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定亲五年的青梅女将军凯旋后,第一件事却是以军功嫁给我的弟弟秦巍。
我沦为全城笑柄时,权倾朝野的长公主齐沅兰却十里红妆要我做她的驸马。
她说年少时便对我一见钟情。
婚后更是爱我入骨,对我索求无度。
每一次缠绵事后,都得取我一滴指尖血,送去普济寺祈福。
可三年来,我的生母却病重离世,我也越来越虚弱。
无意间,我听见她与国师的对话。
“公主,这些年来驸马和秦巍换命,病气和厄运都由驸马一人承担,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是时候停止了……”
我的呼吸一滞,只听见齐沅兰冰冷的声音响起:
“不准停!当年北疆雪崩,是秦巍割腕喂血三日才保住我性命,如今不过是让他哥哥帮他承受病痛,有何不可?”
“我承诺秦勤在世的时候,给他最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也该够了。”
她襟口露出的半截红绳——与秦巍免冠礼上系着的,分明是同一根。
我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这才明白,这场我感恩的救赎,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她心爱之人,从来只有秦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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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深深抠进黄梨木门板,木刺扎进血肉竟不觉疼。
“既然秦巍已经另娶他人,那替他换命,让他能够没有顾忌地幸福下去,就是我唯一能够为他做的事情……”
“至于秦勤……这些年来我对他不薄……他也该知足了。”
国师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公主,秦巍当初在您残疾时背叛,这样的男子真的值得吗?反观驸马一颗七窍玲珑心,又爱您至深,你们这般相配……”
“是否对错我心中自有决断!不需国师提醒!如今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不会犹豫一下!”
我逃也似的离开,匆忙间不慎将佛龛打翻。
佛龛下三百多张黄纸似冥蝶般漫天飞舞。
当初母亲病重时,齐沅兰说要用我的指尖血给母亲续命。
可如今三百多张黄纸整整齐齐,每张都浸着我的血,却无一字经文。
最底下压着秦巍的庚帖,生辰朱砂红得刺眼。
喉间腥甜再也压不住,一口黑血溅上海棠纹窗纱。
当初我被定亲五年的青梅抛弃,满京城的人都等着看尚书府长子的笑话。
长公主齐沅兰的求娶竟也不是一场救赎,而是为了找准我的要害狠狠扎下。
我呆望着庭间的满园海棠,皆是齐沅兰亲手栽种。
可真正喜欢海棠的,不是我,而是秦巍。
这殷红如血的繁花,像极了我被蚕食的三年。
我不知是怎么回到寝殿的。
听到门外齐沅兰的脚步声,竟无端萌发出一丝怯意。
匆忙从书架上取了一本兵书挡住了脸。
“兵书拿反了。”
她娇软的身子缩进我的怀里,腕间佛珠擦过我结痂的指尖。
昨夜缠绵时被刻意咬破的伤口又渗出血珠,滴落在她的裙衫上。
恍然间,我闻到她衣襟上仿佛渗着些奇怪的气味。
猛然间意识到,她平日里一个最是厌恶腥臭之气的人,每日都要忍受血蛊的腥气。
哪怕有调香掩盖,但也还是能闻到。
而我以前,却从没有在意。
见我没有反应,她以为是我累了。
上前将手中兵书抽离后,将推倒在软塌上,俯身贴近。
轻柔的嗓音在耳边暧昧响起:
“近来公务繁忙冷落了驸马,本公主今夜定会好好补偿你……”
我浑身怔了怔,抗拒地将她推开。
在她诧异的脸色中,我别过头:
“公主,今日……有些累了……”
说完,她轻柔地覆上了我的唇。
动作与往日一样充满爱意。
可我心中却再也无法感受到她的温度。
花烛熄灭的瞬间,我的心脏似乎是被一只大手抓住,蔓延起丝丝的疼。
残泪滑进耳际时,我摸到枕下冰凉的瓷瓶。
七日后的秦巍生辰,恰是她说要和我去骊山看桃花的时候。
国师昨日送来的“离魂散”,可助我假死脱身。
齐沅兰,我们永世不再相见。
第二章
茶水里映出我苍白的脸色,我端着茶杯,思绪飘远。
身后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
“驸马,袖中藏着什么?”
她扑进我的怀中,在我的胸前轻蹭,手指随着探入我的衣袖。
梨花香混着血蛊腥气也随之蹿入鼻腔。
我攥紧袖袋里的“离魂散”青瓷瓶,不动声色说道:
“国师新配的药丸,养气血。”
“不是说西郊大营有急报?你去忙你的吧。”
她忽然亲了我一口低笑:“驸马这是要赶我走?”
我只笑了笑,并未回应。
齐沅兰却不曾离开,亲手从旁边的柜子中找到一条红色的玉佩,中间点缀着一颗朱砂,小心的挂在我的腰间。
“红色果然很衬你。”
她知道我喜欢红色,因此给我送了许多红色装饰,玉佩、发带、宝石、朱砂。
曾经我只当这是她对我的爱。
如今看来,却充斥着敷衍。
如果真的喜欢,怎么会不知道我的身体对朱砂过敏?
难为她在我面前演了这么久的深情。
在她离开后,我扯下玉佩掷进荷花池,她为我豢养的朱砂鲤四散开来。
今日,我鬼使神差得很想出门走走,惊觉今日是诗会,将会选出京城第一才子。
满怀着好奇,我来到诗仙楼前。
长街灯笼将墨字洇成血色。
我望着诗仙楼悬挂的《玉楼春》,体内血液都要倒流。
这分明是我为齐沅兰所做……
当朝女子也能为官,所以当初她为了获得实质性的掌权,自请去了边关。
而这字字都是她出征前夜,我满怀着担忧写下的爱意。
秦巍竟连晕染的药渍都照摹,像极了他幼时偷我课业还要踩上两脚的做派。
“这……是我的诗……”
围观人群突然哄笑:“哪来的疯子说诗是他的?真是可笑!”
诗仙楼前艳光四射的秦巍,斜斜地向我瞥了一眼。
反衬得我落魄至极。
此时,一位身穿华服的覆面少女抬了整整十抬礼品进了诗仙楼。
礼品的一角露出,众人纷纷大骇。
“东海的红珊瑚摆件?全京城可都找不出第二件来,好大的手笔!”
秦巍感动中带着责备。
“怎么送这么贵重的物品?快领回去,我不要。”
“是我考虑不周,但这些请你收下。”
“罢了,你就放在这里吧。”
虽然她遮着脸,但我一眼便认出了齐沅兰。
我几乎从未见她在谁面前低过头,可如今在众人面前,她竟然卑微到如此地步。
我转身直接离开。
婚后,齐沅兰说我无须在朝廷面前露脸,她只想让我无忧无虑,好好享受驸马身份。
永远陪在她身边。
我信了她的话,放弃自己的理想抱负,陪伴在她身边。
曾几何时,我也是名满京城的才子。
可我如今和秦巍的位置,已经完全颠倒。
齐沅兰,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吧。
我回到家,在庭院中生了火,将这些年来与齐沅兰有关的物品一并烧尽。
秦巍不知从何处出来,一脚将火盆踢翻,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兄长,你可真是没用啊。”
第三章
“谢谢兄长与我交换的命格,不过那女人早该死了,如果不是她挡了我母亲的路,我的母亲早就应该被抬为正妻。”
“如今这尚书府嫡子的滋味,也该让我尝尝了。”
我大脑中的一根弦崩断开。
抬手便给秦巍一掌。
他发出一声惊呼,顺势向火坑后倒去。
可我如今病体缠身,压根没有这样的力气。
还未反应过来,身后便冲出一个身影,将我撞倒在地。
齐沅兰眼底的怒意几乎要将我吞噬。
“秦勤!你做什么!你是疯子吗?”
“秦巍懂事,想要来探望一下三年未见的兄长,你这是什么态度!简直无礼!”
情急之下,她也来不及假装,看向我的目光中再没有半分情意。
我勾唇冷笑:
“他说我母亲该死,齐沅兰。”
“你也这样觉得吗?”
她蹙紧了眉头,神情中划过一丝心虚。
“这只不过是秦巍的一时口误罢了,你身为兄长跟他计较什么?”
“你母亲的死不过是阳寿已尽,有什么好与秦巍争执的呢?”
“过来,给秦巍道歉!”
未等我开口,秦巍便站起身,一脸的坚韧。
“这样会不会太为难兄长了……还是不要了吧?”
“当年裴念因为要和我在一起,取消了和兄长五年的婚约,让兄长的名声臭掉,如今兄长推我是应该的,我不怪兄长……”
“既然兄长不愿意见到我,我以后便不会再出现在兄长面前,沅兰,我不愿意让你为难……”
我辩解的话到了喉咙口。
看着齐沅兰看向秦巍满目心疼的样子,却又生生咽下。
在不爱你的人面前,再多的解释都是苍白的。
看见齐沅兰将秦巍护在怀中离开的那一刻。
我明白,我们之间三年的感情也走到了尽头。
我低头不语,将那些给齐沅兰写下的字画继续送进了火盆之中。
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我们之间的一切便化作一团灰烬。
夜晚,齐沅兰又来与我解释。
“秦巍不论如何都是你的弟弟,他的妻子还是将军,无论如何在我们公主府受了伤都会遭人话柄,今天委屈你了,你别生气。”
“你猜猜我今日给你带了什么惊喜?”
我倒是不知道,纨绔跋扈著称的当朝长公主能遭谁的话柄。
这样的借口只有从前的我会相信。
我敷衍道:
“西街的栗子糕对不对?”
“对!”
她献宝似的将怀中温热的栗子糕送到我的面前。
我平日里没什么物欲,每次若是有了矛盾,一盒栗子糕便能哄好。
但其实并不是因为我喜欢,而是想要一个台阶。
我也装作欣喜的样子接受。
“我对你有愧,骊山之行我定会好好筹划,必定不会让驸马再失望。”
“嗯。”
不过最后五日的时间。
齐沅兰,你我便再也不需要假装了。
第四章
接下来的日子里,秦巍像是挑衅似的,不停给我寄来书信。
字字句句满是赤裸的炫耀。
“兄长,这些年来你那些玉石首饰,不过都是给我的金银珍宝的边角料制作成的,真是可怜你呢。”
“沅兰说你那些酸巴巴的矫情诗,她每次见了就恶心,能够冠上我的名字,就是你的福气。”
“我曾经问过她,如果我与裴念合离,她会不会休了你,你猜猜看她的回复是什么?”
我看完后,内心却再没有任何波澜。
仿佛齐沅兰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了。
终于等到最后一日,我和齐沅兰乘上车驾,前往骊山别苑。
我们二人十指紧扣,在桃树下漫步。
我随意衔了一朵桃花,别在她的发间,她望向我眉目之间满是温柔如水,情深似海。
“我的驸马,真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说着,她便遣散了所有侍从。
将我扑倒在幕天席地之中。
朱唇一点点在我的脖间轻点,胸口衣衫被拉开,珍重的在我胸前印下一吻。
随后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衣带被急不可耐地扯开,露出红色的小衣与白皙的皮肤,活色生香。
片片桃花瓣落在肌肤上,像极了精美绝伦的糕点。
她又一次触及了我的指尖,如往常一般,想要索取一滴指尖血。
我浑身一颤,忍不住地想要逃脱。
齐沅兰有些惊诧地看向我:
“驸马,你为何这般抵触?难道……”
我垂下眼眸,刚想要回答。
树影后的侍从便急忙传唤:
“公主,那位人想要见你。”
我抬眼望去,本该在生日宴上的秦巍竟然出现在桃花林中。
齐沅兰的脸色瞬间一变。
匆忙从我身上起身,解释道:
“有些事务需要处理,等我回来……”
“事发紧急我不得不去,驸马,我回来后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齐沅兰怎么将我当傻子一样骗呢?
我笑着说:
“无事,你去忙你的吧。”
不知为何,她慕然心中有些慌张。
“驸马,你一定要等我回来,一定要。”
见我微不可闻地点了头,她转身便走了。
我将佛龛下那三百张空白黄纸,还有秦巍厚厚一摞挑衅书信压在一旁。
仰头喝下备了许久的“离魂散”。
倒在春光明媚的桃花林中。
另一旁,齐沅兰有些急躁地对秦巍开口:
“我们日后不要再这样频繁见面,你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都会给你。”
秦巍瞬间不高兴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公主可是厌弃我了?”
齐沅兰面色柔了柔:
“不是这样的,我是怕秦勤发现。”
“我怎么会厌弃你,你是我齐沅兰此生最重要的人。”
身后侍从急匆匆地跪倒在齐沅兰面前,脸色惨白:
“不好了公主,驸马知道自己被换命,想不开,自绝于树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