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闹离婚那年，他们为了我的抚养权大打出手。

只不过不是为了争抚养权，而是谁都不想要我这个包袱。

因为妈妈怀了崔叔叔的儿子，他们即将要组成新的三口之家。

偌大的双层别墅里，容不下一个年幼的我。

而爸爸则是去弥补年少时候的遗憾，跟自己的初恋重修于好。

他也有了自己的女儿，看见我就会想到自己那段失败的婚姻。

最后我只能跟着外婆一起在乡下生活。

直到十七岁那年，外婆因病去世。

在外婆的葬礼上，我因为未成年，又一次被亲戚们推脱抚养。

我抱着外婆从小养大的金毛狗，安静的蹲在角落里。

直到傍晚，所有的亲戚们离开，爸爸风尘仆仆的推门进来。

他向我伸出手，“囡囡，跟爸爸去城里生活吧，以后爸爸养你。”

......

我跟着爸爸离开了那个生活了十年的小渔村。

临走的时候，原本那些生怕被我赖上，恨不得离我远远的姑婆们纷纷来送行。

一向抠门的小舅奶难得往我的手里塞了一百块钱，笑眯眯的望着我。

“咱们昭昭要去过好日子了，以后可别忘了小舅奶啊，等到上了大学，记得常回来看看。”

我知道小舅奶不是真的舍不得我，而是希望我可以念着这一百块钱的恩情，将来带着更多的钱回来报答她。

因为我爸爸是上市集团的总裁，据说身价过亿。

他们说爸爸肯定是因为担心我以后去他的公司闹事，影响了他的名声，所以现在才不得已将我接回去的。

还说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总比我那个这么多年都不露面的妈强。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应该再也没机会回到这个小渔村了。

因为爸爸在城里的那个女儿得了尿毒症，要换肾。

可找到一个合适的肾源又何谈容易呢？

哪怕爸爸花了很多财力精力，也没有找到匹配肾源。

但命运就是这么巧，我匹配上了。

他这一趟来接我，承诺会给我安排更好的学校，会让我将来拥有衣食无忧的生活，都是为了让我答应手术。

上了车，爸爸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的目的。

“昭昭，只要你答应捐赠，不管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的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来，落在爸爸的脸上。

我忽然想到外婆葬礼那天，亲戚们都说我是个扫把星，谁摊上我肯定会倒大霉。

他们忘了外婆曾经对他们的帮扶，在她的葬礼上毫无半点尊重。

爸爸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他挡在我的身前，面色沉重的说：“我的女儿，还轮不到你们来挑剔。”

很多年前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我望着男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缓缓说，“爸爸，我想要你爱我。”

我不想再当没有父亲的野孩子，不想再被所有同学孤立欺负。

分明我曾经也是个可以穿着碎花裙子，坐在爸爸肩膀上看流星的小女孩。

男人微微一愣，他眼底似乎闪过什么我看不懂的情绪。

接着，他揽过我的肩膀，将我抱在怀里，宽厚的手掌在我的后背上轻拍着，就像是小时候哄我睡觉那样温柔。

爸爸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爸爸答应你，只要你愿意捐肾，我以后绝对不会偏心，你跟星星都是我的女儿，我一定让你们都过上公主一样的生活。”

2

车子开进市区，爸爸直接就带我去了医院。

他提前通知医院准备手术事宜，在对我进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之后，我就躺在了病床上，准备被推入手术室。

而我也是在这个时候，第一次的见到了爸爸的另一个女儿。

她头上还别着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发卡，整个人瘦瘦弱弱的，好像随时都要晕倒一样。

她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李望星。

因为爸爸觉得，他的宝贝女儿简直跟天上的星星一样灿烂耀眼，就该被人宠爱仰望。

“星星别怕，等下闭上眼睛睡一觉，再醒来的时候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爸爸妈妈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我看见爸爸满脸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脑海，眼底是我从未见到过的关怀。

李望星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爸爸，声音轻的好像被风一吹就要散了。

“爸爸，我真的会好起来吗？”

“放心吧，有爸爸在，我的小公主一定会没事的！”

说完，爸爸俯下身子，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接着他又走到年轻女人的身边，低声安抚她别担心。

望着这样一幕，我头一次这么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一股酸涩油然而生，分明我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现在却觉得嘴里一片苦涩。

我也是爸爸的女儿，他却连多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我。

我望着爸爸高大的背影，忽然想到自己五岁那年发烧住院。

我不愿意打针，原本在外地出差的爸爸就连夜赶回来照顾我，他从口袋里掏出我最喜欢的草莓糖哄我。

现在我也好想让他哄哄我。

我刚想出口的话被几声狗叫打断，我侧过头，看见大黄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了。

它围着我的病床打转，两只前爪还时不时扒着我的被子。

没想到，现在陪在我身边的会是大黄。

我摸了摸它的脑袋，“别担心，我很快就出来了。”

大黄好像真的听懂了我的话，不再像刚才那么急躁的在原地打转，而是乖巧的坐了下来。

这时候，医生也推着我和李望星一块进了手术室。

闭上眼沉睡之前，我在心里想着，没关系，等到手术结束了，我就再也不是没有爸妈的野孩子了。

只要睡一觉醒来，我也会成为爸爸的小公主。

3

当我再睁眼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了。

我望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刚想从床上坐起来，可稍微一使劲就觉得伤口疼的不行。

坐在不远处的爸爸听见声音连忙走上前，他仔细打量着我，接着又给我端来一杯温水。

“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疼？”

我眼眶一酸，止不住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爸爸，我身上好疼。”

但我心里却是开心的。

我想，如果一颗肾可以换来往后余生的父爱，我心甘情愿。

我紧紧抓着爸爸的小拇指，看他小心翼翼的扶着我坐起来的样子，这些年埋葬在心底所有的委屈和灰暗瞬间消散。

往后，我的人生该是一片充满爱和幸福的。

4

在住院的一个多月时间里，爸爸几乎每天都会来看我。

尽管他每次都只是陪我十分钟就走了，我还是很满足。

因为我知道，爸爸是上市公司的大老板，他每天都有很多工作要处理，能抽出十分钟来看我，就已经说明我在他心中的重要了。

直到出院那天。

爸爸将我送去了郊外的一栋公寓里。

对上我疑惑的目光，他耐心跟我解释，“昭昭，你阿姨对狗毛过敏，但我知道大黄是你从小养到大的，你们的感情很深，要是贸然把大黄送走，你肯定也不愿意。”

“医生说你这段时间也需要静养，正好我名下还有一套公寓，我已经给你请了保姆，这段时间你就先在这里住着，爸爸有空一定过来看你。”

大门打开，我看见许久不见的大黄兴奋地朝我摇着尾巴。

我沉默良久，刚想让爸爸送我进去的时候，他放在身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安静的车厢内，我听见了周阿姨有些不满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星星刚才做噩梦了，嘴里一直喊着要爸爸。”

“马上就回去了，我等下给她带草莓蛋糕。”

挂断电话后，爸爸重新看向我，他的笑容中带着几分歉疚。

“昭昭，那你就先上去吧，等我明天忙完了在回来看你，如果有什么急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低垂着头下了车。

看着黑色的宾利车缓缓发动，最后猩红的车灯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才转身上楼。

大黄冲我吐着舌头，脑袋一直在往我的手心里蹭。

也许是因为有它陪着，我的情绪不再像刚才那样低落，重新开始打量着这间公寓。

我这才意识到，这里似乎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楼上的卧室里有很重的灰尘味，天花板上还有厚厚的蜘蛛网。

除开一些必要的家具，这里没有任何生活用品。

就连最基本的被单床褥都没有。

现在这么晚了，商场也都已经关门了，无奈之下我只好给爸爸打电话。

但电话始终占线，我又给他发了信息，希望他能帮我想想办法。

可是在我把屋子上下打扫了一圈回来后，爸爸还是没有回复我的信息。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感觉伤口隐隐作痛，只能缓慢挪着步子走到沙发上坐下。

大黄似乎也察觉到我的情绪不佳，趴在沙发旁边嘤嘤叫着，还用嘴拱了拱桌子上的水壶。

但我现在已经使不出来一丁点力气。

最后，我就这么趴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直到半夜被冷醒，我蜷缩着身子，拿起手机看了眼。

爸爸在两个小时前回了我的信息。

“不好意思宝贝，这是我的疏忽，你先将就一晚上，明天我让人去家里给你铺床。”

看着消息，我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我想，或许真的是爸爸不小心忘了吧。

可就算我把家里所有的门窗都关上，还是冷得哆嗦。

大黄被我的动静吵醒，它睡眼惺忪的爬上了沙发，小心翼翼的趴在我腿上。

我冰凉的双脚刚好放在它热乎乎的肚子上。

我轻轻摸着它的脑袋，努力让声线平稳，“大黄，咱们再坚持几个小时，等天亮就好了。”

5

可我还是没等到爸爸派人来。

直到中午，公寓里来了一位保姆，得知我在沙发上睡了一整晚，心疼的赶紧联系物业打开暖气。

接着又帮我买来了床单被褥。

她知道我刚出院，一个劲的让我坐在沙发上休息，自己跑上跑下的帮我打扫屋子。

最后又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招呼我来吃饭。

我确实饿了，也没顾及什么形象，端着碗就大口大口吃起来。

这副模样看的保姆更是心疼。

“我闺女跟你差不多大，之前三天两头闹节食减肥，也没像你瘦成这样啊，小姑娘你这个年纪不要怕胖，好好吃饭就行了！”

“不过也真是的，李先生怎么把你一个人放在这荒郊野外的，就连房子都不提前打扫一下，之前我看他对女儿那么体贴的样子，还真以为他是个很细心的男人呢。”

保姆不清楚我跟爸爸的关系，现在自顾自的感叹着。

察觉到我的动作一顿，她嘴角挂着尴尬的笑，“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随便说说，你别放在心上。”

我抿了抿嘴，只是僵硬地往嘴里塞着米饭。

这是自外婆葬礼之后，我吃的第一顿饱饭。

送别了保姆之后，我抱着外婆的照片缩在沙发上发呆。

我还记得外婆离开前一晚，她忽然给我做了一锅炒汤圆。

从前她总是嫌麻烦，不愿意给我做，可那天不知道怎么了，深更半夜把我叫醒吃汤圆。

我还因为被吵醒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如果那时候我知道，外婆第二天就会长眠不醒，肯定会把那碗汤圆吃完，而不是直接摔在地上。

我酝酿了好久的情绪，在临近傍晚的时候才点开跟爸爸的聊天框。

我看着中午发过去的消息依旧没有回复，心里空落落的。

爸爸分明答应过，只要我愿意手术，就会把我和星星都当作自己的女儿。

就算公司真的很忙，也会忙到连回复一条信息的时间都没有吗？

这么想着，我心里委屈极了。

豆大的泪水砸在手机屏幕上，我咬了咬牙，最后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6

电话隔了好一会才被接通。

我依稀可以听见听筒那端传来助理的汇报声。

“昭昭，怎么了？”

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让我想起当初爸妈闹离婚的时候。

他顿在我的面前，声音也是这样温柔，可说出的话却让人寒心。

他说，“昭昭别哭，爸爸不是不想要你，只是我工作忙，实在是没时间照顾你。”

“爸爸对不起你，但我想等你长大了也会理解我的。”

但是现在我十七岁了，我还是无法理解爸爸。

没听到我的回复，爸爸似乎走到了一边，继续追问，“昭昭，我现在在开会，有什么事情咱们晚点再说好吗？”

我吸了吸鼻子，最后还是妥协了。

我不敢跟爸爸闹，怕他觉得我不懂事，怕他觉得我是个麻烦精。

我犹豫着开口问：“爸爸，周六晚上是我的生日，你可以陪我过成人礼吗？”

话音落，我整颗心都揪成一团，紧张的等待着他的回复。

而这等待的半分钟时间里，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煎熬。

好在，爸爸答应了。

7

到了周六那天，我特意让保姆阿姨准备了很多菜肴。

看着摆满了一大桌的琳琅菜色，我又觉得不够，缠着阿姨教我做了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

阿姨似乎也被我的喜悦感染了。

她倒垃圾回来的时候，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八音盒递给我。

“昭昭丫头，生日快乐啊，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大人了。”

大黄也在脚边欢快的汪汪两声。

我腼腆的笑了笑，“谢谢阿姨，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阿姨做完饭就离开了，我则是心怀激动的守在餐桌边，时不时看一眼钟表。

五点钟，六点钟，七点钟......

可我一直等到了九点，外面依旧没有传来汽车刹车的声音。

我望着自己跟爸爸的聊天框，原本沸腾的心情渐渐冷却。

爸爸答应过我的。

他说今晚下班就回来陪我过生日的。

就在我颤抖着手指，想要给他打电话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