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申请公派留学那年,未婚夫的青梅顶替我上岸,俩人一齐出国。
临走之前,他们把我锁在许家地窖里并嘲笑我这辈子都是个农民。
我喝雨水啃土块,饿得只剩半口气的时候,许建强出现将我解救。
他把家里唯一的一口肉给我进补,还扬言要为我负责。
“慧兰,我早就想把你娶回家,现在老天爷开眼给我这个机会,你愿意吗?”
我绝望的心重新被点燃,嫁给许建强从此安分度日。
却在第二次上岸失败后听到他和婆婆的对话。
“建强,有必要做的这么绝吗?她这次考上为什么不让她去。”
“家里出个公职人员,我们也能跟着沾光啊。”
许建强的态度十分坚决。
“不行,雪梅顶着她的名字报道了,她再去一定会穿帮的。”
“为了雪梅的未来,我愿意做任何事。”
“慧兰受的委屈,我会用余生去弥补……”
1
话音落地,我的身子随之瘫软,手上用一天工钱换来的冰棍散落一地。
许建强最近不知为何总是睡不着,燥热难耐。
我特意从很远的地方买来为他降火,一路狂奔到家恐怕化了。
没想到回报我的竟是这般残忍的真相。
一边哭泣一边捂着嘴不敢发出声。
直到黑夜缓缓将我吞噬,心像被数九寒冬的河水浸泡过,每一次跳动都渗着要人命的寒意。
屋内的许建强用力拍了下桌子。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只剩许建强那道冰冷的声音宛如来自地狱。
“雪梅她从小就身子不好,不送她上岸她怎么活?”
说着许建强喘了两口粗气,像是竭力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手也随着话语的节奏将木桌拍得震天响。
“妈!雪梅以后也是要嫁给建明的,未来都是一家人,你怎么能只心疼慧兰呢?”
“一想到他们俩在国外人生地不熟,我吃不好睡不好,恨不得替他们受这份罪……”
婆婆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被许建强凌厉的目光劝退。
“别说了,这件事不可能变,改天我就把通知书烧掉。”
接着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我狼狈的爬到草垛后面,然后疯了似的逃离了那个家。
那天晚上许建强举着手电筒找了我很久。
他嘹亮的声音叫我名字时是那般令我恐惧。
我坐在常给他洗衣服的河岸边的芦苇丛里不发一声。
再也没勇气像以前那般突然跳出来吓他一跳,再躲进他的怀里。
命运似乎在跟我开一个巨大的玩笑。
明明是救赎的爱人,一夜之间,就成了害我万劫不复的凶手。
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身体冷到僵直发麻我才起身,失魂落魄的往家走去。
许建强拿着一件外衣等在家门口。
“慧兰,你怎么才回来,是不是又被留下返工了?”
他用自己外衣将我包裹住,又一脸焦急的上下打量着我,恐怕我受了什么伤似的。
语气也变得平缓而温柔。
“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跟我说,我去帮你撑腰,那裁缝铺的活我看也别干了,你愿意看书就在家看,我的工资足够养活你和咱妈。”
我的脚步滞住,浑身的凉气从骨头缝往外钻,酸麻难忍,心像是在凉水里浸泡过。
唯有眼眶涌动着一股暖意,险些当场落下泪来。
要是几个小时前我没有听到二人的谈话,一定会被许建强感动到无以复加,可此时我只感到害怕。
原来真的有人愿意为了一个得不到的女人,费尽心机演好一个丈夫。
我差点就信了。
2
第二天醒来时,许建强已经起床走了。
面前的窗沿边上扣着白瓷碗,上面还残余着一丝热气。
这是我和许建强独有的默契。
鸡窝里每天三颗新鲜蛋,婆婆都会煮了放进他的碗里。
许建强却将三颗全都留给我,不上早班的时候他会为我剥壳盯着我吃完。
我拿起碗,意料之中,三颗红皮蛋的热气氤氲了眼眶。
我的心却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揪着,怎么都无法如往常一样将它们吃下。
洗漱过后,我准备回屋躺下,被门边的一块地砖绊了一跤。
拿了锤子准备休整一番,却发现下面藏了一个笔记本。
花绿色塑料皮外包着一层麻布,我打开第一页,一行熟悉的字迹闯入眼帘。
【今天又看见雪梅了,我为她吹了口琴,可她一直看着建明,我应该帮她一把。】
【雪梅说她必须考公,说让她去种地不如去死,我怎么舍得让她去死呢,我想了一个好主意。】
【雪梅在信上说要回来探亲,我激动得好几天睡不着觉,我恨不得立即到镇上接她。】
看到这我已经浑身动弹不得了。
猛地合上本子,俯身大口大口的喘气,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在变形膨胀。
直到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我身子一晃,栽倒在土炕上。
痛苦一波一波荡漾至全身,胸腔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难受,额头满是细密的汗。
可这不及心里万分之一的痛。
这是日记最新一页,日期就在昨天。
原来他的爱自始至终都只在吴雪梅一个人身上。
我翻到最后,日记本夹着一只口琴,还有一张带着红戳的纸。
沿着折线打开的瞬间,我再也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那是印着我名字的通知书,是我点灯熬油学破头也不想放弃的公派资格。
四周的空气仿佛被无限挤压,我快要窒息般抽泣着,眼泪砸到纸上,连忙小心翼翼擦拭干净。
去年今日,吴雪梅拿着这张纸顶替我去报道,回来就一脚将我踹到地窖里锁起来。
当时她说:“赵慧兰,这就是命,你得认,有的人天生就是给别人垫脚的。”
“你能做我的垫脚石,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我在地窖里被困了七天七夜差点饿死,觉得自己快不行的时候就狠狠咬自己,现在胳膊上那一排排牙印到了阴天还会疼痛难忍。
而这一切居然都是我最信任的枕边人的“功劳”。
他不是偶然发现我在地窖,他是等吴雪梅那边一切办好,毫无转圜余地的时候,才扮作救世主登场,我只能乖乖顺从,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慧兰!看我给你买什么了!”
许建强的声音令我瞬间回归现实。
我连忙将东西复原,被迎头进门的许建强抱了个满怀。
他兴致勃勃抱我坐在他腿上,递给我一只金边镶嵌的钢笔,然后喜滋滋的等着看我惊喜的表情。
这可是稀罕物件,我在百货商店看过无数次,哪怕做一个月零工都买不起。
然而我的心里没有半分喜悦。
他明明是最不希望我读书的,却又送我读书最需要的钢笔,仿佛在有意讽刺我无论多努力都无济于事。
我失焦的眼神停在那块翘起的地砖上。
一张口便哑了声,强撑着口气还是带了几分哽咽。
我转头盯着他的眼睛。
“许建强,你爱我吗?”
3
许建强一瞬间愣住,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刚才期待的表情就这样凝固在脸上,又慢慢变为慌张和不解,像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可这已然是答案。
我推开他,落地时苦笑出声,眼泪顺势而下,被我别过脸轻轻擦掉。
心中的苦涩怎么也荡漾不去。
许建强伸手过来抱我,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慧兰,你是不是有心事啊,我知道公考不易没关系你再考一年肯定能上……”
他口中每一个字都犹如在我心口上插刀子,。
我拼尽力气挣脱他双臂环绕的区域,硕大的泪珠再也忍不住,砸在地面上立即阴湿了一片。
他想靠近,却被外面一句呼喊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强子,车来了,再不走就赶不上接人了。”
许建强丝毫没有犹豫冲出屋去,像一阵风般消失在视线里,唯有那只钢笔提醒着我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身体如虚脱一般,我倒在火炕上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一阵欢乐的嬉笑声传入耳际。
我忍住胸口的痛掀开门帘,看见院子里坐着三个人。
他们有说有笑,像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吴雪梅一见到我就指着一桌子剩的窝窝,满脸不屑说道:“快吃吧。”
“也就许家养你这种闲人,你看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真晦气。”
许建强喝多了,他抬了抬手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头搭在桌面上昏睡过去。
婆婆和吴雪梅合力将他抬到火炕上后,吴雪梅将几件脏衣服摔在我脸上
“去给我洗了,明天我还要穿呢。”
婆婆连忙捡起来慌张地说道:“我来,我来洗。”
又被我抢回手里。
我宁愿去河边洗衣服,也不愿跟这种蛇蝎心肠的人待在一起。
独自一人蹲在湍流急促的水边,凉水像冰刀一般割着手背,寒意如同无数根细针同时扎进骨头里。
很快手指都失去了知觉,只是麻木的淘洗,拧干。
脑袋里全是刚才吴雪梅抱着许建强的画面。
终于洗完后,我端着盆回到屋前,被两道声音吸引。
“拿到结婚登记介绍信,那边才能领补贴,你一定得帮帮我。”
“拿到这份补贴建明就不用去刷盘子了,你没看到他那双手,都洗烂了。”
我低头,看见自己被冻成紫红色的手。
谁又能心疼我呢?
许建强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缓缓开口道:“这很简单,明天一早我就去办。”
他是生产大队的队长,开封介绍信确实容易。
可吴雪梅要的是带着我名字的介绍信,我和他早就登记过了,肯定不能走正常手续。
他竟然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窗户上映出两道依偎的身影,吴雪梅小声抽泣着,将许建强紧紧抱住。
“建明早就说要回来登记,可你知道我这心里放不下……可我好痛苦,每天都在想你。”
“要是真成了你弟妹,就当我亏欠你的,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补偿你……”
吴雪梅说着开始脱衣服,主动凑上去,被许建强推开。
“我不要什么补偿,做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许建强的话被唇齿黏腻的声音覆盖,那两道影子合二为一,缓缓倒了下去。
我再也看不下去,拼命想逃,脚下却像是被钉在地上,膝盖发软,没有力气挪动。
闭上双眼,脑内全是那两人污糟不堪的画面,心底的绝望彻底将我淹没。
那晚我在灶坑边,用许建强送的钢笔写下离婚申请书。
4.
第二天一早,许建强出门时撞上收衣服的我。
四目相对的刹那,他心虚的眼神立即闪躲开,险些被门槛绊倒,逃荒似的消失在院子里。
吴雪梅紧随其后,只穿一件背心,眼底满是得意的将肩带拉下,密密麻麻地痕迹全都刺进我的双眼。
那一刻全身犹如被电击,气血全部翻涌着到头顶,眼前闪过的全是二人旖旎一夜的画面。
吴雪梅见我脸色煞白更得意了。
“建强太能要了,平时是不是都不碰你啊?”
说着还大力拉到胸前,给我看清晰且泛着红的牙印。
“讨厌死了,要了命似的,都说了不许咬我。”
巨大的屈辱感令我腹部一阵痉挛,她明明没动手,却仿佛将我捅了千万遍。
我满脸悲愤,呼吸急促的如同拉风箱。
“为什么,为什么有了建明还要抢别的男人?”
吴雪梅绕着我踱步,猝不及防笑出声来。
“是谁不重要,是你的,我就要抢。”
“我说过,你注定被我踩在脚底下,这下服了吗?”
“趁早放弃公考的念头,还能在这个家混口饭吃。”
我死死盯着眼前的吴雪梅,原本放在侧边的双手因愤怒而紧紧攥住,牙齿咯吱作响。
就在我快要遏制不住时,许建强突然从大门处冲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揽住吴雪梅的肩膀进了屋,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等二人再出来时,已经打扮周全,像是要去庆祝一般。
我连忙拦住许建强,将离婚申请书混杂在房子过户登记下面递了过去。
“建强,村北那几间房不是想转给雪梅她们两口子吗。”
“趁人在抓紧把手续办了吧,你签个字。”
那处房子原本是我们的婚房,可许建强说他们早晚要回来,执意要空着。
他接过笔,利落的在第一页签了字。
可翻到下一页时,原本流畅的下笔动作戛然而止。
与纸面仅毫厘之差,却未落下。
我的呼吸随着他的动作瞬间停滞。
紧绷的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仿佛下一秒就要离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