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夹子

2025-01-10 11:22:124166

第1章

江岐白最落魄那年,我抛弃了他。

后来他成了商业新贵,将我全网封杀。

他不让我跳舞,却捧红了一个个跳舞的年轻小姑娘。

「郁禾,看清楚了吗?」

「如果你当年愿意跟着我,现在她们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我被他折磨的不成人样,却不曾服过一句软。

后来,我因为腿伤过重,再也没办法跳舞。

他却疯了。

1

传出江岐白捧红新的舞蹈生那天。

我在医院做检查。

棉袜套着小腿包了好几层。

脚心却还是一阵一阵的疼。

仰头,医院里的大屏电视,正放到那条新闻。

画面里的江岐白和女孩很配很配。

穿着白色芭蕾舞裙的女孩像在水晶球里旋转的天使。

而江岐白就静坐在第一排,眼里满是欣赏。

消息一出来有很多媒体跑去采访江岐白。

「江总,您这些年捧红了不少舞蹈生。」

「那许菀是你觉得这其中最有天赋的吗?」

江岐白接过话筒,当着镜头的面大大方方的将许菀揽进怀里。

「不会再有比许菀更有天赋的了。」

以前,江岐白也是这么夸我的。

他还是第一次……在镜头面前这样夸别人。

想到这,我给他打电话。

江岐白接了,问我,「什么事?」

我问他,「你是对许菀动心了吗?」

「郁禾,我什么时候给了你质问我的权利?」

他冰冷地把电话挂断了。

他想错了,我想知道的不是他有没有爱上许菀。

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能把我放下了。

被江岐白折磨久了,我都没想过。

他喜欢上了别的女孩,我居然会是开心的。

2

我盯着屏幕看得很着迷。

连护士走到我身后都没发觉。

「郁禾,检查结果出来了。」

「你髋关节早年就受过伤,这次更严重了。」

「如果你腿还想再要的话,近期都不要跳舞了。」

我点头,将检查结果收好放进包里。

视线仍沉迷的追逐着舞台上那盏聚光灯。

这几年被江岐白关着。

我的腿伤也没见的好,反而恶化了。

哪怕我比谁都清楚。

自己再也不能做出以前那些高难度动作。

还是忍不住,想站上那光芒万丈的舞台。

可惜,我的舞蹈生涯。

早在我跟江岐白分手那几年,便被消耗干净了。

现在的我,形如无神的枯骨。

光靠着和江岐白的那点怨怼,活下去。

我走出医院要回家时,接到江岐白的电话。

他说:「郁禾,不是想知道答案吗?」

「来趟同学会。」

他说的是我们大学同学会。

那群人都知道,我跟江岐白……散的很难看。

江岐白抛出诱饵,轻讽道:

「表现好的话,我会把郁净的医药费。」

「一次性全打给你。」

我犹豫了会儿,点了点头。

「……我会去的。」

3

我和江岐白。

曾是临水大学最出名的一对情侣。

江岐白桀骜不驯,家境清贫却常年盘踞年纪第一的位置。

我是被学校破格录取的舞蹈生,有望成为临水舞团最年轻的首席。

我性子软,江岐白就不管不顾的护着我。

拼着奖学金名额取消的代价,也要帮我把那群造黄谣的人弄到退学。

临大人人都知道,郁禾身边有个不能惹的疯狗。

可有天,郁禾主动把疯狗丢掉了。

……

我到同学会现场时。

江岐白正抱着那个叫许菀的女孩,坐在人群正中。

他如今入局资本,手握着整个临水的媒体资源。

无数人想靠着江岐白分一杯羹。

「江岐白,你现在混的这么好。」

「郁禾当初把你踹掉,一定后悔死了吧?」

「前些年听说她很缺钱,连乡村结合部的商演都接。」

「啧,真没想到啊,大学时期的女神,到最后会落得这种下场。」

江岐白笑而不语,反将案上切好的蜜瓜送进许菀嘴里。

他以前也是这么喂我的。

我嘴挑,永远只吃蜜瓜最软最甜的那块瓤。

江岐白会单独把那块切成小碟,一口一口喂我。

但我已经好多好多年。

没吃过那么甜的蜜瓜了。

4

我推开门,朝人群中走去。

气色不太好,有人花好久才认出我。

「这不是郁禾吗?」

「怎么多年不见,反而没当年好看了。」

前些年同学会,我忙着在外地接商演。

这还是大学毕业之后,来的第一次。

许菀也上下打量我,有些委屈的问江岐白。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天赋跟我不相上下的姐姐?」

江岐白盯了我小腿上的足套很久,冷言嘲讽。

「以前是,现在她跟你可完全比不了。」

我以前最在意别人说天赋。

自诩同辈中没有比我更强的人,江岐白眼里又只能看得见我。

故而被他养的,在舞蹈这一道愈发骄矜。

但现在,我听见别人的嘲讽,也只会点头。

「是的,我现在远比不上你。」

「你一定要好好跳下去。」

算是衷心给许菀的祝愿。

我话语中没什么不平之处。

江岐白听了却把酒杯砸了,挑着眉头睨我。

「郁禾,你算什么东西。」

「凭什么在这指导许菀?!」

啊,我都忘了。

江岐白有了新的要护着的人了。

那个人……不是我。

5

江岐白为那女孩动怒了。

边上也没人敢应声,只有许菀抽抽嗒嗒的哭鼻子。

「江总,我没事的。」

「郁禾姐本来就很可怜了,你别因为我再凶她了。」

江岐白听了却笑了,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她可怜?」

「郁禾,你说说看,你可怜吗?」

我跟江岐白分开那几年,没人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但我知道,江岐白喊我来同学会。

无非是想羞辱我。

他在拿郁净的医药费逼我,承认曾经分手是我有错。

手心紧攥着快出血,我扬起下巴问江岐白。

「江岐白,你想让我怎么做?」

「要怎么做你才能满意,给我打医药费?」

可能是我那时的姿态挺可笑的。

江岐白看着看着反而松了眉头,他反问场内众人。

「你们看,郁禾在问我要钱。」

「要钱,得用东西来换吧?」

许菀眼眸微亮,低声撒娇道。

「都说郁禾姐从前跳舞很好看,那不如就让她跳支舞来看看吧。」

有人应和。

「是啊是啊,乡村大舞台那些老头看得,难道我们这群老同学看不得。」

「郁禾你当初一场票我们买不起,现在可不一样了。」

「跳得好我也能帮你付医药费!」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先喊起这一句的,原本井然有序的包间。

有人开始把皮夹往我身上丢。

江岐白护着我那些年,这些人对我敬而远之。

现在江岐白护着别人了,也是这些人踩在我身上的力道最重。

6

江岐白最爱的那年,跟我说。

「郁禾,像你这样的女孩。」

「就应该站在最高,最漂亮的舞台跳舞。」

此时此刻,我近乎麻木的站在人堆里,问他。

「江岐白,你要我站在这跳舞吗?」

他那时看着人群动作,眸色已经很深。

连手臂的青筋都鼓起。

听到我那句话,却陡然又成了倨傲姿态。

「郁禾,你很贵吗?」

是,在现在的江岐白眼里。

我很便宜。

便宜到只需要用郁净的医药费。

就能很轻松很轻松的困住。

……可江岐白不知道,我也有底线的。

我擦掉眼角的泪,狠狠的把那些皮夹丢回去。

没注意,有个擦着许菀的脸颊过去。

她害怕的缩进江岐白怀里。

江岐白心疼的看她的脸,砸碎了桌上的烟灰缸。

「郁禾,你发什么疯?」

「伤了她你这辈子都别想救郁净。」

他又在用郁净拿捏我了。

为了一个在他身边待了三个月的女孩。

可能是真爱吧,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也不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我很冷静。

冷静到每个咬字都清晰无比。

「江岐白,我不需要你的医药费了。」

「以后也不会再需要了。」

7

那天,我缩在洗手间里哭了很久很久。

哭完,拨了通电话给从前帮我接商演的经纪人。

「林通,帮我接演出机会。」

「越多越好,我需要尽快筹满郁净的医药费。」

「不是,郁禾你疯了吗?」

「你自己身体什么样你没点数,是以后都不想跳舞了吗?!」

我垂眸,盯着自己始终无法放松的脚尖看。

用我的舞蹈生涯来换郁净的命,值得吗?

「我决定了,你也别再劝。」

林通咬咬牙,问道。

「那演出费还是照以前说的,一半打到他的账户里。」

我有些自嘲的笑了下。

包厢里依旧灯火通明,有笑有闹。

江岐白被所有人围拥。

我的一场演出费,比不上他在会所一晚撒的钱。

他从很早,就已经不再需要我。

更不是我曾经最艰难度日时,也挂在心上的少年。

「不用了,江岐白不配。」

从他逼我在别人面前跳舞时。

就不再配了。

8

吃了止痛药。

那一夜我睡得很沉很沉。

梦里却全都是江岐白的影子。

最落魄那年,他在校外租了个十平米的出租屋。

缩在铁床上睡觉时,能听见老鼠从橱柜旁爬过去的声响。

我是被爸妈宠到大的,人生前二十年,没吃过这种苦。

江岐白那时总问我,「郁禾,怕不怕?」

其实我怕的要死,但我害怕江岐白难过。

他从那个破碎的家中走到现在,为了护住我已经很不容易。

我摁开床边的小台灯,为他跳了支《胡桃夹子》。

舞曲里的胡桃夹子会变为王子,为克拉拉挡住老鼠军队。

我那时刚被选上当《胡桃夹子》期末展演的女主角。

江岐白提前做了我唯一的观众。

房间太窄,踮着足尖旋转时,另一只足尖会碰到上楼的台阶。

但江岐白看泪水堵满眼眶,他说。

「郁禾,你是我见过最好的舞者。」

「等你展演那天,我送你双最好的舞鞋。」

我低头看了眼快被磨破的舞鞋,笑着道。

「江岐白,又不是只有穿好舞鞋才能跳好舞。」

展演结束那天,临水市下了场罕见的大雪。

江岐白踩着厚厚的积雪朝我走过来。

手里碰他用那时的积蓄,能买到的最好的舞鞋。

他应约来了。

我却将那双舞鞋掀翻,撞进另一个人的怀抱里。

再后来,江岐白跪在厚厚的积雪里,红着眼睛问我。

「郁禾,不分手行不行?」

我说,「江岐白,我跟你就是玩玩而已。」

「现在我有了更好的人了。」

「你还真动心了,贱不贱啊?」

房门合上那瞬,江岐白彻底心死。

我也在门扉后下滑,哭的几度昏死过去。

从那天起,我把我的胡桃夹子弄丢了。

也失去了站在舞台上,被他仰望的资格。

9

二十岁的江岐白那么好。

谁又会想跟他分手呢?

但我爸被对家陷害入狱,我妈四处奔走无用后跳楼自杀。

就只剩我和郁净。

还背着要用金钱去铺的舞蹈前程。

郁净那时很看好江岐白,不解的问我:

「姐,有必要做的这么绝吗?」

「你这样没有人会不恨你。」

我收拾跑各地演出的行李,只匆忙留下句。

「我真的没别的办法了……」

只要我给江岐白留下一丝可能性。

以他的性子就会不管不顾追上来,为了我放弃所有。

他从抽烟酗酒赌博的家庭走出来,不是要为我葬送前程的。

那份未来,我要不起。

和江岐白分手后的那三年。

我疯狂接商演,得到的所有演出费,留给自己一半。

另一半以资助人的名义打给江岐白。

再后来,演出出现大型事故。

为了保护我,郁净不顾一切冲上来。

硕大的钢管刺穿肾脏,至今躺在医院里,靠钱续命。

江岐白重新找到我,只跟我说了一句话。

「要钱可以,郁禾。」

「但我要你的自由。」

那是我们分手的七年后。

江岐白彻彻底底恨上了我。

10

为了报复我。

江岐白把我养在别墅里,像只金丝雀。

他捧红一个又一个舞蹈生,绯闻漫天飞。

我不生气也不流泪,只在他给我打医药费那天。

小声说,「谢谢。」

江岐白喝醉时,也曾掐着我的脖子问过我。

「郁禾,后悔吗?」

我双眸失神,却摇摇头。

我不后悔当初抛下他,却后悔接受他的提议,放弃尊严跟自由。

哭的迷迷糊糊的,我打电话给林通,却不小心拨给了江岐白。

「……我后悔了。」

「我真的后悔了。」

长段的静默后,我听到男人的轻喘。

「郁禾,你在哪里?」

「……我去找你。」

我一愣,他的声音听起来好温柔,好像二十岁的江岐白。

我轻轻笑了笑,本能般答:

「江岐白,我在家里啊……我还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