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老公硬塞了他的学妹给我做助理。
她趁着我忙于父亲的葬礼,成功抢了我的升职机会。
表功的项目是我的,企划书是我的。
可最后摘取胜利果实的却是她。
我找到老公想要他为我主持公道。
他却对我的愤怒不以为然:
“这件事我知道,竞聘资料是我帮她准备的。”
“要多把机会留给年轻人嘛,你太好强了。”
“趁这个机会回归家庭不好么?”
可他躲闪的目光却暴露了他的心思。
想上位的人,从来不止学妹。
1
我是在父亲的葬礼上收到调岗通知的。
“程锦妍,去个新部门也是公司体恤你现在的状态。”
“不太适合新项目部分的冲锋节奏,希望你明白。”
有一瞬好像产生了和现实的割裂感。
一边是隐忍哭声的生离死别现场,一边是卸磨杀驴。
深深的孤独从心底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
我打电话给助理沈婷宜,她没接。
又问了心腹的同事才渐渐理清眼前的状况。
“沈婷宜取代了你的竞聘名额,连同你之前负责的项目……”
“她在会上说得头头是道,说你在忙于为重病的父亲奔波,对项目一无所知。”
对方传来的视频里,沈婷宜拿着我的企划书把我忙了半年的项目占为己有。
我看着视频里她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觉得刺眼。
“程姐凭借自己的经验确实给了我很多建议和参考,不然我也不会这么顺利。”
对于我安排妥帖的一切,她只字不提。
我纳罕的是,只字未改的竞聘书、企划书和项目汇总她是怎么拿到的?
烦躁不安之余,眼看葬礼已近尾声。
我拨通老公吴佳乐的号码,“你到底在忙什么,我父亲最后一程也不送么?”
那边很嘈杂,音乐声此起彼伏,我重复了一遍他才听清。
“老婆,我走不开,晚点我去扫墓好不好?”
我的语气已经冷了,“你在忙什么?”
他支支吾吾,“朋友聚会,我一早答应了不好临时走。”
“再说你爸住院时候我也去看过了,人都不在了也不在乎这些礼数。”
隐约之间,我听见那边有人叫他的名字。
声音娇柔,我再熟悉不过了,是沈婷宜。
心底所有的揣测在这一刻被具象化。
话再出口时,牙齿都在打颤。
“在忙着给你学妹庆功呢,枉费我爸当初拼了命地提携你。”
人走茶凉,是他踩着我在帮别人。
“没猜错的话,是你帮她的吧?”
他犹豫了几秒就承认了。
“是我,怎么了?”
2
“没错,竞聘资料是我帮她准备的。”
“多把机会留给年轻人嘛,你太好强了。”
“趁这个机会回归家庭不好么?”
他理直气壮地连珠炮,听我始终安静又软下语调来。
“老婆,你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太忙碌。”
“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
我心下冷笑的声音振聋发聩,为我好?
打着这个旗号,就可以趁着我在病床前昼夜照料时偷我的成果?
我一字一顿地问他,“你知道我父亲弥留之际说了什么?”
他默然不语。
“他是你的老师,也是你的岳父,到死都在关心你的前途。”
“他说你的性格不合适尔虞我诈的职场,当初如果能在学校留任就好了。”
我说每个字时眼前都浮现着父亲身体浮肿却满面愁容的样子。
但换来的只是吴佳乐的一声轻哼。
他淡淡地说,“适不适合不是他说了算的,说到底他就是看不起我。”
我不觉倒抽一口冷气,从未想过他会有这种想法。
他却像是找到机会不吐不快。
“你爸就是太替你着想,让我留在学校四平八稳地受他控制是吧?”
“事实证明这些年他都是错的,我缺的只是机会,而不是能力不足。”
或许是父亲的死让他终于不需要再掩饰。
他痛痛快快地说,“当初主动放弃留校的是我,我就是想证明自己。”
我含着心酸仰起头,怕眼眶的泪落下来。
“那我呢?你明知道我为了竞聘这半年有多拼。”
除了父亲突发脑疾的这半个月,我几乎飞了大半个中国。
他顿了下,“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才不想你以后都这么累。”
“程锦妍,我们都有多久没一起吃过饭了?”
他语气里的埋怨像是积压已久。
“我都快忘记我有一个妻子。”
他身侧传来扑哧的笑声,仿佛一巴掌打在我脸上。
“学长,嫂子不会是为了我升职的事跟你生气了吧?”
3
她似乎靠近了吴佳乐的手机,声音陡然清晰了。
“嫂子你调岗的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怪我没早争取。”
她嬉笑着说,估摸是办公室那边担心传出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风言风语。
“毕竟我可是您一手教出来的。”
这酸溜溜的语气任谁都听得出揶揄的味道。
我咬牙切齿地说,“不敢当,我可没本事教你偷。”
她还没回嘴,吴佳乐先急了。
“什么叫偷,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这个项目很多对接都是沈婷宜替你去的,你不感谢她帮忙就算了,现在怎么好用这么严重的字眼中伤她呢?”
我几乎怀疑我的耳朵出了问题,一向无条件捍卫我的吴佳乐陌生得让我心寒。
他话锋一转又软了几分,“好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小沈也不会跟你计较。”
“晚点我去接你好不好?晚上我亲自下厨。”
又是调笑声,但似乎被吴佳乐推远了一些。
有人过来提醒我告别仪式的花束都拆了,我沉默地挂断电话。
要锁屏前,弹出一条朋友圈更新提示。
沈婷宜一分钟前发布的,她扎着高马尾大咧咧地挽着吴佳乐的肩膀。
隔着宽松的卫衣,胸脯若有似无地贴着他的手臂。
桌上满盘狼藉,俩人都醉得脸颊酡红,眉眼迷乱。
配文耐人寻味,【伯乐不常有,知己在咫尺。】
我握着手机的手指禁不住地发抖,不由想起一年前吴佳乐是怎么求我的。
那天他难得下厨,一桌佳肴都是我爱吃的。
酒醉饭饱后自然而然地宽衣解带,我们也久违地和谐。
毕竟婚后三年起,在那件事上吴佳乐总显得力不从心。
等我恹恹地躺着,他伸手将我拉进怀里,语气小心翼翼的。
“我有个学妹特别仰慕你,想去给你当助理。”
我本能地要拒绝,明眼人都看得出我还没得到实际任命的。
这样自作主张地给自己安排助理,名义上就是培养自己人。
在我们这样各种关系盘根错节的公司里,一向都是被人忌讳的。
但还不等我开口,吴佳乐迫不及待地堵上了我的嘴。
浓重的酒气熏得我头晕,他已自己做了决定。
“明天我让她去找你,你放心,是个机灵的姑娘。”
我的手指顺着她的朋友圈往下滑,许多内容是我从前未见过的。
大概是偷偷私密了,如今又故意放出来恶心我的。
4
时间一路追溯到两年前,尽是她隔空与吴佳乐的互动。
【终于拿到了学长的微信,勇敢的人先享受快乐。】
【学长亲自下厨,色香味俱全,他偏说是我对他有滤镜。】
我越往下看,心越觉得凉了半截。
时间上,都是挑着我出差不在的时候。
我的电话短信他秒接秒回,恋爱到结婚的七八年都是如此。
我压根不敢想,他当时一边在回我一边在对学妹献殷勤。
说来也可笑,他和沈婷宜算什么学长学妹呢?院系都不同。
他不过是借着和我父亲的这层关系,频频地回学校。
结果却促成了他和这位小学妹之间越来越暧昧的交流。
日期倒回最近,我本已苍凉的心境像被针狠狠地戳了个洞。
父亲弥留之际,吴佳乐说堵在二环上了。
后来我频频打去电话,他说好不容易绕了一条路,又走错了道。
我那时还以为他和我一样心急如焚,否则熟悉的路况怎会走成困局?
现在看着沈婷宜伸手满面笑脸地展示面前的一桌佳肴。
总算清醒过来。
【谢谢佳乐给我爸亲手做了一桌潮州菜,得到老父亲盖章:这就是家乡味呢。】
再看那端坐其中的老人的模样,我连自嘲的力气都被抽离。
没人告诉过我,沈婷宜的父亲是吴佳乐任职公司的大股东。
但家里厨房垃圾桶那些陌生的汤汁和残羹我却记得。
在我父亲病重之际,他最得意的学生避而不见。
那时他大概正忙着在家里一遍遍地磨练厨艺,毕竟潮州菜他从前并不会。
很难评我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开车回到家的。
开门立刻嗅到厨房传来的饭菜香气,只是过于辛辣的味道呛得我连连咳嗽。
吴佳乐围着围裙,拿着锅铲探头看来,笑意融融。
“回来了?快洗洗手准备吃饭。”
餐桌上早已摆满了碗碟菜盘。
只是放眼望去,浓汁红油,没有一道菜是我爱吃的。
他捧着热汤出来,看我愣在原地又招呼我。
“还愣着干嘛?我准备一下午了,特地为你做的。”
我木然地抬头看他,眼眶发热,眼泪再也忍不住。
“吴佳乐,我从小就有胃病,你几时见过我吃这么油辣的菜?”
“爱吃辣的是沈婷宜。”
5
他手里的汤碗有些不稳,吃痛地急急放下。
仍洒得流了一地。
面上滑过一丝尴尬,又迅速地掩饰了。
他拉开椅子,扶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
一面坐到旁边,一面笑盈盈地解释。
“她爱吃什么我怎么知道?”
“怪我怪我,想着吃辣能让你开心点,忘了这茬了。”
我面上始终阴冷,手却不自觉地抠紧了手心。
或许是自觉理由勉强,他手忙脚乱地给我盛饭。
筷子夹菜时刻意地拨拉掉辣椒,又在水碗里沾了沾。
我低头扒拉了两下饭粒,避开了菜,却还是如鲠在喉。
他扣在桌上的手机嗡嗡不住地响,他却看都不看。
我用余光瞟他一眼,不难看出他此刻的紧张。
毕竟同个屋檐下生活了三年,我又怎么会不了解他呢?
平时手机不离手,工作消息都回得及时。
这般反常,自然他和我都心知肚明,发消息的是谁。
一口米饭在嘴里嚼了又嚼,始终咽不下去。
我抬头看向他,正对上他犹豫不定的眼神。
像是鼓起勇气似的,他又往我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雪白的米饭彻底被红油浸透,一层层地渗下去。
他缓缓开了口,“我知道你心高气傲,现在这个局面比较难接受。”
“要不,你干脆辞职得了,也别接受调岗了。”
最艰难的话说出了口,他也松了口气,往后靠在椅背上。
“反正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他放在桌上的那双手不住地搅紧,又松开。
“我们也到了该要个孩子的时候了。”
我失笑地放下筷子,目光紧盯着他。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沈婷宜的意思?”
他猝然地看向我,面上浮起一丝羞愤。
仿佛他努力维系的窗户纸被我捅了个大洞。
“你到底怎么了,今天张口闭口地提她?”
他猛然地站起身来,椅子发出一声剧响。
“我和她清清白白的,你要是为了升职的事心里不痛快,也别败坏人家女孩子的名声。”
可笑,他居然到了现在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我解锁手机,打开沈婷宜的朋友圈,丢到他面前。
他狐疑地拿过去,逐一看下去脸色越来越苍白。
“我……我不知道……她这什么时候发的?老婆……你……”
此刻我在他眼里只看到了心虚和慌乱,却没有半点愧疚和懊悔。
原来曾经爱过你的人,一个眼神就能让你感觉到他不再爱你是什么样的。
6
当我伸手去拿他的手机时,他眼疾手快地想挡。
“老婆……”
我好笑地看他,“怎么,以前可以看,现在不能看了?”
从前我们互相的手机都是丢在一边随便看的,密码都一样。
他眉眼间划过一丝阴霾,薄唇紧闭,迟疑地挪开了手。
我拿过来解锁,提示密码错误。
笑得多少有点凄凉,抬头看向他,“现在我该输什么?”
“沈婷宜的生日,还是?”
不等他回答我已经往下按,她生日和我就差了几天,很好记。
一行数字输完,顺利切回主屏幕。
我有那么几秒钟整个人是怔住的,虽然我想过很多次,但事实摆在眼前还是不同。
“清清白白……”
呵,我不觉苦笑,再怎么想克制,握着手机的手指止不住地在抖。
吴佳乐颓丧地避开眼,还在勉力解释。
“前阵子帮她弄资料,她闹着玩改的……老婆,你别误会。”
声音却是越来越低,整个人颓败地坐在椅子上,完全是一副放任自流的模样。
我看了聊天记录,干干净净的,早被删了。
在搜索框输入亲昵的字眼,宝宝、宝贝、亲亲之类的。
果然出现了群聊天记录。
点开来连我自己都忍不住地想冷笑。
三个人的群,除了他们俩的ID,还有一个是吴佳乐的小号。
“为了掩人耳目,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呢。”
我连嗤笑的声音都满是苍凉。
吴佳乐却已经恢复面上的平静,仿佛对这场暴风雨早就有了预警。
他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地叩了叩,看向我时眼里多了几分疲倦。
“如果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大概也觉得我是狡辩吧?”
“但我和她确实还没到那一步,程锦妍,你知道她对我有好感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他双手交握看向我,眼里难得多了几分坦白。
“而我利用这种好感,为自己的将来铺路有什么错呢?”
“对你来说更是没什么损失,老婆,我还是爱你的。”
7
胃液翻涌上来,灼烧着嗓子眼火辣辣地疼。
我强忍着眼泪站起身来,转身推开了卧室的门。
他在背后叫住我,“这对我来说是机会,你知道的,人不是每次都有好的机会。”
我握着门把手却觉得没有着力点,身体随时都要滑下去。
强忍着心头的痛楚,我轻轻地说。
“祝你能把握住你梦寐以求的机会,吴佳乐,我祝你早日出人头地。”
关上门,我靠在门板上眼泪终于决堤而落。
外面是哗啦啦餐桌被掀翻的巨响,隐隐听得见他粗重的呼吸。
我反锁了房门,呆愣愣地坐在床边,脑袋里一团乱麻似的。
等次卧的门关上的声音传来,我起身拖出角落的行李箱。
一件件地把衣服收进去。
三年前我们结婚时,吴佳乐还一无所有。
他有的只是我父亲满眼的赞许和欣赏,他总说寒门出奇才。
“佳乐虽然没有好的出身,可他谦逊洞悉人心,品质可贵。”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撮合我们。
在吴佳乐窘迫地拿不出像样的礼物送我时偷偷地施以援手。
他更像是吴佳乐的军师,事无巨细地透露着我的喜好。
而吴佳乐在我一众的追求者中确实近水楼台了。
没有人比他更懂的如何营造出深爱的氛围。
那年我出差被陷在暴雨冲毁的国道上,是他连夜赶来找我。
无法想象他历经怎样的艰难才能背着物资满脸泥水地出现在我面前。
他眼里的心疼和从前极力营造出的爱意全然不同,真情流露从来演不出来的。
那种无力感被天降拯救的惊喜,此后常常让我神往。
正因为我见过他爱的样子,才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接受他不再爱的事实。
天亮时大门开合发出声响。
我推门出来,一眼看得到餐桌不知何时收拾干净了。
摆着白粥小菜,碗底压着一张字迹苍劲的便利贴。
【老婆,醒了喝点粥,别胡思乱想。】
我胸腔里翻涌的作呕感一阵阵地加重,想也没想反手把那碗粥扣在了桌上。
拖着行李箱踏进电梯时,我把编辑好的消息发给吴佳乐。
【我:离婚吧,反正我对你来说也没有利用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