把,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
【夫人,大帅说了,柳姨太刚有了身孕,不许您再挖尸体,以免冲撞了姨太。】
林枭身边的副官手一挥,卫兵们便上前要抢夺尸体。
我紧紧护着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一副毫不畏惧、宁死不屈的样子。
副官却一点也不着急,说道:【大帅还吩咐了,要是夫人不听话,那就一把火烧了这海棠林。】
【夫人,小的听说蛊师最看重入土为安,您的族人是要化作灰烬,还是早日魂归故土,全在夫人您一念之间!】
翠儿气得想要理论,被我拦住。
军阀的怒火无人能承受,我能做的只有暂时示弱,暗中谋划。
我将刚挖出的尸体重新放回土坑,平静地说:【大帅的命令,我不敢不听。】
翠儿不甘心地说:【夫人,大帅太过分了……】
我厉声打断:【埋回去!】
我别无选择,清明节是我唯一能逃离这牢笼般大帅府的机会。
在那之前,我能做的只有忍气吞声,保护好族人的尸体。
我绝不能让他们死了都无法魂归苗疆。
副官满意地看着我,又提醒道:【对了夫人,大帅已经昭告全城,说小少爷是在娘胎里中了蛊毒,突发恶疾,没能救回来。】
【至于小少爷的尸体,夫人也不必再费心了。】
【大帅已经安排好了,以后每年清明节都会有人给小少爷烧纸钱的……】
原本以为心已经痛到极致,不会再更痛了,可副官的这句话却再次让我心如刀绞。
我的孩子不是林枭的第一个孩子,却是他曾满心期待的孩子。
我怀孕期间,他亲自为我熬汤煎药,只要我有一点点不舒服,他比处理棘手的军务还要着急。
那时我还打趣他,说他一点都没有大帅的威严。
他却轻轻趴在我的肚子上,温柔地抚摸着里面的小生命,说道:【在孩子面前,我只是父亲,不是什么威风八面的大帅。】
【作为丈夫和父亲,我只希望我的妻子和孩子平平安安就够了。】
每一句温暖贴心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可说话的人却早已撕下伪装,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
我刚经历生产,在这一重又一重的打击之下,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鲜血顺着大腿流下,浸湿了裙摆。
翠儿吓坏了,赶忙让副官帮忙去请大夫。
副官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大帅吩咐了,柳姨太今日气坏了身子,全城的大夫都被召到了柳姨太的院子里……】
翠儿气得大哭:【到底是柳姨太的一时生气重要,还是我家夫人的性命重要?!】
副官犹豫了好一会儿,一咬牙说:【小的这就去禀报大帅,夫人您一定要撑住……】
2、
血崩带来的剧痛,让我的意识渐渐陷入混沌。
恍惚间,我瞧见副官带着一个年轻伙计匆匆赶来。
我本还心存一丝侥幸,以为林枭对往昔旧情尚有一丝牵挂,可紧接着便听到翠儿愤怒摔杯子的声响。
【大帅就这么盼着我们夫人死吗?!】
副官赶忙劝道:【翠儿姑娘,慎言呐!大帅怎会不顾夫人的性命?】
【您瞧,这不是派人来了嘛!这孩子虽说年纪不大,可他自称学过两年医术呢。】
翠儿的声音里已然带着哭腔:【六个大夫守着柳姨太,我们夫人连一个都不配拥有吗?!】
【安排个打杂的伙计来给夫人看病,大帅这是存心羞辱我们夫人吗?!】
副官也面露不忍,可又不得不传达林枭的命令。
【翠儿姑娘,别犯倔了,大帅让夫人好好想想族人的尸体,再决定看不看病……】
我痛到极致,反而笑了出来,留下了那伙计。
【罢了,翠儿,保住性命才是要紧事。】
是啊,我必须活下去,才能带着族人回家。
当初我决意帮助林枭的时候,爷爷曾劝过我,说军阀无情,不可轻信。
可林枭那时对我关怀备至,不嫌蛊虫恶心,陪我照料蛊虫,不嫌辛苦,陪我熬过无数个难眠之夜。
我认定他是值得托付之人,便竭尽全力说服族人相助。
我的族人皆是善良之辈,他们虽不愿卷入这乱世纷争,却因我,对林枭伸出援手,倾尽全力。
如今,他们全都长眠在这冰冷阴森的大帅府中,我怎能意气用事,对他们不管不顾?
无论遭受多大的委屈,承受多大的伤害,我都要保住这条命,送他们回家。
我心意已决,也不再顾忌什么屈辱。
我掀开被子,露出满是鲜血的下半身。
那伙计却别过脸去,又轻轻为我拉上被子。
【实不相瞒夫人,这女子生产后的病症,小的不会治。】
翠儿一听,顿时急了:【既然不会,你为何要跟副官说你学过医术?!】
伙计压低声音说道:【小的想帮夫人逃出大帅府。】
我微微一怔:【你为何要帮我?】
伙计“扑通”一声跪地,重重地磕了两个响头:【因为苗疆蛊师曾救过我。】
我没有多问,选择相信他,但我并未接受那假死药,而是请他帮我另一个忙。
【在城外的云雾山悬崖上,长着一种回魂草,能让病人短时间内恢复如常,不知能否麻烦你帮我采一株来?】
伙计满脸疑惑:【夫人,这大帅府只有扮成死人才能出去。】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能独自离开。】
【我要活着,哪怕只是回光返照,我也要带着大家一起出去。】
伙计前脚刚走,副官后脚就又折了回来。
我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苦笑着说:【副官有话,但说无妨。】
副官赔着笑脸:【柳姨太受了惊吓,神神叨叨的,府里的风水先生说是邪祟上身,需要一个八字硬、命格特殊的人在旁侍奉才能安睡。】
【大帅说夫人常年与蛊虫打交道,命格特殊,最是合适,让夫人去柳姨太的院子里守夜……】
翠儿气得冷笑一声:【八字硬,命格特殊,这不就是明摆着针对我们夫人吗?!】
【还请副官转告大帅,我们夫人受了刺激,身子动不了。】
【若是强撑着去守夜,恐怕性命不保。】
【还望大帅念在昔日相助的情分上,体谅一下我们夫人!】
听到“昔日相助的情分”,副官一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看着他左右为难的样子,我按住了翠儿。
【翠儿这丫头被我惯坏了,说话没分寸,副官别往心里去。】
副官犹豫着说:【要不我再去跟大帅禀报一声?】
我摇了摇头,神色平静:【不必麻烦了。】
【我去便是……】
3、
在那奢华的蔷薇阁中,林枭正亲昵地拥着柳姨太,二人在榻上有说有笑。
瞧见我进来,林枭瞬间变了脸色。
他指着我裙摆上未干的血迹,满脸不悦道:【身为大帅府的当家主母,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回去换身干净衣裳再来!】
我在翠儿的搀扶下,艰难地屈膝跪地行礼,解释道:【大帅,我已经换过了。】
【只是身子抱恙,实在无法控制,还望大帅体谅。】
林枭有那么一瞬间失神,盯着我看了许久,没有说话。
柳姨太见此情景,故意娇声提醒道:【大帅,夫人一过来,我心里那不安的感觉一下子就减轻了好多呢……】
林枭这才回过神来,他随手将搭在一旁的外套扔给我,冷冷命令道:【披上,看着碍眼。】
我神色平静地谢恩:【多谢大帅关怀。】
林枭见我这般波澜不惊,心里有些不痛快,指了指榻边的脚凳,说道:【你今晚就坐在这儿守着,等姨太睡着了,你再离开。】
或许是为了刁难我,大半夜过去了,柳姨太仍毫无睡意。
她小鸟依人般依偎在林枭怀里,笑容妩媚地问道:【大帅,大帅府的当家主母,不该是出身名门的千金小姐吗?】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林枭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只是看不清其中蕴含的情绪。
【因为本帅答应过她,军中无戏言。】
柳姨太不依不饶,继续缠着林枭追问:【那要是灵芸姐姐还在呢?大帅的承诺会不会改变?】
林枭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若是灵芸还在,本帅从一开始就不会对别的女人许下承诺。】
柳姨太佯装生气,撒娇道:【我是灵芸姐姐的亲妹妹,大帅就不能为我破个例吗?】
【不能!】
大概是觉得自己回答得太干脆,林枭赶忙解释道:【本帅虽说对夫人没有男女之情,但如今已成定局,自然不能随意更改。】
我只觉心如刀绞,满心都是寒凉之意。
在林枭最落魄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嫁给了他。
苗疆的小村落本就偏远,条件简陋,那场婚礼更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可那却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
林枭拉着我的手,对着族人们大声发誓,愿与我共患难,同生死。
山间的清风和溪边的石头都听到了,他说他爱我。
可如今,他却这般轻易地否定了曾经的一切。
那些深情的誓言,仿佛只是一场虚幻的梦,梦醒之后,什么都没留下。
我强忍着喉咙间的酸涩,回应道:【大帅若日后有意另立当家主母,我甘愿让位。】
【荒唐!】
随着这声怒喝,我的脸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林枭似乎意识到自己出手过重,眼中闪过一丝愧疚,说道:【本帅说过,你永远都是本帅的夫人,这一点绝不会变。】
【以后,别再让本帅听到这种气话!】
那一晚,榻上的两人相拥而眠,睡得十分安稳。
我却一夜未合眼,往昔的点点滴滴如电影般在脑海中不断闪现。
我想着,等天亮了,回忆淡了,血流光了,眼泪自然也就流不出来了。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为林枭流的眼泪,竟会有那么多。
第二天,疲惫不堪的我一觉睡到半夜。
再次睁开眼时,正好看到副官端着一个空瓷碗,对翠儿说:【柳姨太今晚还是心慌得厉害。】
【府里的风水先生寻到一个秘方可以医治,但需要跟夫人讨要一味药引。】
翠儿警惕地问道:【什么药引?】
副官长叹一口气:【命格特殊之人的骨血。】
【大帅说,小少爷身上有夫人的血脉,也算半个命格特殊之人。】
【所以让我趁着小少爷的尸骨还未完全腐朽,将他……挖出来。】
4、
【我绝不答应!】
我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满心愤怒地拒绝道。
可副官却一脸无奈,苦笑道:【答应与否,夫人说了不算,大帅说了算。】
【大帅能让我来跟夫人说一声,已经是给足夫人面子了,夫人,能忍就忍了吧。】
话音刚落,几个卫兵便抬着那具小小的棺材匆匆赶来,催着副官动手。
副官迟疑了一下,从棺中那小小的尸体上砍下一小截腿骨,递给我。
【夫人,我知道这么做是造孽,可我实在没办法啊。】
【这一去,夫人恐怕再也见不到小少爷了,留着做个念想吧。】
我全然不顾身体的剧痛,光着脚一路追到蔷薇阁,却被卫兵们拦在了阁外。
我只能声嘶力竭地哀求:【求大帅念在往日情分上,把孩子的尸骨还给我吧!】
我就那样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磕了足足两个时辰的头,却始终没能换来林枭的一丝怜悯。
直到丫鬟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药汤走来,我彻底心如死灰。
看着锅里炖得稀烂的骨头和泛白的肉,我终于明白了当初爷爷的告诫。
军阀无情,不可轻信。
我虚弱地靠在翠儿的肩头,哽咽着说:【走吧,我们回去。】
还没走出几步,一只瓷碗砸在我身旁,滚烫的药汤溅了我一身。
身后传来柳姨太恼怒的声音:【这药一股子怪味,怎么喝得下去?!】
一旁的大夫和风水先生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林枭并未责怪柳姨太,反而轻声哄道:【爱妾不喝药,病怎么能好呢?】
柳姨太撒娇道:【大帅,这死人的东西晦气,我宁愿病死,也不喝这脏东西。】
林枭叹了口气,转头问风水先生:【有没有别的东西能替代?】
【有!若是活人的血肉,效果可比死人的强多了,只需巴掌大一块就行,只是……】
林枭不耐烦道:【只是什么?!】
【只是如今命格特殊之人,就只有夫人一个,要夫人割肉做药引,怕是不太合适……】
林枭想都没想,直接说道:【没什么不合适的!不过一块肉,又不是什么大事!】
【再说了,夫人本就欠着灵芸,欠着柳家一条命!】
【来人,去请夫人过来!】
副官回道:【夫人就在阁外,大帅可直接传见。】
我走进内室,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我心里清楚,自己毫无选择的余地,索性直接问道:【大帅想要我哪一块肉?】
林枭看向风水先生,风水先生恭敬道:【夫人随意。】
我接过副官手中的匕首,正准备动手,林枭却出声制止:【等大夫备好止血的东西再割。】
【不必了。】
我没有丝毫犹豫,手起刀落,手臂上顿时鲜血淋漓。
林枭的声音微微颤抖:【来人,快送夫人回房医治。】
我拒绝了,临走时向林枭致歉:【大帅,我伤势太重,明日清明节怕是没法陪大帅去祖坟祭祖了。】
林枭点了点头:【好,让姨太陪我去吧,夫人安心养伤,等我回来再好好陪你……】
陪我?林枭,不会再有机会了。
明天就是清明节,我要走了。
离开你,也告别我这不堪回首的前半生。
【夫人,回魂草送来了,可听说这回魂草药效只能维持半月,半月一过,人就……无力回天了……】
【没关系,足够了。】
我不顾翠儿的阻拦,毅然决然地吞下了回魂草。
趁着林枭带着众人去了祖坟,我花了一天时间挖出了七十二具蛊师的尸体。
清明夜子时,鬼门大开。
大帅府内外,所有人都躲在屋里,生怕撞上邪祟。
那一晚,有人从窗户缝隙中偷看到了诡异的阴兵过境。
却不知,那是蛊师在施展秘术,带着族人的尸体踏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