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姐姐被侯爷强纳为妾那日,她抵死不从。
哪怕侯爷逼得我爹投河而死,我娘病重身亡,连我也被侯爷活活烧死,她也不肯。
后来,她以清高贞洁之名,名满天下。
却跟丧了正妻的侯爷哭诉:「我孤苦无依,今后便只有你了。」
原来她不是不嫁,不过是不愿做妾。
还牺牲了我全家的性命做她的垫脚石。
她要侯爷的真心,也要侯爷的愧疚心,让她做明媒正娶的国公夫人。
再睁眼,我回到了前世侯爷要求娶姐姐那天。
我顶着与姐姐一模一样的脸庞,对侯爷说:
「既然姐姐不愿,侯爷纳我可好?」
1
侯府侯爷苏澈要强纳我姐姐那日,阵仗很大。
鎏金的马车停在府邸门前,八十八抬的聘礼,只为纳一个妾。
我站在廊下,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幕。
苏澈指着那些聘礼,对我姐姐柳思瑶戏谑的语调如前世一般无二。
「入府做妾,这八十八抬聘礼,不算委屈了你。」
我姐姐柳思瑶站在他身前,贝齿咬住殷红的下唇,受辱开口:
「我不嫁!京中谁人不知,您爱宋家小姐犹如疯魔,如今她才病故,你便来求娶我,不过就是因着我与她八分相似罢了!」
我听着同前世一般无二的对话,整个人战栗不止,烈火焚身至濒死的痛楚又一次席卷而来。
前世,柳思瑶便是如今这般拒绝苏澈。
苏澈性情乖张,又是权贵,最后竟是强行将柳思瑶掳回了府中。
她性情刚烈,苏澈用尽手段也不得其法。
苏澈动她不得便将家人做了逼迫她的筹码。
可没想到,柳思瑶竟然眼睁睁看着父亲投河而死,母亲重病而逝,仍旧不肯一丝妥协。
为救双亲,我衣衫褴褛的跪在侯府门前求她。
可她一身华服,用蜀锦抹着眼泪对我说:「妹妹,难道你也要同旁人那般逼我去死吗?」
我以为她是真的刚烈,宁死不从。
所以在苏澈将我锁在府内点燃烛火,逼她就犯的时候,我成全了她的高义。
可魂魄离体的那一刻,我却在火光冲天中,瞧见她依偎在苏澈怀中,侬声娇软:
「阿澈,如今我孤苦无依,能依靠的只有你一人了。」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她根本不是孤傲清高,不过是不甘心只做国公府的妾。
便要踩着我全家的性命,利用苏澈对她的愧疚,登上国公夫人的位置。
我成了魂魄之后,亲眼见她将我连同父母的尸体一起开棺。
将我们三人的尸体扔进乱葬岗给野狗做餐。
她身着华服,站在乱葬岗中,嫌恶的捂住鼻尖,冷眼瞧着被野狗分食的残躯,瓮声瓮气的说:
「爹爹,娘亲,你们莫怪女儿,大师说了,你们是含恨而死,若是厚葬,便要汲取我今后的福分。
你们地下有灵,一定也希望女儿一生富贵欢喜的,对吧。」
而后,便上了侯府的鎏金马车,欢欢喜喜的过起了侯府夫人的富贵日子。
我攥紧手指,硬生生忍下心头翻涌的恨意。
瞧了一眼不远处在丫鬟搀扶下的母亲,和步履匆匆的父亲。
从廊下走出,目光灼灼的瞧着苏澈,温声软语:
「既然姐姐不愿,侯爷纳我可好?」
2
苏澈眼底的狠厉,在见到我容貌的瞬间消散了。
我跟柳思瑶是一母同胞,长相如出一辙。
唯一的区别,便是我的眼角多了一颗泪痣。
宋小姐没有泪痣,且性情温良,喜素色的衣裳。
如今柳思瑶身着月白,楚楚可怜的与做派张扬的我站在一处,更显得柳思瑶与宋小姐的神似。
其实柳思瑶从前并不喜素色,可自去了一次国公府的宴席后,便开始要求娘为她裁剪素色衣裳。
又以爹娘好区分为借口,要求我穿亮色的衣裳。
前世我并不在意,可如今想来,大约柳思瑶自那时起便起了算计的心思。
苏澈鹰隼般的眼神在我身上游移,最后停在我的眸色中,音色蛊惑:「你为何愿做妾?」
我眸色晶亮,指着他脚下的八十八抬聘礼,粗俗叫喊:「这泼天的富贵,谁人不想要?」
苏澈的眼中闪过一丝嫌恶,还不待他再开口,柳思瑶便拉住我的手急急劝:
「如棠,侯爷心中只有宋小姐,你嫁过去,便是个任人亵玩的妾室,你难道要为眼前这点金银断送自己的前程嘛?」
我轻轻拂开柳思瑶的手,笑道:「姐姐,这可是八十八抬聘礼,寻常人家,便是做正妻也没有那么多,这怎么能叫断送前程呢,这明明就是泼天的富贵。」
苏澈听见我的说辞,眼神又阴鸷了几分,他笑容散漫:
「哦?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要一个只爱黄白之物的粗俗女子?」
凭什么?
这些上位者真是可笑,明明摆出金银寻一个相似的替身,却又要求这个替身演出一副非他不可的模样。
仿佛只要演出了那副模样,便能证明他们的深情可感动天地。
可他们那些自以为是的深情,不过是虚以委蛇的人心算计罢了。
柳思瑶看着苏澈望向我的眼神,将袖口死死攥进手心,上前一步将苏澈的视线阻隔。
面上泫然欲泣,一副将要为我英勇献身的模样:
「侯爷,如棠还小,你莫要与她计较,只要你放过她,我跟你走便是。」
苏澈望着柳思瑶的眼神恍惚了一瞬。
我知道,柳思瑶现在这幅模样,像极了他心尖尖上的宋小姐。
他垂眸不再看我,而后,淡淡的应到:「好。」
柳思瑶掩面而去,任谁看了,都要怜惜不已。
只是不知,她面下的唇角,是否翘得都能挂一个铃铛了。
柳思瑶强忍着欢喜,装作委屈地收拾行囊。
临出门前,挑衅的看了我一眼。
最后跟着苏澈离开的人是她,不是我。
她自以为胜了一筹,殊不知我根本没打算与她争。
朝夕相对,朝暮与共,那般无趣的日子,我才不稀罕呢。
3
柳思瑶随苏澈离府后,我立即请大夫为母亲诊脉。
前世母亲因积郁成疾,卧床不起,最终香消玉殒。
这一世,我誓要改变这个结局。
大夫诊毕,眉头紧锁:「夫人体内有寒毒积聚,若不及时调理,恐怕会危及性命。「
我心头一紧,连忙问:「可有良方?「
大夫道:「需用千年人参和雪莲子熬制汤药,每日服用,方可驱散寒毒。」
幸好现在尚有挽救的机会。
我暗暗松了口气,对母亲道:「娘,您放心,病症不重,稍作调理便会痊愈了。」
母亲抚着我的手,眼中含泪:「傻孩子,不必如此劳心。娘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我紧紧抱住她,哽咽道:
「娘,您别说这样的话,我们一家人还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呢。」
母亲轻拍我的背,叹息道:「娘知道了,只是你姐姐……」
我收起泪水,安慰道:「娘别担心,姐姐自有她的福分。」
我使了些银钱,从国公府买消息。
柳思瑶初国公府到便闹了个天翻地覆。
苏澈为她准备的锦衣华服被撕得粉碎,精致的脂粉盒也被摔得四分五裂。
她扬言绝不会做任何人的替身,更不愿同苏澈结交的纨绔宴饮。
苏澈勃然大怒,威胁道:「你若不从,我就让你父亲的药铺关门大吉!」
那药铺虽不大,却是父亲毕生心血。
在苏澈手里,却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威胁无效,苏澈怒气冲冲地独自赴宴。
我早已等候多时,身着一袭月白色纱裙,在路边拦下他的马车。
车夫勒马停车,惊呼道:「侯爷,是柳家小姐!「
苏澈探出头来,神色惊艳。
他眼中我青丝如瀑,眉目如画,一袭月色纱裙衬着月色婉约如故人。
竟让他有片刻的恍惚,他伸手,语气略有责备:
「既然不愿,又巴巴的跑来作甚?」
视线停在我泪痣时,他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冷声道:
「你不是她!柳如棠,你来此作甚!」
我跪倒在地,哀求道:「求侯爷开恩,我父亲的药铺是几代人的心血,望您高抬贵手。姐姐不愿做的事,我都可以代劳。」
苏澈一把将我拽起,捏住我的下巴,冷笑道:「你姐姐不愿做的,你都愿意?」
我忍痛点头:「是,我与姐姐不同,我爱慕侯爷已久。」
他松开手,轻蔑地拍了拍我的脸:「同父同母,你姐姐端庄贤淑,你倒是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前日还说为富贵甘愿委身,今日又说爱慕于我。
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任你糊弄?」
4
我强忍着屈辱,扬起一抹笑容:「侯爷有所不知,人心难测,我能爱慕黄白之物,又怎能不爱慕俊朗无双的侯爷。」
苏澈轻蔑一笑,「整日将爱慕挂在嘴边,我瞧着,你就是个贱骨头。」
我知道,他刚刚在柳思瑶那里碰了壁,我如今就是他送上门的出气筒。
他眼神狠厉,将我绑在马尾上,将我拖至酒楼。
下马车时,他才看清我的惨状:原本如雪的肌肤上满是青紫淤痕,双手因紧抓绳索而血肉模糊。
他眉头微皱,嫌恶地啐了一口:「看来不止是个贱骨头,还是个硬骨头。」
「可惜,我最喜欢的,便是将硬骨头碾碎!」
他拽着我的手臂,将我拖进了热闹的酒楼。
楼内宾客如云,觥筹交错。
我浑身是伤,衣衫褴褛,宛如乞丐,众人看见了,满脸的鄙夷神色。
苏澈提高嗓门,对满座宾客道:「诸位请看,这就是上赶着送上门来的贱骨头,你们说,该如何处置?」
他的狐朋狗友们哄笑起来,其中一人道:「既是为富贵甘愿委身,不如让她表一表爱慕之意如何?」
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楼下的深井上。
那口井深不见底,水面幽幽,仿佛能吞噬一切。
苏澈循着我的目光,璀然一笑:「我不信你的爱慕,除非你愿意为我赴死。」
我直视苏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为了侯爷,妾身甘愿去死!」
我从楼上翻身一跃,直直坠进那口井中。
侯爷最爱那些楚楚可怜、需要他庇护的弱女子,比如宋小姐,再比如我那装模作样的姐姐。
我这般不要命的做派,想必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可我在赌,赌他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可看着这张与宋小姐七分相似的脸,终究是不忍心让我去死的。
毕竟,与宋小姐相似到如此程度的,可不是随处可循。
我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楼去,直奔那口深井。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苏澈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颤,却终究没有出手相救。
「不过是苦肉计罢了。」他冷笑道,「我就不信她真敢寻死。」
随即又道:「即便真死了,也是自寻短见,与我何干?」
我坠入井中,本能地挣扎起来。
冰冷的井水灌进口中,窒息感循着井水席卷我的全身。
我不断告诫自己,忍住,一定要忍住,为了全家,也为了复仇。
有人慌里慌张地跑到苏澈身边:「侯……侯爷,那位跳井的小姐好像……好像真的没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