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夫君征战三年,带回来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他嫌弃我:“我现在军功在身,岂是你一个只会摆弄绣花针的内宅妇人能配得上的?准你做妾都是对你的恩赐。”
我尽心伺候的公婆也嫌恶我是个孤女,上不得台面。
一家人联手贬妻为妾,吞掉我所有的嫁妆。
在顾长离第九十九次以洛筝练箭为由,让我当活靶子,吓得我失掉了腹中三个月的孩子后。
我穿着一身雪白的孝衣,跪在了文武百官上朝时的宫门前。
“相夫教子实在非我所愿,恳请皇弟,放我回边疆征战沙场!”
第一章
睁开眼,小腹剧痛无比。
侍女小桃在旁边抹着眼泪,“夫人,您昏迷了两日,我们找到您时太迟,孩子已经没了……”
我下意识摸上小腹,那里已经平坦下去,我心口一阵刺痛。
两日前,只因洛筝一时兴起,我夫君顾长离便强迫我当她练箭的活靶子。
洛筝故意将箭射向我的小腹,害得我惊吓过度流产。
她却嘲讽我:
“深宅妇人就是娇气,不过站了几个时辰便这番惺惺作态,让人看了好生心烦!”
顾长离也满脸嫌恶,指责我道:
“谁让你自己不站稳?害得筝儿都射偏了。”
我身下血迹斑斑,他却视而不见,抱着洛筝扬长而去。
换做从前,他不会让我流一滴血。
被洛筝故意支开的小桃匆匆赶到时,我肚里的孩子已经没了气息。
想到这,我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突然,房门被人从狠狠踹开。
顾长离铁青着脸冲到我的面前,双眼喷火:
“宋泠雪,这几日是筝儿的生辰宴,你为什么不来!”
“不就是让你当了一天活靶子吗?你这么斤斤计较,知不知道筝儿有多难过!”
句句指责让我心如刀割,我眼眶发红,手心深深攥紧。
原来对他来说,我和腹中孩子的安危,远比不上洛筝的心情重要。
小桃护我心切,冲上前来对着顾长离大喊:
“将军!夫人前天昏倒在靶场,腹中胎儿也不……”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顾长离不耐烦打断:
“不过是站了几个时辰,筝儿又不是故意射偏的,你就不能大度点?”
说罢,他将我随手甩在地上。
“晚上的宴席你必须到场,我不想筝儿难过。”
我掌心被擦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口逐渐痛到麻木。
为了给洛筝庆生,顾长离大办宴席,府上三天三夜灯火通明。
刚小产完的我脸色苍白,他却半点未发觉。
“夫人,您还是别去了,郎中说了,您体质弱,又刚小产,不能受太多刺激,否则会有生命危险的!”
我闭了闭眼,沉声道:“不,我要去。”
三年前,遵从父母遗愿,我带着嫁妆接济将军府,只想安稳度过余生。
顾长离在我面前发下毒誓,此生与我白首不离,绝不纳妾。
他将身边侍女也全都被换成小厮,绝不让别的女人碰他半根手指头。
成婚后大大小小的事宜他全都听我的,就连军营里的小将也知道威名在外的顾将军惧内。
他如此真心对我,我也愿意不遗余力地助他。
他出关三年,我全心全意操持家里,还日日往返朝堂,让备受偏见的将军府重新被重用。
但我没想到,不过三年,他就不再是从前那个只爱我的将军了。
他从关外带回一个女将,将府上搅得天翻地覆。
他没有从前那么爱我,现在,竟连性命都难以自保。
这样的日子,早该结束了。
是夜,我才入厅堂,婆母迫不及待地开口:
“泠雪,筝儿入府有段时日了,一直未给名分,实在委屈了她。”
“如今她提出想要主母之位,你便自降为妾,让给她吧。”
我不可置信抬头:
“可当初我抬嫁妆入府,二老曾亲口许诺将军府未来只会有我一个主母。”
婆婆脸色一变,公公更是猛然摔了筷子:
“凭你也配提当年?顾家如今是圣上亲封的镇北将军府!你不过一个家道没落的妇人,征求你的意见已经是给足了面子,这事就这么定了!”
我抿唇,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想法,只不过是要给我难堪。
众人议论纷纷,远处,牵着洛筝的顾长离脸色阴沉,走上前对我道:
“我如今军功在身,以你的身份配我已是高攀,泠雪,你该有自知之明。”
他说得这样道貌岸然,仿佛忘了当初是因为谁,他才爬上的这个位置。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苦涩,抬头道:“好。”
顾长离眼底一喜,点头道:“这样就对了,以后府上还会有你的妾位,你……”
“区区主母之位,她想要,我给便是。”
我打断了他。
“但这妾室之位,还是留给将军府以后的新妇们慢慢消受吧。”
第二章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公公婆婆满眼不可置信,问我:“你说什么?将军府哪来的新妇?”
我轻呵一声,满眼嘲讽:“我要和离。”
“和离”二字出口那一瞬,满堂空气都静寂了几分。
将军府才恢复往日荣光不久,若是此刻闹出个宠妾灭妻的丑闻,对他们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顾长离气得脸色发黑,大步一迈上前质问我:
“宋泠雪,你疯了!你有什么资格跟本将提和离!”
公婆脸色也不好看,只是见众宾客在场,强忍着怒气道:
“泠雪,你还是不要说气话的好。”
“只是让你做妾,又不是休了你,况且你一孤女嫁与长离为妻,本就是抬举你了。”
闻言,我眸光晦暗不已,苦涩攀满了心头。
这三年,我为将军府倾尽了所有。
公公腿寒,我在寒冬腊月跪求神医赐药,引天山泉水给他泡药浴。
婆婆胃疾,我当掉父母遗物购得千年人参鹿茸,为她做养生汤。
担心顾长离在战场受伤,我亲手为他打造刀枪不入的护身甲送去。
更别提我日日往返朝堂替他打点关系,助他一路晋升了。
若不是我这三年苦苦维持,将军府恐怕早已没落。
可他们重拾辉煌后,却嫌弃我身份低微,理所当然地忽视我的付出。
如此狼心狗肺的一家人,我早该看透。
“将军府既看不起我,我不会强留。”
我冷冷道。
“应承父母遗愿,我本该在府上安度余生,做唯一的主母,将军府既然做不到信守承诺,带来的嫁妆我要全部收回。”
公婆闻言皆是一慌,忙道:“不可!”
“你既已入府,嫁妆当归将军府所有,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他们并不关心我离开与否,只一心要吞并我的嫁妆。
我咽下心酸,毫不留情地点破他们的心思:
“我已决心和离,收回嫁妆本就应当,难不成你们想私吞?”
一时间,宾客们碍于将军府的威严不敢大声议论,眼神中却或多或少带着鄙夷。
顾家三人脸色都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顾长离最好面子,此刻气得脸皮涨红,一把拽起我的衣领,破口大骂:
“不要脸的妒妇!”
“不过是要你让位,你就拿和离威胁,甚至不惜败坏我将军府名声!此后要是孩子出生不能如你所意,你岂不是要拿我一家性命……”
顾长离的话还没说完,我外袍就被他扯散,露出我为夭折的孩子穿上的雪白孝服,狠狠灼伤了他双眼。
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宋泠雪,你、你疯了!”
听着他的颤声,我还以为他在难过孩子的去世。
我还没说话,在一旁的洛筝冲上来,原本倔强的女将军此刻满脸委屈:
“泠雪,你在我的生辰宴上穿孝服,是想要咒我死吗?”
第三章
我诧异看向洛筝,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她自己心里分明清楚,我穿孝服是为了我的孩子,而不是诅咒她。
顾长离根本没看见我平坦的小腹和异于平常的惨白脸色,反而对洛筝的话深信不疑。
他铁青着脸,斥责我:
“宋泠雪!我知道你怨我爱上了洛筝,但你不能拿百姓的命开玩笑!”
“她要是死了,你可知边疆多少黎民百姓要受苦!你怎么能够这么不懂事?”
听着他的指责,我鼻尖泛酸。
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坚强,却还是无法承受曾经最爱的人的不信任。
我张口,声音嘶哑:“我没有。”
我刚要将真相说出口,洛筝上前来死死扣住我的手腕,状似卑微地恳求:
“夫人,是我错了,我可以不做主母,也可以离开长离,但是求你放百姓一条生路吧!”
我没说话,她自己忽然往地上一摔,众人哗然,她接着哭出了声:
“如果这样才能让夫人解气,那我现在就用自己的命换百姓平安!”
说着,她站起身来,就要往房柱冲去。
顾长离几乎是跑着去将她拦住:“不要!”
洛筝被他控住,她满脸不舍,却又强装大义道:
“长离,让我死,只有我死了,百姓才能安宁!”
她三言两语就颠倒黑白,几乎将我拉到万劫不复之地。
顾长离转头看向我,一双眼几乎要将我凌迟。
只一瞬,他闪身来到我面前,二话不说给了我两巴掌:“宋泠雪!你实在歹毒!”
他没收力,我本就小产的虚弱身体根本承受不了,险些栽倒在地。
我的脸上火辣辣地疼,耳边是变了站队的宾客的辱骂与斥责:
“这宋泠雪简直妒妇!竟然还想祸害到百姓的头上!”
“日日待在府里的女人就是没见识,依我看,这主母之位早该让给洛女将,她才是国之表率!”
我抬起头,为自己辩白:“我穿孝服是为了悼念我……”
我话还没有说完,一酒杯狠狠砸向我后背,出手的人满脸嫌恶地指着我:
“还敢狡辩!我看你就是妒忌洛女将!”
“顾将军,为了天下苍生,现在就应该扒下她这一身碍眼的孝服,破除诅咒!”
此言一出,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赞同。
公婆也顺势道:“如此也好,免得让我将军府蒙羞!”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满屋子要讨伐我的人,简直荒唐无比。
我往后退了两步:“我看你们谁敢!”
要是我的双亲知道我被顾家和贵族们这般羞辱,恐怕死也不能瞑目!
果不其然,我话一出没人敢再上前。
正当我以为逃过一劫时,顾长离却突然上前一步,抬脚狠狠踹在我的心口。
男人的骂声落下:“贱妇,还敢威胁我!”
我整个人被踹倒在地,眼前一黑,喉咙里也涌上阵阵腥甜。
顾长离刺耳的声音还在继续:
“百两银子一件衣裳,今天我在这里,你们尽管动手就是!”
闻言,周围人都兴奋起来。
一时间无数双手上来撕扯我的衣裳,我阵阵发晕,尖叫着挣扎。
“放开我!我是开朝功臣宋家的女儿!”
回应我的,却是刺耳的嘲笑声。
“宋家世代忠良,全族死后唯一的千金也被收进宫里,新帝念他家战功赫赫,封她为郡主称一声皇姐,怎么可能是你这么一个孤女?”
“叫啊,你有本事就叫你的父母来救你啊。”
“还没见过将军夫人的肚兜长什么模样,今天也算是开眼了!”
衣裳一件一件被扒去,带着羞耻的冷风几乎要把我刺穿。
我喊得声音嘶哑,双眼几乎泣血。
却还是被扒了个干净,身上仅剩一件被扯坏的里衣。
顾长离这才叫了停,看向我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惜,语气冰冷:
“你今天闹得这么难看,无非就是因为妒恨灵儿,来人,给我把她押到柴房好好反省!”
第四章
几名侍卫不忘顾长离的吩咐,直接将我拖拽至柴房。
我身上的里衣因为巨大的摩擦只剩下几片破布,我毫无尊严地在宾客与下人面前袒胸露肚。
可我已然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任由着那些刺眼的目光将我凌迟。
被推进柴房的一瞬,有人趁乱掐了一把我胸前的软肉,疼得我直接叫出了声。
整个人羞愤欲死,我只能缩在角落紧抱住自己。
谁能想到从小受尽父母宠爱的我,会在顾家我尝到前所未有的苦。
而这些屈辱,全都是曾经最爱我的顾长离带给我的。
不知过去多久,外边隐隐传来一段喜庆的唢呐声。
有人高呼:“明日顾将军迎娶洛将军做正妻,此乃天作之合,都要打起些精神来,让我们洛将军风光大嫁!”
我捂着还在坠痛的小腹,心痛到麻木。
原来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是这般滋味。
“砰!”
忽地,柴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洛筝的侍女端着一碗肉粥走进:
“主母不计较你的刁难,特意赏你的,许你同庆主母之喜,你还不赶快谢恩?”
我拧眉看向她,她面上满是得意,笑得令人生厌。
我一动也不动,将她当作空气。
她瞬间恼怒,一巴掌扇上我的脸:
“叫你吃你就吃,摆什么架子?明日将军就要迎娶夫人,你一个妾室,有什么资格叫嚣?”
她拿起碗,手死死掐住我的双颊,直接将饭往我嘴里灌。
饭里的馊味扑鼻,还有未知的药味。
我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抬头捕捉到她眼底的杀意。
洛筝这是派她来杀我了。
我死命地挣扎,想要甩开她。
可我才小产,刚刚又在前厅被那般折磨,现在饥寒交迫,实在没有力气反抗。
她成功了,将碗一甩,勾唇出了柴房。
碗的碎渣溅起割破我脸颊,令昏昏沉沉的我瞬间清醒。
不,我堂堂宋家之女,怎么可以坐以待毙!
我强打起精神来,将手缩成拳头塞进嘴里,喉管瞬间反应过来,刚刚被强灌的饭被我尽数吐了出去。
酸味在柴房蔓延,我已经没空再想现在的我有多么的不堪。
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我才有希望复仇。
我胸腔灼热不已,顽强地站起身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踩着柴房杂物爬上窗棂。
外头灯火通明,我头晕目眩,已经快没了力气。
在无人经过的时候,我狠狠摔向地面,用尽浑身力气跑回房,拿起藏在角落的丹书铁券。
看着上面斑驳的血迹,我的心钻着疼。
这是我母家全族用命换来的。
母亲离世前,将它交给我:“我宋家世代卫国,连我也一生戎马驻守边疆,虽功绩无数,却后悔没能陪你长大。”
“你听娘的话,这辈子做个寻常女子,嫁一心上人,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我听了母亲的话,但现在,我所爱非良人,落得遍体鳞伤,已然无路可走。
我攥紧了手,重新换上孝服,将丹书铁券塞进衣服里。
出门时,天空已然泛起鱼肚白。
一路上锣鼓喧天,我一身孝服,和婚车上喜庆鲜红的迎亲队伍擦肩而过。
我没有回头,只一步一步坚定地向皇城走去。
到达皇城脚下,身周都是赶早上朝的文武百官,夹在其中的顾父看见我,脸色瞬时变得煞白。
身后,顾长离带着洛筝前来皇城叩谢的婚队浩浩汤汤。
他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方,想必已经看见我。
我深吸一口气,跪在宫门前,大声喊道:
“相夫教子实在非我所愿,恳请皇弟,放我回边疆征战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