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八次尝试自杀的计划，被一只猫给破坏了。

它悄无声息出现，打翻地上的炭盆：

“人类，死的事儿往后稍一稍，先帮我解决点小麻烦，急急急！”

我以为是幻觉，稀里糊涂答应了它的请求。

直到第二天帮一只病逝的宠物猫处理遗体时。

耳边突然传来声音：

“喵喵喵，那个独眼仔不是说你会帮我吗？你赶紧告诉那个蠢货，我不要被火化！”

“哼哼，养我这么久果然是为了把我烤了吃...不可饶恕。”

大事不妙，我好像真能听到猫在说话。

还是一只病逝的肥猫...

1

“喵！能不能别一口一个肥猫，我只是毛发比较蓬松，这叫虚胖好吗！”

那道声音再次冒了出来，我的瞳孔不禁震颤。

双手下意识从猫的尸体上挪开了。

看了眼四周，工作间里的确只有我一个人。

冷静下来，我浅浅呼了一口气。

伸手指向墙上的价目表：

“你的体重有十六斤半，是按照狗的标准来收费的，所以的确是超级大肥猫没错。”

说完这句话，耳边的嘶嘶声持续了足有半分钟。

虽然我没太听懂，但它一定骂的很脏。

迫于无奈，我只好暂时停下手里的活儿。

拿起一旁的登记表仔细看了眼。

这个猫魂不散的声音，是来自一只名叫豆豆的橘猫。

两天前因为突发心肌梗塞去世了。

如果没发生意外的话，今天本该是它三岁的生日。

检查一番后，我发现在豆豆的下巴上有一块偏硬、且发黑的毛发。

嘴角也有处明显的疤痕。

嗖的一声，一团半透明的影子从墙壁里滚了出来。

像个蒲团一样，噗的探出四只小腿。

——是豆豆。

“就知道我妈不安好心，平时就嚷嚷着要把我这只小胖猫吃掉，现在她算是得逞了。”

它舔了舔小爪，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我。

聚焦的瞳孔逐渐扩扩散。

听到这些话，我有些忍俊不禁。

原来猫咪会把那些玩笑话给当真。

我缓缓蹲下身，伸手摸了摸眼前这只笨笨的小猫。

可它并没有实体存在，只是一团虚影。

正准备好好和豆豆解释，那是火葬设备而并非什么烤箱时。

它脚步轻巧凑上前，用极小的声音说道：

“其实我不介意妈妈把我吃掉，只是能不能让她换一种烹饪方法？”

“我有点...怕火。”

我的心口骤然收紧。

话到嘴边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默默起身将豆豆的身体重新包裹在毛巾里。

双臂上的重量，不光是它的血肉。

好像还有一份沉甸甸的爱。

“好，我帮你。”

2

接待室里，豆豆的主人原本面无表情。

见我把它带了出来，眼眶瞬间就红了。

声音沙哑却强装镇定：

“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我摇了摇头。

“小朋友嘴上的伤是被火烧过吧，我刚刚清理遗体的时候有注意到。”

听到我的话，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女孩一下就哽住了。

扶着墙慢慢起身：

“豆豆前几个月贪玩，咬断了一根充电线，结果排插整个烧起来了。”

“哈哈，从那以后就不敢再调皮了，当时可把它吓得...”

她挤出一张笑脸，可眼眶近乎湿透。

用力抿紧的嘴唇颤抖不已。

走上前轻轻掀开盖在豆豆脸上的毛巾。

再次看到这张毛茸茸的面孔，却没有听见熟悉的喵喵声。

女孩突然笑了下，紧接着是决堤的泪水。

她没敢多看，扶着额头一声一声抽泣着靠到墙边。

身体蜷缩，抬手狠狠甩了自己一耳光。

她抬头看向我时，半张脸都被泪水打湿了。

嘴里一遍遍重复：

“是我害死它的，我不是个称职的主人。”

在女孩娓娓道来中。

我也得知了豆豆的身世。

它是一只被遗弃在路边的流浪猫，和其余几个兄弟姐妹一起被装在纸箱里。

那天下着鹅毛大雪。

被女孩发现时，五只小猫里只有它尚有呼吸。

得亏老天眷顾，豆豆才有幸遇到了这位心软的人类。

它的食量很大，一盆猫粮用不了几分钟就吃的干干净净。

才一个多月左右，豆豆就会捕食了。

那天家里飞进来一只蝙蝠，被这只瘦骨嶙峋的小猫给抓住。

啃得只剩下半个脑袋。

自那以后，女孩生怕豆豆挨饿不够吃。

对它的饮食愈发放纵。

这也导致豆豆因为营养过剩，日渐肥胖。

“其实医生早就和我说过，让我控制豆豆的食量，可...可我一想到那天它饿着肚子抓蝙蝠，吃的那么狼狈又可怜...”

女孩此时已经泣不成声。

或许是被外边的动静给吸引，豆豆穿过房门走了出来。

昂起小脑袋看向角落的女孩。

它没有说话，迈着小碎步贴到女孩脚边。

像以前那般撒娇，只是这次没法儿得到任何回应。

“林小姐，这不是你的错。”

我清了清嗓子，将豆豆轻轻递到她怀里。

“你知道吗？流浪猫的寿命其实很短，它们在春天出生，却大多会在某个冬夜死掉。”

闻言，女孩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

她紧紧搂着怀里的豆豆，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

“是啊，妈妈怎么会忘记呢，我的豆豆可是一只看过雪花融化的幸运小猫。”

说话间，女孩摸到了豆豆下巴上那块烧伤留下的疤痕。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站起身对我投来愧疚的眼神。

“不好意思啊，我可能要取消后续的葬礼安排了。”

“我...想带豆豆回家。”

知道自己不用被丢进“大火炉”，豆豆开心的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随后跟着女孩的脚后一起跑了出去。

身影愈发透明，最后化作一缕烟雾消散在空气中。

3

结束完一天的工作回家后，我对白天发生的事仍有些意犹未尽。

打开房门，那只打乱我自杀计划的黑猫正匍匐在窗口。

惬意享受着吹拂的晚风。

我们就这样四目相望，谁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昏暗的房间里，那股刺鼻的炭火味儿早已散尽。

只剩下地板上零星的黑色残渣。

“你叫什么名字？”

僵持了几分钟，最后还是我打破了这份沉默。

黑猫用那只蓝色的眼睛望向我，随意舔舐了下前爪。

“名字？我要那玩意儿干嘛？”

听着它有些桀骜的口气，我也无可奈何。

“那行吧，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为什么我能听到你说话，还有...豆豆。”

黑猫微微一怔，伸了个懒腰后从窗台上跳了下来。

轻巧溜到我脚边，用尾巴扫了扫我的裤腿。

它的另一只眼球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愈合的旧疤。

身形消瘦，看着有点营养不良。

“喵，不知道。”

“这个得去问百岁，是它让我来找你的。”

听到这个名字，我瞬间呼吸骤紧。

黑猫口中的“百岁”，是我曾经养过的一只流浪猫。

它陪了我六年多，但在去年圣诞节前夜意外走丢了。

至今过去八个多月的时间，我始终没能找到它的下落。

“你见过百岁，它现在在什么地方，快告诉我！”

我一时激动抓起黑猫，结果被挠了一爪。

“呀！真是没礼貌，谁让你随便碰我的！”

好在它并没有太用力，不然多少得见血。

黑猫有些不悦，脚步轻悄蹦到茶几上。

背上炸起的毛发也表明它此刻心情不佳。

“人类，你真的很粗鲁，提问之前难道不会说一个请字吗？”

我的脸一下就红了。

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被猫训斥。

稍稍平复心情后，我从柜子里翻出一盒临期的猫罐头。

打开后毕恭毕敬递到黑猫面前：

“猫先生，请您告诉我关于百岁的事好不好，等找到它我可以给您丰厚的报酬。”

黑猫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尽管嘴上还是那么桀骜，但咕噜直叫的肚子不会骗人。

没一会儿就把罐头吃了个一干二净。

“咳咳，我是一周前在公园见过那家伙，它帮了我一点小忙，所以我才答应它来找你。”

“至于它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就没法儿告诉你了。”

黑猫的口吻神秘兮兮，但从它交代的事儿来看，应该没有撒谎。

甚至准备说出了百岁的外貌特征。

以及它脖子上挂着一只小铃铛。

虽然不太清楚百岁为什么不回家，但得知它还活着。

我的心情也算好了些。

“人类，如果你想找到那家伙，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黑喵略带沙哑的嗓音里，透露着几分狡猾。

我也顾不上太多，干脆一口答应了下来。

若是真的能找到百岁，就算代价是一千个猫罐头也无所谓。

交易达成，黑猫一个跃步到我膝盖上。

“首先，我得谢谢你帮了豆豆，那胖子之前对我还算不错。”

“我这儿还有些熟猫，它们会尽可能去打探百岁的下落，只要...你愿意再帮我几个忙。”

黑猫沙哑的嗓子里冒出一连串的话。

吃饱喝足，它满意的舔了舔嘴角，忽然甩出一张臭脸：

“其次，我特喵是母的，你搞错性别了！”

4

达成一致，我特地手写了份合同。

一人一猫在纸上按下了手印。

不过它的声音听着实在有些粗，若不是确认没有猫铃铛。

我还以为黑猫已经做过绝育。

没几日，它便带着第一位顾客上了门。

那是一只身形同样消瘦的三花猫。

出于职业习惯，我先帮它检查了下身体。

一条腿有骨折愈合后的痕迹，身上有多处猫藓。

我正要打算上药清理时，母猫却一个闪身躲开了。

“人类，先不用管这些，找到我的孩子才是最要紧的。”

“它们才出生没多久，要是没有我照顾根本没办法活下去，你能不能帮我...”

它蜷缩后退了几步，对我充满警惕。

可对小猫的执着，还是让母猫不得不放下戒备。

“求你了，就算你想和其他人类一样，用棍子打我、拿柴火烧我都可以。”

“我只要我的孩子能回来。”

母猫几乎是带着哭腔，可一旁的黑猫却忍不住大笑。

“你放心，这个人类没有那种奇怪的癖好。”

打消误会，我还是第一时间帮母猫处理好了伤口。

它走路一瘸一拐，右腿的伤也许正如它所说的那样。

是被人类给活生生打断的。

在母猫的描述下，我用纸笔记下了三只小猫大概的外貌特征。

以及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点。

掌握了大致信息，我驱车来到那处小区。

本打算找物业的工作人员帮忙，想让他们调取一下近期的监控。

没想到被对方一口回绝。

“像这种小野猫，每年不知道要死多少，这种事儿我们没法帮你，麻烦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

计划往往没有预想中的顺利，我被物业毫不留情赶了出去。

可临走前，一位心善的女员工叫住了我。

将一张打印的监控截图偷偷塞进我手里。

上边清晰拍到了那三只小猫的模样。

拿着打印的图片，我一路在小区张贴分发。

询问居民是否有见过它们。

就这样一直到傍晚时分，最后终于从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那儿得到了重要线索。

她眨着大眼睛，一副娇羞可人的模样。

“姐姐，我前天见过这三只小猫，它们被住在十二栋的李奶奶捡走了。”

“李奶奶可喜欢它们啦，在楼下散步还把小猫背在身上呢~”

5

得知这个消息，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至少小猫们目前应该很安全。

我大喜过望，赶紧让黑猫去通知那只母猫。

挨家挨户敲门询问，总算是找到了那位捡走小猫的老太太。

可亲眼见到她后，我脸上的笑意却戛然而止。

一阵刺骨的冰寒由内而外。

此刻，我才明白小女孩所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三只小猫的皮被完整剥下，做成了一件小马甲。

被老太太穿在身上...

她背后三色的纹路，看着是那么扎眼。

我止不住恶心，胃内翻江倒海一般。

颤颤巍巍伸出双手，眼睛里瞬时布满血丝。

心中跌宕起伏的情绪，最后也只是化作怅然。

原来早在被捡走的第二日，那三只小猫就被老太扔进水盆里溺死。

这样也是为了方便完整取下猫皮。

要是直接动刀放血，可能会留下一股挥散不去的味道。

我质问老太为什么要对这么小的猫下狠手。

可她却不以为然，端起一盆冷水泼到我脸上。

“少在我这儿装什么活菩萨，这些野猫一到晚上就吵得我睡都睡不着，赶也赶不走。”

“做成皮草有什么大不了？我还嫌几个猫崽子太小了，过些天让我女婿给我抓几只大的，重新做个款式，哈哈。”

我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瞪着老太。

可对这些无人认领的流浪猫，她的所作所为并不构成犯罪。

顶多会受到道德上的谴责。

——如果她有这种东西的话。

最后，我只得自掏腰包，用一千块从老天手里买下了那件马甲。

带回店里，帮它们举办了一场葬礼。

可我并未见到小猫们的灵魂出现，也不知它们去了什么地方。

午夜时分，一声沙哑的猫叫响起。

我推开店门，见到了风尘仆仆赶回来的黑猫。

那只母猫也跟在后面。

只是，它看上去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