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养兄分手后,我们还是不得不一起回家吃团圆饭。
饭桌上,妈妈给我介绍相亲对象。
养兄在桌下攥紧的手青筋凸起,生生折弯了闪着金属银光的刀叉。
晚饭结束后,他闯进我的门,把我抵在墙上,气息粗重,克制又隐忍:“皖皖,别结婚。”
我轻轻笑了下。
原来我也这样求过他。
可他是怎么回复我的呢。
他说:“安皖,懂点事。”
所以,我莞尔,推开眼前人:“哥哥,别闹了。”
“嫂子刚叫你去帮忙,你听到了吗?”
1
顾淮浑身一震。
慢慢松开我。
没关紧的房门轻轻一颤,开出一道口子。
光线透进来。
顾淮又恢复成往日那个将教养刻在骨子里、克己复礼的端方君子。
“哦,这样,皖皖,我先回去。”
他走在门口,微顿了下:“我和青青已经结婚了。”
他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他身形高大,似是被什么难以言说的东西压弯了腰。
话音有些不堪重负的轻颤。
“你也该到时候,成个家了。”
我轻笑一声。
我和顾淮谈了整整五年的恋爱。
他只是借住在我家的,没有任何收养手续的,爸妈旧友的儿子。
却口口声声说:“皖皖,爸妈把我养大,把我当作亲生儿子,甚至半个安家都给了我。
“我不能,不能让他们失望。”
他在我十八岁,吻我颤抖的唇时没这么说。
哄我初尝禁果,害我宫外孕差点死掉时没这么说。
现在,爸妈让他跟青梅联姻时,他这么说了。
如今,他和青梅做了夫妻,却突然放不下我了。
我望着攥紧房门把手,偏执要听我回复的人说:“会的。”
顾淮猛地抬头,眼尾瞬间红了。
眼看他有把房门关上之势,我立即“啪”的一声把灯打开。
刺眼的光线蜇疼了他。
他讷讷地说:“是啊,你该结婚了,到时候有心仪的对象,记得带回家,让我替你把把关。”
“不必了,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把的关,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
我嘴角带着讥诮的弧度,越过他,走出门外。
见我出来,我妈立即迎上来:“你和你哥在房间说什么呢,我告诉你,你得记得,他是你哥,别整天心里没数,仗着他宠你,什么过分的事都敢干。”
我妈向来满意他这个凭空白饶来的儿子。
看我,自是百般不顺眼。
放在平时也就罢了,今天我却心情不好,想问个清楚明白:“我做什么过分的事了?”
我妈一愣,随即讳莫如深,死死拧了我一把胳膊上的肉:“你发什么疯,别给我丢人现眼。
“你哥为了这个家的安稳咽下多大委屈,别让你哥的牺牲白费。”
她说话间,下意识看了我嫂子一眼。
我了然。
原来,顾淮当初那么死命瞒着。
我和他的事,还是暴露在我妈眼前。
我说:“如果我不呢。”
“什么?”
“如果我不想让这个家继续安稳下去呢?”
我扬声:“嫂子。”
我妈眼神惊恐,忙拽住我胳膊:“别!”
身后“嘭”的一声,门板被巨力砸在墙上。
顾淮跨步向前,将要强行扳住我肩膀时。
我轻轻笑了声:“开个玩笑,别紧张。”
2
我嫂子闻声,走出厨房。
我给了她一瓶面霜,推开安家大门。
身后无人唤我的名字。
没人想让我留下。
我走到车上,车门关严,重重吐出一口气。
离开吧。
安家,不是安皖的安。
和顾淮在一起的时候,是刚高考完的那个暑假。
他在一次同学聚会时中途闯进来接我。
这样失礼莽撞很不像他,我以为出了急事,起身和他离开。
谁知刚出了酒店,他就拉着我,躲进一个黑暗逼仄的空间。
“皖皖,你刚说,你想报外地的大学?”
我不明所以,担忧地点点头:“我分数很高,完全可以报我喜欢的学校和专业,哥哥,你怎么了?”
他近乎低吼,声音从我颈间传来:“别走,别离开我。”
那个时候他二十五岁,已经接手安氏集团。
他离不开这里。
像是极度畏惧会失去我。
我被他的惶恐砸懵了。
怔愣的时候,他的吻长驱直入。
急躁又热切。
一声声唤我的名字。
“皖皖,别走。”
那一晚,我答应了他的要求。
被他在暗黑的夜里,占尽了好处。
他将我颤抖的身子紧紧拥入怀里,手捂在我唇上,不让我痛呼出声。
他说:“皖皖,别让人打断我们。”
“皖皖,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皖皖,我的好皖皖。”
自那之后,我改报当地的学校,然后在军训时晕倒,查出宫外孕。
流言飞了满天。
顾淮在医院里说:“这下好了,你只能是我的了。”
那时的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觉得顾淮对我好,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
又对我有那么激烈的占有欲。
我跟着他,应该一辈子都不会后悔。
别人说什么,算什么呢。
我是真的喜欢顾淮啊。
喜欢到,连羞耻是什么都忘了。
我重重砸了下方向盘,嘴里骂了句:“活该。”
我发动车子,一脚油门飞速驶离。
却突然被连环追来的电话晃了一下。
我靠边停车,电话甫一接通,顾淮便沉声勒令我:“回来。”
从前我都是住在安家。
大学是有宿舍的,顾淮不让我住。
出面替我办外宿时,少有地撕掉温文面皮,强硬对辅导员说:“我是她哥哥,我能做她的主。”
那是他第一次当着其他人的面攥紧我的手。
有如蜜糖丝丝缕缕往我心里钻。
以至于让我忽视了顾淮再无论如何,也没对我宫外孕的事有个解释。
只对外说出冠冕堂皇的话。
他是我的长辈,要好好约束教导我。
自那之后,顾淮限制我住在哪里,跟什么人接触。
我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得到他的首肯。
我课程一结束,就要推掉一切交际,不做一切非必要的事,乖乖回到安家。
等他回来。
他曾在我房间里,关着灯,不断磨着我,要我亲口对他说:“哥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家,这里是我们的家。”
他重重咬了下我的耳,热气烫在我的心尖上:“叫我顾淮。”
我带了哭腔,又开心得不行。
于是“顾淮”,成了我们两个私底下的秘密。
也被我擅自当做他爱我的证据。
我和他偶尔也会有争吵,每次他给我打来电话,无可奈何说一句:“回来,皖皖,你答应过我的。”
我就没了脾气。
最多倔强说一句:“那你来接我。”
这次,我还没开口,顾淮冷冷地说:“回来为你做的蠢事,给青青道歉。”
3
我几乎瞬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再愚蠢地把自尊心交出去任人踩踏。
我不会再为顾淮难过了。
我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眨了眨雾蒙蒙的眼睛,看清后视镜里可笑的自己后,声音冷得可怕:“我道什么歉?道凭白被你糟践五年的歉?
“该道这个歉的是你吧?”
顾淮应该瞬间捂住了听筒。
接下来是死一般的寂静。
莫不是他打开了免提?
他想让谁听到什么呢?
还是想当众伸张,我和他关系坦然得很。
我嗤笑一声,挂断电话。
方向盘打到死,车辙覆盖来时路。
我走到安家时,里面寂静得很。
我挑眉,刚要开门,有人从里面打开门。
带着急切:“青青,我正要出去找你。”
看到我,顾淮眸中温度迅速冷却:“你怎么来了?”
我觉得有趣,挤开他走进门里:“这话说得好没道理,这是安家,你真把自己当亲生儿子了。
“鸠占鹊巢,也不能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
顾淮瞬间一僵,直起身,朝门外看了一眼。
手落下门柄:“你回来,到底为什么?”
“争家产。”
我挑眉问他:“不去追吗?
“还是安家的事,你实在太关心,连你不知为什么离家出走的妻子也不在乎?
“哦,对了,离‘家’出走,也许并不合适。”
顾淮重重搓了把脸:“我就知道你得闹一回。
“可你能不能别这样不分时候,青青抹了你给的面霜过敏了,整个脸上都是红疹。
“又听到你在电话里的话,质问我是什么意思。
“她现在很难过,很可能会出事。”
我颔首:“你去找她,安家分家产的事,你不必在现场。”
“安皖!”顾淮一声怒吼,饱含忍无可忍,“你能不能懂点事?”
当初,我报考研究生时,他用哀切的眼神让我留在本市。
我刚到学校报道,随即就听到他要和苏青结婚的消息。
那个时候,我快哭死过去,问他,为什么要结婚。
为什么,要和别人结婚。
他跟我说的,也是:“你能不能懂点事。”
我当时愣住,眼泪遭人厌恶地挂在下眼睑:“什,什么?”
顾淮那时重重叹口气:“安家不似从前了,它需要一剂极其有用的强心针。
“和苏家联姻,是唯一的法子。”
我干巴巴地张了张嘴:“可是,那我们算什么?”
我想说,安家不需要多大的家业,爸爸在世时,也没有一味扩张商业版图。
爸爸最常做的,就是给自己放假,给员工放假。
让他们多陪陪家人,多陪陪自己。
安家不需要别人牺牲幸福。
可是顾淮第一次对我流露出失望神情,沉默良久后才说:“皖皖,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以为,我真的做错了,不懂他其中做出的抉择。
直到我看见顾淮和苏青静在公司楼梯间吻到醉生梦死。
顾淮叫她:“青青,我爱你,这么多年,我终于把你娶到手了。”
我那时天崩地裂,捂住自己的嘴,没有打断他们的好事。
事后,我也没再问过那样傻得要命的问题:
“顾淮,你究竟为什么,非要娶苏青呢?”
之后我去读研究生,顾淮和苏青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紧锣密鼓地结婚、
宴请宾客、昭告天下。
我忙完刚开学那段事杂的时期,才恍然发现,安家住进了另外一个女人。
今天,其实是苏青嫁给顾淮后,所有人第一次正式向我介绍她。
措不及防,只能让人头脑发昏。
差点做出匪夷所思的事。
这里是安家。
凭什么我走。
于是,我对拿完厚外套从房间出来,要去找苏青的我妈说道:
“妈,安家该交还我手上了。
“不相干的人,就轰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