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那天，丈夫只嘱托我一句快跑。

随后自己就慌张出了门。

可我还是没逃出去。

我死后，父母因联系不上我打给秦朝。

他回：「悦悦没事，我跟她说了。」

「嗯她听的见，我给她买了助听器。」

可他却不知道，他买给我的助听器是坏的。

1

灵魂剥离身体的那一刻，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

下一秒，灵魂竟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直到停在一个熟悉的身影面前。

是我的丈夫秦朝。

此刻，他正倚着栏杆点了根烟，烟雾缭绕辨不出神色，可语气却透着几分责怪，「为什么不接电话？」

「没听到。」

昏暗中，一道娇软声传来。

「撒谎。」秦朝碾灭烟头，朝那道声音走去。

我的灵魂也跟着他移动。

不一会儿，就看到了那道声音的来源。

有一瞬间我感到呼吸不过来。

因为对方不是别人，正是秦朝的初恋余暮。

「是没听到，还是故意不接？」

「是又怎么样？我就是想看你还在不在乎我。」

秦朝不悦地皱起眉头。

见他不说话，余暮抱着胳膊将脸撇向一旁。

「前段时间你就跟我说要跟她离婚了，可到现在你都还没有提，我难道就不能闹闹脾气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带着点哭腔。

空气中突然静默了几秒。

秦朝叹了一口气后坐到她身边，「闹脾气也要有个度，怎么能拿自己性命来开玩笑？」

「说来说去，你还不是不想跟她离婚！」

「秦朝，你就是个骗子！」

「还不是时候。」

「那你说什么才是时候？」余暮把脸转了回去，「是明天，还是下周，还是下个月？」

「再说吧。」

眼看余暮要生气，秦朝又急忙说：「但我向你保证，会尽快向她提出离婚，不会让你等太久。」

「真的？」

「嗯。」

「可能还会有余震，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好吗？」

「那我要你抱我。」

「好。」秦朝像哄小孩一样，抱起余暮就走了。

看到这，我的胸口像插着一把刀，绞着拌着，动一下就疼一下。

可明明，我已经死了。

死在了这场地震中。

半个小时前，我在厨房为刚下班的秦朝准备晚餐。

可当我端着最后一道菜出来，却不见秦朝的身影。

拿出手机想给他发信息时，才注意到那条来自二十分钟前的地震预警通知。

可我还没冲到门口，地面就开始剧烈晃动。

我是被掉下来的重物砸死的。

死之前，还在担心秦朝有没有看到信息。

可是他呢？

因为担心初恋就立马出了门。

完全不管我。

想到这些，我心痛地转过身，迫切想要逃离这让人感到窒息的地方，却因不可控力跟在他们身后。

几次尝试后，才发现自己根本离开秦朝。

为什么死了都要这样对我？

老天真的好不公平。

秦朝将余暮安置在了救助帐篷。

也是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2

「小朝啊，你可算接电话了！」

「我跟悦悦他妈都要急死了！」

「新闻上说你们那边发生了地震，我们给悦悦那孩子又是发信息又是打电话的，她都没有回复，可把我们给吓坏了！」

离得近，我听到了我爸担忧的声音。

不由攥紧了双手。

我死了，爸妈该怎么办？

「爸，悦悦她没事。」秦朝安慰他说。

或许是怕吵到身旁熟睡的余暮，秦朝起身走出救助帐篷。

他边走边说：

「地震来之前，我就让她先下楼了，她没有接电话可能是她所在的救助站没有信号。」

「我这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开，等晚点回去再让她给你们报个平安。」

秦朝确实没有撒谎。

他是急诊科医生，早在我爸打电话来之前他就是收到了回医院的通知。

「你确定跟她说了？」我爸还是不放心。

秦朝「嗯」一声，「我给她买了助听器，她现在能听到声音了。」

「我跟她说的时候，离地震还有十几分钟，她有足够的时间撤离，不会出什么意外，你们放一百个心。」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到时候让悦悦给我们报个平安就行，不然我跟你妈睡不踏实。」

「好。」

挂断电话后，秦朝在手机软件上找到我的微信。

他编辑两条信息发给我。

【现在在哪儿？】

【爸妈担心你，有信号了，记得给他们回个信息报平安。】

我感到可笑。

他怎么会觉得我不接电话不回信息，是因为手机没有信号呢？

为什么就不能是我死了才接不到电话？

哦忘了，他给我买了助听器。

他以为我能听到。

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助听器已经坏了。

上个月，是我跟秦朝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那天，秦朝送给了我一个很特别的礼物。

是一副几万块的助听器。

那也是我第一次听到声音。

听到秦朝温柔地喊我的名字，「听得到吗，悦悦？」

我激动的告诉他听到了，听到他的声音了。

可这几万块的助听器对我来说实在太贵，对秦朝来说负担更重，想来想去还是让他去把助听器退了。

秦朝听后却摸了摸我的头，「傻瓜，你能听到比什么都重要，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我红着双眼看着他。

见我哭了，秦朝伸手抹去了我的眼泪，「乖，这是我送你的周年礼物，不许偷偷去退了。」

可没过多久，我就听不到声音了。

以为是助听器进水了。

拿去修的时候，师傅却告诉我这原本就是个二手助听器，有质量问题很正常。

我才知道，秦朝送给我的是一个二手的助听器。

知道真相那一刻，我其实并没有生气。

也没有拿着助听器去质问他。

秦朝有他自己的难处，我一直都知道。

他能想着给我买，就已经很好了。

之后，那助听器对我来说，形同一件摆设，时而听见，时而又听不见。

可没想到，这会要了我的命。

秦朝以为我听到了，事实上那天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包括他让我下楼的声音。

消息发送后，秦朝在聊天界面逗留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又编辑了一条信息。

【我今晚可能要加班到很晚，你要是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知道吗？晚安，老婆。】

3

这次地震虽然有通知，但还是有不少人受伤。

秦朝回到医院后，接连做了几场手术。

直到累到虚脱，他才拿着一桶泡面坐到阶梯上，可目光却始终盯着手机。

屏幕上是我跟他的聊天界面。

秦朝在等我回信息。

他在期待我回什么呢？报平安，还是……

突然，一道低沉声在耳边响起。

「给，你要的水。」

是秦朝的同事兼发小林哲。

他拍了拍阶梯上的灰尘，也坐了下来。

看似无意间问了一嘴：「余暮回来了？」

「嗯。」

「什么打算？」

秦朝没有说话，只是埋着头吃泡面。似乎是真的饿了，又似乎在逃避。

见状，林哲似乎明白什么。

「陈悦怎么办？人家虽说听不见，但对你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吗？」

我没想到，他会为我打抱不平。

明明之前他是最还反对秦朝跟我在一起的。

我是个聋哑人。

而秦朝却是医学界的天才。

以林哲的话来说，秦朝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么就偏偏看上了我。

其实，我不是没有怀疑过。

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提。

直到——

「她确实—」秦朝顿了顿，突然垂眸轻笑一声，「挺适合当一个妻子的。」

听到这，我死死地盯着秦朝。

希望能从他嘴里听到喜欢我之类的话，而不是那句适合当他妻子。

可我还是失算了，他什么都没有说。

我红了眼眶，鼻头也酸得厉害。

秦朝娶我，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我适合当一个妻子吗？可明明从前，他说的是喜欢我啊。

我跟秦朝是相亲认识的。

我有先天性听力障碍，秦朝是相亲以来唯一一个不介意我听不见的。

他说他要经常加班，不说话也挺好。

我知道他这是在安慰我。

但说实话，不心动是假的。

可和秦朝这样优秀的人相处，我只会更加自卑，更加讨厌自己为什么听不到。

几次接触后，我决定及时止损。

不想让自己在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里越陷越深。

毕竟谁会喜欢一个聋哑人呢？

可秦朝却找到我。

那天，下了场很大的雪。

秦朝就站在我家楼下，问我能不能见一面。

答案是否定的。

我不敢，也没有勇气。

以为他会就此离开，可他却站到了天黑。

父母劝我下去，让我把话说开。

可我早就跟秦朝说清楚了。

是秦朝他，非要钻牛角尖想见我一面。

怕他在下面冻死。

出门前，我还是带了一件大衣下去。

余暮见到我的那一瞬间，几乎是飞奔过来的，「陈悦，我以为你不会下来了。」

「你最近，为什么一直在躲着我？」

我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是透过他的神色分辨出一丝淡淡的委屈。

我把大衣拢在秦朝身上，拿出早就打好字的手机举到他面前。

【我不是让你回去了吗？秦朝，我们两个永远都不可能的，我听不到，你也看不懂我的手语。别在我身上浪费了，回去吧，好吗？】

秦朝定睛看了几眼。

随后，他抢过我的手机，冻得通红的手在手机上飞快打出几个字。

【手语我可以学。】

他说他可以学，这是除了父母以外第一次有人愿意为了我学手语，而不是质问我为什么是个聋子。

见我还是没有反应，秦朝突然比划起了手语。

很笨拙，似乎是刚学不久。

还不是很熟练。

我花了好一会儿才看懂他那句：「陈悦，我喜欢你，你能不能为我勇敢一次，和我试一试？」

我下意识攥紧双手，定定看着秦朝很久很久。

那一瞬间，心里有了新的答案。

思绪突然被打断。

5

「只是适合，你就娶她？现在余暮回来了，你是不是又觉得人家不合适了？」

秦朝沉默。

林哲突然嗤笑一声。

他抬手拍了拍秦朝的肩膀。

「你信不信，以后有你后悔的？」

秦朝依旧没接话。

多说无意，林哲索性闭嘴。

毕竟旁观者再清，也无法撼动当局者的想法。

就在两人起身准备回医院时，一道惋惜声从草丛传来：「明明地震前就已经通知了，却还是有人死了。」

「许医生，你是说御水湾小区那个吗？我听说发现的时候，身上还系着围裙，看样子是在做饭。」

「不过这么大动静，她没有听到吗？」

「巧就巧在这了，死者是个聋哑人，但—」那人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听当时的救护人员说死者带着助听器，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下楼。」

秦朝闻言身形一晃。

「御水湾？」林哲看向身旁的人，「我记得你…」

「巧合而已。」

话音未落，秦朝已经走了。

他走进电梯，刚要关上门，赶过来的林哲伸手挡了一下门，也走进电梯。

「停尸房就在负一楼，是不是巧合，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林哲问，「敢吗？」

他说着，手已经伸向负一楼。

秦朝没说话，似乎默许了他的行为。

很快，就抵达负一楼。

滴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