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我满心欢喜进宫接下赐婚圣旨，本以为可以如愿娶到青梅公主。

却没想到，圣旨却是一纸领兵打仗的诏书。

贵妃姐姐坐在软榻上笑的阴狠，公主沉默不言，甚至连我的胞妹也将头别了过去。

只因为她们的白月光，死在了带兵打仗的路上。

我被天下人唾骂，被我这辈子最爱的三个女人联手折磨致死。

伤口深可见骨，曝尸荒野之际，那个被我害死的白月光却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令我更没想到的是，他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乱葬岗敛了我的尸骨。

再睁眼，我回到了被送往边疆那日。

01

百级石阶上，我弓着腰，宛若猪狗。

长长的血痕拖拽着，从我身下蜿蜒流出。

痛，太痛了。

不管是躯体，还是我的心。

都太痛了。

端坐在贵妃椅的女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我，那是我的亲姐姐。

她命令我跪拜着爬过火炉，滚过钉齿床。

身上的皮肉骨头一寸一寸断裂，可我别无选择。

胞妹手中拿着鞭子，就站在我身后，虎视眈眈的看着我。

上一世，我苦苦哀求，她们却没有半分心软。

“你该死！”

——“你一个被捡来的孤儿，如果不是你篡改皇上圣旨，怀遇又怎么会替你去打仗！”

天下人皆知我是受尽宠爱的小将军，可他们却不知我只是老将军在战场上捡回来的遗孤。

曾经，我初入将军府，偌大的府邸从未有过男孩，姐姐妹妹对我关怀备至，哪怕我只是轻微的发了低烧，她们也会轮换着守在我的床前。

可现在，到我死，她们都在觉得是我阴谋算计。

没人愿意听我一句话，就连让我上战场，都是我的心上人亲口向贵妃陈情的。

所有人都知道内情。

只有我不知道。

我双手双脚被束缚住，嘴里也被塞了布条。

绑在马背上托着，送往边疆。

大家都说，沈怀遇一个文弱书生根本就不是打仗的料，是我害了一条命，还丢失了一座城池。

现在，是我将功赎罪的机会。

我的身体上被扔了数不尽的臭鸡蛋，烂菜叶子，浑身上下弥漫着腥臭的气味。

我没有力气反抗。

她们前几日就商量好了，在我的水里种下了慢性毒药。

“怀遇死在行军的路上，这样的痛苦！你怎么能不体会一番！本宫偏要让众人一口一个唾沫把你淹死！”

一桩圣旨毁了她们的白月光，所以她们也要用另一桩圣旨毁了我。

我跪在地上，这样的场景，哪怕再来一次也还是一样触目惊心。

我的头脑放空，只是无端想起沈怀遇穿着一身素色衣衫的模样。

沈怀遇毫发无损的回来时，流水似的宫宴摆了三天，而我也在行军路上被折磨的刚刚咽气，被扔在了乱葬岗。

可他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冲到了乱葬岗，小心的蹲在地上，一块一块的捡拾着我的尸骨，拼凑着被人唾弃的我，不得善终的我，尸骨残损的我。

我想指着他的鼻尖咒骂，要不是他，我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可想说的话在嘴里绕了个圈，最后身为灵魂的我空空的张合了几下嘴唇。

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怀遇没死，沈怀遇没有死！”

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了。

只要沈怀遇没死，我就不是她们眼里的罪魁祸首，也许——就不会死的这么凄惨了。

顾念芸快步从贵妃榻上走下来，用了十足的力道狠狠地踩在我的脸上。

“你怎么敢提他的名字！”

“死到临头了，还想着拿怀遇当借口！”

她蹲下身体死命的揪住我的头发，将我的脑袋一下一下的磕在石阶上。

顾念芸的面容扭曲又狰狞。

哪还有半分温柔娴静的模样。

“不是的！不是的！沈怀遇真的没死！”情急之下，我恨不得把自己包装成未卜先知的卜算子，总不能重来一世还要这么凄惨吧。

“沈怀遇三个月之后就会毫发无损的回来！真的！”

顾念芸扯着我的头发，逼迫我仰视着她。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秦鸢雪制止。

“不要轻举妄动，顾长廷不能现在死，万一他真的知道怀遇的下落……”

秦鸢雪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不会是绑架了怀遇哥吧。”

顾筱潇冷哼一声，伸着鞭子挑起我的下巴。

“我为什么要绑架他。”

也许是重来一世的确给了我些许底气，我嘶声开口。

“他替我远赴边疆，带兵打仗，我绑架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的反问让顾筱潇有一瞬间松怔。

她后退一步，明亮的眼睛看向了顾念芸，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我也在等，等顾念芸最后的抉择。

毕竟，现在她是贵妃。

一句话，就能决定我的生死。

而我，目前的确没有还手之力。

良久，顾念芸吸了一口气，那双想要搀扶我的手到最后也没有伸出来。

她眉间的心疼一闪而过，顾念芸怕冤枉了我，也怕我受委屈。

只是在沈怀遇那里，顾念芸宁错杀不放过。

“那你就暂住在我这吧。”

我松了一口气，至少这次没有被关进地牢，我颤颤巍巍的扶着砖石，掌心被砂砾磨出几道血痕，摇晃着起身正欲离去。

却听见顾念芸极具折辱的一句：

“爬着去。”

02

路不算长，可的确难捱。

那一阵阵压低声音的议论，一水的在我耳边飘过。

在他们嘴里，我恶毒又可怖。

“怀遇先生多好的人啊，可惜了，这样的畜生死一百次都便宜他了！”

“真恶心，做出这种可怜的模样给谁看！”

他们将唾沫啐到我的身上，可我却不能反抗。

顾筱潇就站在我的身后，宛若无情的女杀手，她冷漠的监视着这一切。

如果我有一丝一毫违背她们的意愿，顾筱潇腰间的鞭子下一秒就会沾上我的鲜血。

就好像上一世，我站起身巴掌狠狠甩在宫婢脸上。

哪怕我再不堪，我也是将军府的小将军，忠勇侯之子，哪里轮得到他们乱嚼舌根。

却在下一刻，被顾筱潇的鞭子狠狠抽在背脊上。

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我只想忍一忍，忍到沈怀遇回来那一天。

只因为我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沈怀遇为什么要给我收尸。

以及，我不能白活这一世，我要想办法活下去。

我撑着地，每走一步地上便留下一处血掌印。

跪在宦官居住的小房子门前时，我仿佛被人抽干了浑身的力气。

那扇平时轻而易举就能推开的大门，此刻饶是我哆嗦着手用尽全力，也无法撼动分毫。

“小将军！”

门内不知何时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将我从冗长的廊道里，拉进了门内，我抬起眼对上那双眼睛。

“小贞……”

嘴唇翕动两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干涩的喉头，只是说一句话，就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小贞小心翼翼把大门关上后，用力将我扶着，直直的朝着屋子里走去。

小贞和我年纪相仿，是我的贴身婢女，也是我儿时最好的伙伴。

小贞小心的把我放在榻上，皱眉，似乎有些情绪。

“小将军，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她想伸手给我倒水，可桌子上却只有泛着酸味的残羹剩饭。

小贞只好先将怀里的伤药举到我的面前。

那药瓶泛着盈盈的波光，是外邦进贡来的稀罕物什，是我送给她的。

谢字还没说出口，只看小贞面带犹豫的开了口：

“小将军，您只要告诉我怀遇先生在哪，我就给您上药。”

拿着我的东西威胁我？

我的手伸在半空中，慢慢的缩了回去，真的没意思透了。

“你还记得谁是主子吗？”

“跟沈怀遇认识几天就不知道姓甚名谁了？”

我静静的看着小贞眉眼下的伤疤，那是她曾经为了救我留下的，当时情况险急，她一个女孩子却推开我，脸上刺杀我的人狠狠划下一刀，差点瞎了左眼。

小贞被我盯的有些不自在，默默的将头偏了过去。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却被人一脚踹开。

顾念芸一脸冷漠的走了进来，她的身侧的宦官婢女一字排开，手里端着的是各式各样的刑具。

我本以为只要离开地牢，处境多少都会有些改善。

却没成想，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饱受煎熬罢了。

小贞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奴婢不才，小将军还是不肯开口。”

好一个卖主求荣的狗。

秦鸢雪还是端着那副深情架子，她小心的用手帕擦拭我脸上的血污，就好像她还是爱我爱到无法自拔。

“长廷，告诉我，怀遇在哪。”

“只要你说了，我就阻止这一切。”

到现在，她们还认为我是蓄意谋划。

实在是毫无逻辑可言，简直匪夷所思！

“跟他废什么话！”

顾筱潇暴躁的甩了甩鞭子，发出一阵脆响，紧接着她从怀里掏出来一枚荷包。

是她及笄礼我赠与她的，而如今，她在其中掏出了一把莹白色的颗粒。

——是盐粒。

“给我按住他！”

我挣扎着，可两拳实在难敌四手。

这样的场景相比于前世发生了太多的变化。

顾筱潇慢慢的靠近我，其余的两个人却没有丝毫阻止她的意思。

下一秒，那些粉末被她直直的按在我的伤口上。

哪怕重来一次，她们依旧令我感到陌生和心寒。

我实在不明白，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般田地。

哪怕连一句解释，都不愿相信我。

03

我躺在地上，连呼吸都变得艰涩。

“我真的不知道。”

顾念芸眼见撬不开我的嘴，像是早有准备的拍了拍手。

“你不说，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两个宦官由远及近的慢慢走来，手上拖着宛如烂泥一般的男人，鲜血蜿蜒拖拽着流了满地。

在顾念芸的默许下，顾筱潇举起了手里的棍棒。

慢慢的瞄准那男子的脊骨。

分不清是鲜血还是眼泪，大脑空洞而迟滞，良久我才辨认出那不成人样的躯壳是我的贴身仆从。

可明明我早就已经还了他的卖身契让他回老家了。

棍棒突兀的落下，一下，又一下。

他会死的！

陈元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怎么可能看着他去死！

他扯出一丝笑容冲我摇了摇头，血丝从他嘴角溢了出来，陈元却拼了命的往里咽。

同样是自小一起长大，怎么她们就能这么狠心？！

沈怀遇的命是命，我的命，陈元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我站起身，摇晃单薄的身形在风里打着圈。

眼前的事物不断的重影，我几乎是趔趄着扑到陈元身上。

顾念芸伸出那双打算叫停的手，却又堪堪收了回去。

一棍子下去，我的眼前昏黑一片。

我甚至觉得死了和活着，也许没什么分别。

门口急急忙忙跑来一个慌慌张张的侍从，他着急忙慌的跪在地上。

将头磕的梆梆作响。

“沈怀遇，怀遇先生，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