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回村第三天，我妈快把我卧室的门敲破了。

「赶紧出来，你弟来了。」

我手上每分每秒就是几十万生意上下跳动，实在不想放下手里工作。

我妈翻脸了。

「再不出来，以后都别回村子了！废物一个，钱没赚几个，回来家里蹲来了。」

话音刚落，表弟已经强行打开了我的门。

「哥，在外面混得不好也不要紧，弟弟现在找了个白富美女总裁，可以罩着你。」

说完他得意地向我展示手机屏保。

我惊呆了。

这不是我消失不见的女朋友吗？

1

我还来不及看清楚，表弟钱文宝已经把手机收了回去。

黝黑一张脸上眼睛瞪得滚圆。

「看个屁，这是我老婆。」

钱文宝的老婆？

屏保里那个女人穿着一身小香风的衣服，跟钱文宝站在沙滩边，两个人甜蜜贴在一起比心。

我怎么可能认错，就是谈了两年突然消失的女朋友李欣欣。

那套衣服不便宜，是她挎着我的胳膊，甜甜地管我叫老公，刷我的卡买的。

沙滩也很熟悉。李欣欣失踪前，手机最后的定位就在沿海城市。

我还以为她是一个人旅游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发动人脉大力搜查，就差把那座城市翻了个底朝天。

李欣欣，怎么可能是钱文宝的老婆？

钱文宝咧开豁牙漏风的嘴，拍我肩膀。

「我老婆确实又漂亮又有钱。但咱们都是兄弟，不用眼热。」

「你乖乖听我的，跟着我混，弟弟以后让老婆也给你找个有钱的富婆。」

李欣欣有钱？

天大的笑话！

李欣欣爱慕虚荣，从认识我的第一天开始就一直花我的钱。

她不上班，而且非名牌限量款奢侈品不要。信用卡刷爆了好几张后，我限制了她的消费。

倒不是在意这点小钱，是想让她消费合理一些。

谁知道李欣欣大手大脚惯了，直接开始网贷。逾期不还，网贷电话一路打到我的集团总部。

派手下人替她擦了几次屁股后，我们爆发了激烈争吵。

然后李欣欣就一个人去旅游，最后失踪了。

思绪回来，我妈在向钱文宝大献殷勤。

「文宝，你有出息了，可千万不要忘了你哥啊。这孩子从小死读书，脑筋不活络，不像你在大城市干活认识的人多……」

钱文宝一边往嘴里塞着我带给我妈的几千块一箱的进口特级车厘子，一边含糊不清地应着。

「好说……」

「晚上饭就在咱家吃，可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我想再确认一下，屏保上的女人到底是不是李欣欣。

手刚一动，钱文宝「啪」一下打过来。

「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嫉妒我娶到了这么优秀的女人，比你厉害多了是不是？」

「刚才就看你这小兔崽子眼神不对了。想看我老婆啊，明天婚礼上，让你看个够！」

钱文宝手劲大，我胳膊上一片红。

白手起家创办起荣达集团，资产迅速飙升。作为身价过亿的年轻总裁，还没有人敢对我这么不客气。

「你瞪谁呢？戴了一副眼镜，就以为自己是老板不成？蠢货！」

我拦住钱文宝探过来想要取走我眼镜的手，喝道：

「我是你表哥！」

「呸，什么狗屁表哥。」

钱文宝看我妈转身进了厨房，更加猖狂。

「不过是比我早出生了几个时辰而已，就从小到大都想压我一头。村里人都说你以后会比我有出息。没想到吧，现在老子才是最牛逼的。」

牛逼牛逼。

如果真的是李欣欣那个爱慕虚荣的女人，跟钱文宝这副口出狂言的样子，还真的挺配的。

我妈又从厨房转了出来。

手里捧着的都是平时要怎么劝她都不肯吃的进口水果和零食，急吼吼往钱文宝口袋里塞。

「文宝，别跟你哥生气，他没见识，所以脾气不大好……」

钱文宝阴阳怪气。

「怎么会呢婶，我刚还邀请哥来参加明天的婚礼。」

「哥，你可一定要来，见证我和白富美女总裁的婚礼。」

我还真的想看这出戏的。

不过现在懒得管这些事情，集团有个重要项目要盯着，我直接回了房间。

钱文宝一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

到了晚饭点，家里乌泱泱来了一大堆人。

我妈又来敲门。

「赶紧出来，给文宝和他的朋友们敬酒。」

数据传输需要时间。

「等我三分钟。」

「砰」一声，木门被直接踢开。

钱文宝醉醺醺冲进来。

「什么三分钟？在外面从来都是别人等我，你这个窝囊废凭什么要我等你？赶紧给我过来，喝酒！」

村里安装的宽带本来就垃圾，被他一踢，传输的信号跳动了下，差点中断。

我按压下怒火。

「钱文宝，这批传递的数据很重要。信号有问题几千万的项目黄了，你赔不起！」

钱文宝打着酒嗝，大笑。

「我看你是白日做梦。」

「还几千万的项目。你以为你自己在城里打工，就跟我的总裁老婆一样厉害了？」

「猪鼻子插葱——在老子面前装象！」

连我妈都在劝我。

「别鼓捣那些乱七八糟的了，文宝能干，你多讨好讨好他，才有好处。」

我瞄了眼信号，稳定了些，只差最后一小格。跟这些蠢货有理也说不清。

我索性站起来，挡在电脑面前。

钱文宝总说李欣欣是总裁，我倒觉得奇怪。

「你未婚妻开的是什么公司？」

钱文宝浑身的酒气喷了过来。

「哈哈哈哈，老子就知道，你嫉妒我，心里一直惦记着我老婆，所以才窝在房间不敢出来的！」

我刚要说话。

边上又有人冲进来，是跟我们年纪差不多大的村民。

「钱哥跟他计较做什么？一个死读书的傻子，连钱哥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咱们出去喝酒，不管他。」

「诶，那顾义和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像什么样子？这分明是驳了钱哥的面子！」

「肯定是看钱哥娶到了这么优秀的女人，他被远远甩到了身后，开始做缩头乌龟了！」

「顾义和这种穷鬼，怎么能不出来敬酒？明天可是钱哥的婚礼，今天就算是提前演练！」

醉醺醺一群人，把我房间的木门完全弄破了，一个两个冲过来，跟押犯人一样拽我。

好在我已经赶在他们来之前关了电脑。

「别乱动，这里面的资料毁了，你们几个的全部身家加一起都比……」

「砰砰砰」，钱文宝一挥手，把笔记本电脑连带着边上工作用的平板都扔到了地上。

他拽着我衣领，用鼻孔看我。

「赔不起？」

「装什么呢？你这些东西，不过是我老婆一天的零花钱！」

电子设备本身不值钱，可里面的资料关系到背后几千万的项目。

我忍无可忍，一把推开钱文宝。

他人瘦得跟猴一样，被我推倒在地上以后气急败坏。

「这穷鬼敢打我，你们几个上，揍他！」

2

我站在原地，冷眼扫过。

「你们谁敢动我一根手指头，今天别想站着出去！」

大概是我说话的语气太冷，有几个人被吓住。

钱文宝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直接拍在桌上。

「给我揍他。」

「钱，城里的好工作，我老婆都可以安排！」

这伙人看到钱眼睛都直了，竟然真的抄起扫帚扁担的冲了过来。

我妈匆匆赶过来，叫破了嗓子。

「啊呦，你们别动手啊……」

一面转身拉我：「臭小子，赶紧跟文宝道歉啊。」

我妈对着钱文宝卑躬屈膝，就差直接跪下。

「文宝，别怪你哥……」

「呸，他算个球，还想当我哥。当年他先去的大城市，我想让他搭把手，他连我的面都不肯见。现在舔着大脸充老大，老子非得教训他不可！」

我想起来了，钱文宝一年多以前是找过我，想让我帮他介绍个工作。我当时太忙，只安排手下人接待了他。后来又把他塞进了荣达集团下属的分公司干了一份闲职。

原来钱文宝对我莫名其妙的敌意来自这里。白眼狼，还不如不要帮他。

「钱哥，甭跟他废话了，揍一顿就老实了。」

「没错，这小子看轻您。打一顿才能树立您在村里的地位！」

估计是为了夺那几张红色钞票，那些人抢破头，个个都在争取做第一个挥拳头过来的人。

我妈红了眼，「砰」一声跪在地上。

「求你们别打了！」

「妈！」

我妈跟我关系虽然很一般，但这毕竟是亲妈，为了一群混蛋玩意儿下跪，我咬紧后槽牙去拉她。

我妈甩开我，抱着钱文宝大腿。

「文宝，我儿子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的，我替他道歉。你不要打他了，好不好？」

钱文宝更加得意。

「那你让他也跪下。」

边上有人起哄。

「跪下哪够啊，敢驳了钱哥的面子，要磕头说对不起！」

「那也不行，钱哥的鞋子脏了，要顾义和舔干净才对。」

「然后再从钱哥裤裆底下爬过去，学村口的大黄叫三声给我们听听，这才行！」

一群混蛋！

我突然觉得那个助村修路建桥的计划有些可笑。

我妈拉扯我袖子：「快，跟妈一样跪下。」

「绝无可能！」

我妈愣了愣，竟然冲他们打商量。

「要不我来，我帮钱哥弄干净……」

钱文宝要羞辱的人是我，不满意地摇头。

「老太婆捣什么乱？」

「不过也好，让顾义和的亲妈跪在我脚底下，感觉不错。剩下的嘛……」

「既然顾义和不肯求饶。那就先把顾家全砸干净，看他后不后悔！」

这群人连打人都不怕，砸东西更没有负担。家里顿时鸡飞狗跳。

桌上准备好的饭菜碗筷扔了一地，桌椅板凳被卸了腿。前几天刚置办的电视机冰箱洗衣机全都被砸坏。

我妈捂着脸大哭大叫。

直到看到他们去抢放在供桌上的盒子时，才跟疯了一样地跑过去。

「这是老头子的骨灰，你们不能动……」

钱文宝笑嘻嘻的。

「老头的骨灰啊？晦气东西就不要放在家里了，我帮你断舍离！」

盒子摔在地上，扬起尘土。

我妈尖叫一声，直接昏了过去。

我攥紧了拳。

低调这么多年，终归还是隐藏不下去了。也不用再隐藏。

在钱文宝冲进来的第一时间，手机早就将定位发送了出去。

五分钟，集团保镖绝对会赶到。

钱文用手指蘸了蘸地上的灰土，挑衅般地在我眼前晃晃。

「把这个舔干净，我就原谅你。」

「对，把钱哥的手指头舔干净！」

「能给钱哥舔手指，那是你的荣幸！」

两边的人按着我的脑袋往前探。

那只肮脏指缝里都夹杂着泥的手指，离我越来越近。

外头嘈杂的声音也多了起来。

「有小汽车？」

「不对，是大车，城里好像是叫什么……商务车的？」

「一、二、三……我没看错吧，二十多辆了？」

「一定是钱哥找来的吧，参加钱哥明天的婚礼的？」

钱文宝脸色一变，支支吾吾。

「……可能，是我老婆，她可是女总裁！」

西装革履，身形高大，行动跟军队一样整齐划一的男人一个接着一个跳下车。

看都不看凑上前的钱文宝，径直冲我而来。

弯腰，鞠躬，恭恭敬敬。

「对不起顾总，我们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