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5岁寿宴那天,正和我闹脾气的儿媳妇也来了。
我想哄她开心,她却拿着一沓医院带回来的单据跪在我面前。
“你才65岁就过生日,不就是借着过生日为由会情郎,公公已经被你气得突发心脏病死了,你还要在这里等情郎来吗?”
“妈,你别再作了,求你把我亲生的女儿还给我吧。”
两句话震惊了小包间。
儿子从她手里抽出了亲子鉴定,当即给了我一巴掌。
女儿看着死亡通知书嚎啕大哭。
我以为相濡以沫半生的老伴迟到是要给我惊喜,没想到等来的竟是噩耗。
儿子把我推到马路上,质问我他亲生女儿的下落。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被送进了最廉价的养老院改造,房间里逼仄滞闷,日日被凌虐。
从前对我孝顺无比的一双儿女性情大变。
所有人都说我偷换情郎孙女回来养,是罪有应得。
直到儿媳妇又怀孕了,他们才接我回来。
见面的第一句话仍然是,“我的亲生女儿被你弄到了哪里?”
我疯疯癫癫,还是说出了那句。
“我换回来的是粗心医生弄错的手环,那孩子是她亲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跟你DNA不匹配。”
1.
听说儿女们愿意接我回去了,我偷偷藏了好几袋小熊饼干在口袋里,想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这是他们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我每次下班带回来,都会得到他们一句甜甜的,“最爱妈妈了。”
可是才从养老院出来,我就被一群人拿着长枪短炮怼到了墙角。
儿女们站在车前,满脸都是厌恶。
“张槿女士,你为了外面的野男人气死老伴,至今都不肯说出亲孙女的下落,是不是就是觉得自己是长辈,子女只能孝顺你,这才有恃无恐?”
“我没有.....”我想解释,可是刚要开口就意识到自己缺了一颗牙,说话会漏风。
我的一双儿女现在还小,正是好面子的年纪,为了他们,我在外面必须体面。
我摇着头,但心中忐忑,浑身都不受控制地发颤。
我不知道凉水和巴掌什么时候会打过来,只能尽量蜷缩在角落里。
我拽着自己的裤子,害怕他们又要扒开我的衣服在上面按图钉。
小豪和小佳怎么还不来,要是那群可怕的护工和院友过来,我的小熊饼干就藏不住了。
记者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为了照顾情郎的孙女,在医院里偷换了自己的孙女,这是违法的,你知道吗?”
“没有哪个母亲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苦,你这样做考虑过自己的儿媳妇吗?你这种婆婆就不怕死了下十八层地狱吗?”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我没有儿媳妇,我没有......”
说完之后我就立刻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垂头抱着脑袋。
此时我还不知道这叫创伤后应激障碍,我只知道我的儿女现在只有十三岁。
别的孩子都在叛逆期,他们却乖巧得很,他们很爱我,我也很爱他们。
啪——
儿子冲进来,薅着我的领子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妈,你别再演了,你是什么人我们早就看透了,现在我们只想知道我的亲生女儿去了哪里,就当我求你了,你害死了我爹,难道还要逼死我吗?”
挨打的是我,但他却一脸悲怆。
我赶紧跪下认错,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我知道,只要跪下认错,挨打就能少。
我就能藏住留给小豪和小佳的小熊饼干。
“我错了,对不起,我没有要逼你,求求你,求求你。”
“无可救药!这是全城信誉最好的养老院,你装成这委屈样是给谁看?”
儿子又想抬手打我,被女儿叫住,她带人把我塞进了车里。
我以为我终于能见到自己的孩子了,没想到在小区门口,他们直接把我从车上踹了下去。
“既然你非要演,那就在这些你熟悉的老姐妹面前扒光了演个透!”
2.
看见熟悉的小区,我迫不及待地跑下去。
以往每次下班晚,老伴都会站在小区门口等我,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他还拿我当小孩子,像是怕我找不到家一样。
这次我晚回来这么久,他一定等急了。
我跑到小区里,却没找到老伴的身影,对上的只有小区里其他老头老太太鄙夷的神情。
“这就是老张太太吧,之前还是我们这的最佳志愿者呢,老伴宠着儿女孝顺,装得一副正义感很强的样子,我还以为她真是正经人呢。”
“遇到家暴她直接上去踹那男的,醉汉骚扰小女娃也是她拎着棍子去阻止的,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瘦骨嶙峋的,感觉风一吹就能散架,还一脸受气样儿,半点精气神没有。”
“你可别信她这种能装能演的人,老伴对她那么好都被她气死了,儿女孝顺,最后不也被她换了孩子,这种人死不足惜,我要是她儿女都不让她活到现在。”
“就是可怜了她儿媳妇,亲生的骨肉被个水性杨花的死老太太弄丢了。”
我摇头想解释,身后就被踹了一脚,一个狗吃屎跪在了那几个议论我的人面前。
小熊饼干从兜里掉了出来。
我生气地瞪向他们,他们立刻噤声。
我伸手要把小熊饼干揣回兜里,一只穿着高跟鞋的脚就从我手指上碾过。
踩断了我的指骨,踩碎了我留给儿女的小熊饼干。
“你让开!”我顾不上嘴漏风,赶紧把剩下的饼干塞回兜里。
儿媳妇沈铃像是被吓到一般,两行清泪登时就流了下来。
“妈,我只是想来扶你而已。你不要凶这几个阿姨,他们也是实在看不过去,你快告诉阿豪孩子被你藏在哪里了吧,你知道一个男人夹在父亲责任和儿子孝道之间多为难吗?”
我回头看见儿子脸上的表情从心痛变成了阴鸷。
他头上的青筋就跟养老院里施暴的护工一样可怕,我翻身一点点往后挪,却被他俯身拎了起来。
“你到现在还不肯说出真相,就不要怪我了。妈,我只是想要回我和沈铃的亲骨肉。”
他把我按在小区的监控镜头面前,让我当着全小区人的面跪下说真相。
3.
对上小区监控镜头的时候,我脑袋清醒了一瞬。
老伴知道我爱交朋友也爱出去遛弯儿,特地选了这个全监控的小区,所有业主都可以实时查看小区的任何一个监控镜头,就是为了防止老年人的意外情况。
我看过他死前的视频。
他突发急性心脏病,奄奄一息的时候还在惦记我。
“你妈一辈子好强,从来不肯落于人下,我活着的时候就一直让着她,小豪跟小佳也得让着她,千万不要惹她生气。”
身上的伤痛钻进了胸口,我颊边落下了两行清泪。
老头子,你死了,就没有人会无条件相信我了。
“妈,我爸那么爱你,他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怎么做得出为了外面的男人气死他的事啊。”
女儿走到我面前,拿着老伴的遗照怼在我面前。
她力道很大,我被儿子拎着躲闪不开,被手机磕掉了一颗牙。
手机屏幕的上方弹窗不断闪烁,滑过的都是小区群里邻居对我的辱骂。
“你敢对着我爹的照片说自己无辜,说你不知道他亲孙女去了哪里吗?”
沈铃见女儿真是气急了,忙过来劝。
“爸惯着她一辈子,被她气得突发心脏病,死前还对她念念不忘呢,她怎么可能对爸有愧疚,你别反倒气坏了自己。”
女儿跟老伴感情好,听了沈铃的话更加气恼。
她拎着我的胳膊质问,力道很大,正好压在我被图钉按过的伤口上,我痛得额头上都是细汗。
“你不要脸,难道我们也不要做人了吗?妈,只要你愿意跟外面的男人断了,把侄女还给哥哥,我们就还是一家人。”
“否则,就不要怪我们了。”
她手上力道加重,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努力睁开眼,对上她凉薄的眼神,她以为我要骂她,让我少拿孝道来压人。
我颤巍巍地伸出手,她觉得我要还手,厌烦地拍开了我的手。
“到了这一步,你还咬死了不开口,难道非要把这个家搅散才开心吗?”
小熊饼干从我手上脱落,掉在地上滚了几下,被儿子崭新的皮鞋碾成了细屑。
他提了一桶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冰水走过来。
“张槿,要是再不交代,就别怪我不孝了。”
儿子知道我有风湿病,最忌讳碰凉水,竟然想到用这样的法子逼我开口。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
“小豪,我不知道什么男人,也没有换过孩子,这里面肯定有误会,你再做一次亲子鉴定......”
“妈,我理解你是为了保护那个男人的孙女才这么说,我们养了娇娇这么久也有感情了,就算是亲女儿回来,我们也能一视同仁的。”
儿媳妇直接打断我的话,儿子听了眉头蹙起。
“沈铃都已经让步到这个程度了,你还不肯交代?”
我看见凉水就能想起来在养老院的日子,那些人把我关在暗室,一盆盆地凉水浇下来。
“死老太太,只有你的儿女从不来看你,连点小红包也不愿意掏,你要是不生点小病,我们还到哪里去赚外快。”
但养老院的护工们没想到,就算是病了,我的儿女们也没有来看过我一次。
他们愈发气恼。
我成了整个养老院的撒气桶,无论是老人还是护工,谁有不忿都可以来打我一顿。
图钉,凉水,巴掌,剪刀......
我的反抗换来的只是变本加厉的羞辱,他们甚至把我衣服扒了,在我身上挂上荡妇的标签。
“连儿女都这么说你,你儿媳妇还让我们放开了‘照顾你’,你就是罪有应得。”
我好像看见了老伴在朝我招手,我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有碰到。
我想去找他了,可我们的小孙女怎么办。
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怎么可能被换了呢,我咬着牙忍着,就是为了告诉儿子,孩子从没有换过。
4.
凉水在儿子腿边,女儿的手机里还在弹出着小区居民对我的谩骂。
“这老太太怎么还不去死呢,那么小的孩子都下手,快死啊。”
“她竟然还装柔弱,谁会看见凉水就发抖啊,可别演了。”
“当这种人的儿女可真难,好说好商量非作死,才一大点声就开始装惨。”
“她老伴幸亏早死,不然还要受她折磨,真恶心。”
养老院的图钉像是钉在了我心里,我口中都是腥甜,才要开口,儿媳妇就拉住了我的手。
“你们不要再逼妈了,我跟她好好说说,她也是母亲,能明白我的。”
女儿听了满脸感动,“嫂子,我妈能有你这样的儿媳妇,真是她前生积德,竟然还不知道珍惜,我替她跟你道歉。”
儿子也是满眼爱意。
沈铃拉着我的手,离开了儿女几步,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
“爸其实是被我气死的,我骗他你找了情郎,他非是不信,我为了不让他帮你,就只能威胁他不去死就要搞死你,他那么爱你,一着急就把自己急死了。”
我不可置信,还不等我问原因她就按着我的肩膀继续说。
“要怪就怪你们两个老不死的太招人讨厌,不肯把养老金都拿出来给我爸妈花,那就不需要活着了,等你们死了,积蓄自然是我爸妈的。”
我们早就知道沈铃的父母没有退休金,愿意拿出一半的退休金和积蓄帮她赡养父母。
本以为两家一向和睦,原来在她眼中并非如此。
不等我开口,她突然尖叫着后退,倒在了儿子怀里。
“妈,我只是劝你看在爸的面子上放过我女儿,你为什么用针扎我?爸也死了,我们同意你和情郎的事情还不行吗?”
她哭得柔弱,儿子眼睛气得猩红,一盆凉水兜头而下浇在了身上。
刺骨的寒意袭来,我身上本就单薄的院服被瞬间打湿打透。
养老院里那些人用图钉在我身上按出的伤口一览无遗。
儿子和女儿以为给我精心选了一家高信誉的养老院,还让沈铃去养老院看过我很多次,以为我是在养老院里享福的。
现在看见我身上的伤口都怔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