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世人唾弃的毒子。

和长公主相恋的第十年，她误服下绝情蛊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大婚前夜，许清莹亲手挖出我的心脏，将我丢进万蛊池。

我难忍蛊毒剧痛，拼命伸出手向她求救。

她却用脚无情碾碎我努力攀住岸边的十指。

“我的丈夫只有顾祁胜一人，你这种毒子怎配和我成亲。”

我心痛如绞，眼看着我的心脏被扔进池中受万蛊吞噬。

后来，我拼借着最后的力气逃去蛊王殿，却无意听见许清莹与蛊老谈话。

“长公主，你那么想和萧蘅在一起，如今好不容易成亲了，这又是何必呢？”

“不就是一个心脏吗？我知道练成蛊王心后，就算失去心脏也是不会死的，等用这个心脏炼成万蛊丹给祁胜医治绝症，我再恢复记忆去哄他便是。”

泪水失控砸落。

我才知道，我苦苦求来的大婚，只是许清莹为了给顾祁胜治病，剜我心的计策。

既然她爱的人从不是我，我又何必留恋？

当晚我就留下和离书，回了神山。

1.

万蛊吞噬的剧痛传遍四肢百骸，听着许清莹的话，泪水止不住地落下。

“蛊老，心脏我已经从萧蘅那里取下了，到底多久才能练好万蛊丹？”

蛊老捧起红彤彤的心脏面露不忍开口：“长公主，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曾经那么爱蛊王，如今真的就这样看着他的心脏被炼化成蛊？”

“现在我将心脏封进蛊坛，还有五成回到当初的机会，长公主如何处置，你自己选吧。”

“不就是一个心脏吗？我知道他练成蛊王心后，就算没有了心脏是不会死的，所以一个心脏对他来说不是大事。但现在祁胜病重，脸上的疮毒疼得夜不能寐，只有蛊王心脏制成的万蛊丹才有治愈的可能，等祁胜病好了，我怎么哄萧蘅都行。”

蛊老幽幽地叹了口气，将心脏丢进蛊池，万蛊吞噬。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脏被丢进蛊堆万蛊啃食，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长公主，万蛊丹三日后便能练好，可那绝情蛊呢？你不怕萧蘅知道这些都是你骗他的？”

许清莹迟滞了一瞬，然后不容置疑地开口：“绝情蛊的事，等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向萧蘅坦白，但祁胜的脸必须得医。至于萧蘅，他自然会理解我的，往后我再慢慢弥补他。”

蛊老无奈地摇摇头，操控着蛊坛里的蛊虫，任由蛊虫星星点点地将我的心脏吞噬。

我只感觉胸口心痛如绞，眼看着许清莹逐渐离去的背影，大脑一片嗡鸣。

原来，连绝情蛊也是她编出来骗我的谎言。

我情愿她是真的服下绝情蛊，至少忘记我，说明她还是爱我的。

昨夜，许清莹的承诺还回荡在耳边。

“萧蘅，我要用你的心脏去救一个人，你不会死，救完他，我们就再也不分开，生一个孩子，有一个家。”

她言语太真挚，要我以为她爱我情难自抑。

可现在想想，只觉得可笑。

她明明有两次后悔的机会，让我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一次是在刀子插进我的胸口，我拼命求她想起我。

一次是她亲手将我的心脏送进蛊堆，被万蛊吞噬。

可无一例外，她都选了顾祁胜。

我自嘲地扯开笑，泪水早已糊满双眼。

转头，蛊老的声音响起。

“萧蘅，你都听见了。”

我颤抖着脚步，胸口血色一片。

“蛊老，我想不做驸马了，我想回神山了。”

2.

回到公主府已是深夜，可此时我却连进去的资格也没有。

府门口的小厮，嗤笑着对我咒骂：“我们公主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爬进来的，识相的快滚。”

我知道，这些全是许清莹的手笔。

往日见我殷勤的小厮，如果没有许清莹的指示又怎么敢这样对我咒骂？

我的心疼得发麻，现在回去只是为了处理掉我和许清莹之间的一切回忆。

曾经，我也以为我和许清莹会有一个美好的结果。

可直到蛊老告诉我，我自幼为了炼蛊，与毒虫生活了十多年，身子早已寒气逼人，也因为蛊毒的折磨，我的感情也会逐渐褪去。

除非做万蛊之王，那样的话，即使失去心脏也能存活，感情也会依存。

当晚，我自责不已。

许清莹拉着我的手放在她胸口，告诉我无论怎样我都会爱我。

她今生今世，只嫁我一人。

那时，我信了。

所以拼死向蛊老求得万蛊，放入身体中，让自己的心脏被吞噬百日，筋骨重塑，才有了一颗蛊王心。

可如今，只觉好笑。

我用来爱她的心脏，对于许清莹来说，只是治疗顾祁胜的药材。

门口小厮又一次对着我咒骂：“我知道，你还对长公主有眷恋，但你应该清楚你这种蛊族孽障，是不配进公主府的。”

“今日，长公主把顾公子带进公主府的时候，满城皆说般配，要是放你这种毒子进去打扰到公主公子清静，你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我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

当年，我与许清莹成婚，满城唾弃我是毒子，会危害百姓。

是许清莹不顾一切，为我修下万蛊池，日日替我放毒，将我满身毒性褪去。

我自觉不配，她更是背着我服下同心蛊，若有离心，必将肝肠寸断。

大婚夜里，她第一次痴缠地吻上我的唇：“萧蘅，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我许清莹此生只爱你一人。”

“如今我同心蛊已经服下，你离开与否我都尊重你，只是我已服下同心蛊，往后再不会爱上别人。”

我本来犹豫的心，在那时彻底松动了。

我看着她真挚的脸，笑着开口：“如果你背叛我，你会被同心蛊反噬，万蛊噬心。那样的疼你也受得了吗？”

她答应得果决，全然不怕背叛我。

现在想来，她为我服下同心蛊是假的，对我的爱亦是如此。

门口小厮又一次驱赶，我刚想反抗，却在此时许清莹冲了过来。

她重重地打了我一掌，而她的身后，跟着的正是顾祁胜。

“你这毒子，还敢回来！是不是你操控毒虫害了祁胜！”

这一掌打得猝不及防，连同我最后的一丝留恋一同打碎。

我看着她，满脸不可置信。

“许清莹，你说你忘记我的一切，怎么偏偏知道我是毒子？”

“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你万蛊池里的毒虫，日日吞噬的人是我。”

“万蛊池里的毒虫，除了你谁能调动？”

当年，我毒性日日积累即将爆发。

是许清莹为了修下万蛊池，要我日日被蛊虫吞噬，分散毒性。

经脉寸断我没有喊疼，蛇虫噬蛊我也没有喊痛。

可今日这一掌，却疼得我遍体生寒。

她许清莹早该忘了，我做的这一切，只是因为能在京城陪她。

在神山，有毒瘴滋养，我的毒从不会发作。

现在想来，她说爱我，却不愿陪我回神山。

只是因为她心里还住着个顾祁胜吧。

3.

许清莹心疼地搂住顾祁胜，言语里满是愤恨。

“毒夫，一定是你嫉妒祁胜，才毒害了他！”

“像你这样恶毒的人，我又怎么可能爱上你！”

看着她急切的样子，我不甘心地笑出了声。

这样的担心，曾经许清莹只对我一人。

我心口疼的发麻，却还是释然地接受许清莹不爱我的事实。

我静静地割开手腕，任由毒血流淌。

“许清莹，你不就是想要我给顾祁胜解毒吗？”

“不用你来，我亲自为你放血。”

我将毒血递给许清莹，却被她冷漠地一把打翻。

许清莹脸色煞变，对着我骂道：“你的毒血早已经被万蛊池净化！”

“现在去万蛊池里，被五毒侵蚀浑身毒遍，你的血才能救祁胜！”

她担心地握紧顾祁胜的手，眼神又凶狠了几分：“若是祁胜有事，我定将你锉骨扬灰！”

我心口疼得紧，不争气地流下泪。

当年，许清莹跟随长兄征战南蛮，兵溃之际，她身边的护卫杀出重围，护送她逃离，却误闯进神山。

她眼看南蛮追兵全都停在神山门口，以为逃脱南蛮追兵。

却不想神山本就是南蛮禁地，她全身满是刀伤，血腥味很快便引来无数蛊虫。

她被万蛊啃食浑身筋脉黑紫，奄奄一息之际，是我用毒血将她救回，将她悉心照顾。

那时，她说必将报恩。

往后，时时来寻我被毒虫咬伤，却舍不得用我一丝毒血。

她说：她宁愿自己疼，也舍不得要我受伤。

如今，为了顾祁胜，却甘心要我受伤，眼里只有对旁人的心疼。

我心口像是被无数蛊虫啃食，痛意蔓延全身。

“许清莹，你可知道七个月前也是今天，是我告诉你我要蛊王心成的日子。”

“那时候，你高兴地拉住我的手，说我留住了我们的爱，你此生定将不负，许我无忧。”

“我情愿你是真的忘了我，也不相信你是爱上了别人。”

许清莹脸色苍白一瞬，很快又开口：“本公主从不记得这些臆想之词，像你这种毒夫，本就不该待在这里。”

我苦笑一声，“那好，我如你所愿，救下顾祁胜。”

“然后回到神山，从此决绝……”

我后半句还没说完，许清莹就对着下人呼喊：“开蛊，放虫！”

我的心口猛地一紧，这样的话我已经许久没有听过了。

曾经，我在蛊池里疼得撕心裂肺之时，许清莹竟然也为我哭红双眼。

她满眼心疼，字字珠玑：“萧蘅，我情愿如今受罪的是我。”

后来，她花三万两黄金，为蛊老修建宗祠，才求来分心蛊将我万蛊分噬的痛全都转到她自己身上。

往后，直到毒气散尽，我都再没疼过一次。

只有许清莹一人嘴唇发白对着我笑笑：“萧蘅，我说过不会要你再痛。”

如今，看着蛊池里密密麻麻爬满的蛊虫，心口沉得快呼不上气。

“选最毒最大的蛊虫，这样顾祁胜才能好得更快些！”

原来，爱一个人真的全都可以装出来。

我缓步踏进蛊池，还是不甘心地问了那句：“许清莹，你就真的不怕我会离开你吗？”

“你这种毒夫，还在想我会爱上你的梦话！我再说最后一次，我许清莹此生只爱顾祁胜一人！”

“等你替祁胜解毒，从此我不会要你再踏进侯府半步！”

我苍白点点头，然后任由万蛊吞噬。

疼吗？

我自嘲地笑笑。

或许疼，但我麻木了。

我是毒子，万蛊噬心本就是我的人生。

可许清莹，如果不曾遇到你，我不会知道，原来神山外还会那么美好。

我灰黑色的人生，是你点亮的，现在却全都讨走。

那好，我都还给你。

我疼到双眼发昏，却还是生生用刀子从心口割开毒血。

黑到发乌的毒血，顺着我的四肢百骸流淌。

血滴在地上，瞬间炸开烟雾。

“许清莹，你要的毒血，我给你。”

4.

许清莹没有管我，二话不说就匆忙用蛊坛接下毒血。

她想喂给顾祁胜，看他疼得张不开嘴，自己不顾毒性，用嘴抿住毒血吻了上去。

她一遍遍喂给顾祁胜，任由嘴唇发黑。

我看着她担忧的神色，心里止不住地发麻。

曾经不舍得我疼分毫的许清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我忍着痛，从蛊池里爬出来。

滴滴黑色从身体里流出，炸开青黑色烟雾。

许清莹发狠地捂住顾祁胜的口鼻，对着我怒骂。

“你这个毒夫，浑身是毒就滚得远远的！”

“要是再伤到祁胜，我不会要你好过的！”

明明胸口空空，却发出细密的疼来，眼前逐渐发白。

回想起，我第一次被许清莹带回京城。

那时毒性发作时，所有人都骂我是毒夫。

只有许清莹，不顾一切地搂住我。

她对着我的毒烟说仙气，对着我的毒血说玉露，她答应我，每次毒发烟雾散开都会来替我拿些蜜饯，把我当作祥瑞。

可如今，蛊池旁只独留我一人荒凉。

我起身，朝着曾经的房间走去。

这房间是许清莹特地为我打造，因为我有毒，所以她特地为我造下一整座黄金屋，隔绝毒气。

当年京城，就算人人都嘲讽我是毒夫，却无一人不说长公主许清莹爱我入骨。

十足十的真金，她为我寻来百吨。

可如今，看着眼前的黄金屋，只觉囚牢。

许清莹用了十年，为我打造一个精心的囚牢，以爱之名束缚住我。

如今，只觉一晃。

原来，错付了这么久。

我从柜子里掏出许许多多的物件。

她送我的玉连环，金玉台，还有我为她做的各种小玩意。

看着这些物件，我心口疼得发麻。

我们明明马上就有一个美好的结局了。

许清莹，你难道就真的就那么狠心，为了一个顾祁胜，要我的心被万蛊吞噬！

泪水不自觉地顺着眼角滑落，我一点点把这些物件丢进火坑，任由它们只剩灰烬。

许清莹为我服下同心蛊的时候对我说过，如果她背叛了我，就会被万蛊噬心，我也不会有丝毫眷恋离她远去。

如今，我与她所有回忆都随烈火一同焚尽。

我草草用笔写下和离书三字，笔墨有些湿润，只写下一句话。

“不复相见。”

我用蛊坛虚掩住和离书，顾祁胜的万蛊丹得用蛊坛封住三天三夜才能完全炼好。

既然许清莹如此爱着顾祁胜，那等蛊坛开封，她一定是最先看见那封和离书的。

当晚，我毫无眷恋地回了神山。

而顾祁胜正将许清莹揽进自己的胸膛，声音动容。

“清莹，如今你连身子都给我了，那什么时候与我完婚？”

许清莹羞涩地舔舐上顾祁胜的唇，“等你的脸被万蛊丹医好，我就风光大办要全京城都知道你顾祁胜是我一人的驸马。”

情意正浓，顾祁胜又一次不可自拔地抵了上去。

三日后，万蛊丹开封。

许清莹带着顾祁胜进殿，蛊老将那坛万蛊丹递过去。

许清莹的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

“长公主，这万蛊丹里凝聚了萧蘅太多精血，药力比寻常强许多，给顾公子用时切记不可贪多。”

顾祁胜笑着拥住许清莹，脸上的幸福快溢出来。

“清莹，我就知道你是最爱我的。”

万蛊丹被许清莹打开，最先散开的却是一声尖锐痛苦的哀叫。

蛊老悠悠地叹了口气，“这是萧蘅将万蛊吞进肚子里，用精血皮肉养了蛊虫百日，将心脏吞噬重铸，才有得这一可蛊王之心。”

“它是有灵性的，如今怨气深重。”

蛊老言毕，许清莹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她不可置否地开口：“蛊老，难道萧蘅的蛊王心不是你们用秘方调解得来的吗？”

“万蛊噬心……又是什么？”

“清莹，不就是一个低贱的毒子吗？能为你炼制蛊王心已经是他的福气了。”

顾祁胜轻声安慰，一只手控制不住地伸进蛊坛里，取下万蛊丹。

刹那间，万蛊丹底飘飞出一张白纸红字的和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