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十九岁的时候,老公傅柏青和我提出离婚。
迫不及待的地和我的姐姐领了“迟到五十年的结婚证”。
我顶着满头白发和多年来为家庭付出留下的一身病症,被老公指着鼻子辱骂:
「当初要不是你自私自利,姝姝怎么可能会无法返城,留在乡下受苦那么多年?我也不会被逼无奈娶了你!」
三个儿女也扶着姐姐,失望的责备我。
「妈妈,你抢了姝姨的返城名额真的太恶毒了,你这一辈子都欠姝姨!」
我被气的瘫痪,凄惨死在养老院。
再睁眼,我回到了和姐姐一起申请返城名额那天。
这辈子,我亲手划掉了返城名单上自己的名字,摘下了手上象征着和傅柏青婚约的戒指。
「广袤的黑土地生不出狭隘的爱,我要去更肥沃的土地扎根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1
“同志,我在问你一遍,你真的确定了吗?”
我看着返城名单上被我划掉的名字,郑重的点了点头。
“对,我不回去了。”
但……
“我申请加入南方的农学组织,请批准!”
我拿出早已写好的申请条子,交给领导审阅。
领导看了眼,刚才还惋惜的神色里迸发出赞赏。
“好,有魄力,我批准了。”
“农学院的车十天后出发,这段时间,你好好收拾一下东西,和朋友亲人告个别。”
我点了点头。
刚跨出门槛。
迎面碰上了男友傅柏青和他身边的宋姝。
他看见我,眼里一闪而过的诧异。
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
又看见身后在整理返城名单的领导,傅柏青皱着眉,眼里闪过恼怒: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让你把返城名额给姝姝吗?你是不是反悔了?”
我看着他,淡漠开口:“我只是过来说我不返城了。”
闻言,傅柏青眼里闪过怀疑。
毕竟在乡下的每一天,我表现优异,提前完成下乡任务,就是为了能尽快返城和他结婚。
我们俩甚至因为这个话题吵了无数次。
这段时间,返城,宋姝,就像点燃炸弹的两条引线。
一提就着。
看到我现在如此心平气和的答应了。
反倒让他觉得有诈。
他苦口婆心的开解我:“结婚什么时候都能结,宋姝毕竟是你的姐姐,你知道的,她肺不好,乡下尘土大,她从来这咳嗽就没好过。”
“医生说,这病只能去城里治,要不然会发展成肺痨的。”
“宋姝还这么年轻,你也不想看着她在这蹉跎一生,毁了前程吧?”
说着,傅柏青一把拉住我的手腕。
我疼的眉头一皱,用力甩开他的手。
“别碰我。”
闻言,他刚想发火,却在看见我手腕上还没愈合的伤口时,眼神一变。
一条从手腕横穿到手肘的伤口还没结痂,上面青红交错,伤口附近因为没得到及时处理已经长出白色脓点。
这道伤是前几天为了救傅柏青,被尖锐的石头划伤的。
伤口狰狞,差点划断手筋。
这次返城,也是准备回城里好好治疗。
傅柏青眼里闪过心虚,开口。
“你没事吧?”
我用袖子遮住伤口,看也不看他一眼。
“没事。”
我的态度却再一次惹恼他:
“我在跟你说话,你给我摆脸子是吗?”
看着他无理取闹。
想起上一世。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手臂受伤,好不容易能回城治疗。
却被傅柏青拦住:“受这么点伤看什么医生?你把宋姝一个人丢在乡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因为你,宋姝只能看村医,用最便宜的药,还需要无时无刻的劳作挣工分。”
“宋姝过什么样的日子,你也得给我受着。”
正因如此,我的手臂因为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一条像只蜈蚣的疤痕再也没有消失过。
再后来,我和傅柏青结婚,有了孩子。
我爱他,爱孩子。
拼死拼活的挣钱养家,换来的却是丈夫和我离婚,孩子的背叛。
想到上一世的结局。
我深呼一口气:“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2
我和傅柏青是青梅竹马。
两人是在一个大院出生的。
我比他小一岁,他总是跟在我身后妹妹,妹妹的喊。
我父母是厂领导,他爸妈是普通的工人阶级,在我爸手底下工作。
但因两家离得近,关系好,在我八岁的时候,两家家长开玩笑,说俩孩子关系这么好,干脆订亲算了。
那个时候傅柏青说的是:“好啊,我要和宋敏妹妹结婚,我要和宋敏妹妹在一起一辈子。”
可他嘴里的一辈子太短。
不过三年时间。
我父母在战争中丧命,家道中落,傅柏青的父母立马接手了我父母的位置,越坐越高。
这个时候,一直看不上傅柏青的宋姝开始频繁出现在傅柏青面前。
她已经16岁,比我这个乳臭未干的12岁小孩看起来温柔美丽,会来事,还会讨好傅柏青和他的父母。
逐渐的,傅柏青一家人的心开始偏向他,还因为宋姝的挑拨离间和我关系越来越差。
有时候,他们一家人出去玩,一起吃饭,总会刻意忽略我的存在。
我以为是我做的不够好。
我开始学着宋姝的样子给他们洗衣服,做饭,却在打碎一个碗后,换来傅柏青一家的辱骂。
“东施效颦,宋敏,你这个样子真让我恶心。”
更甚至在婚后,他和我分床而眠,餐桌旁永远都没有我的椅子,说宋姝在乡下蹲着吃,我也不配上桌。
我和他的孩子,嘴里也永远都是宋姝阿姨最好,我不配当他们的妈妈。
不配,不配….
我被最亲的人洗脑了五十年的不配得感。
这一次,我选择放过他,也放过我自己。
一旁的宋姝见我一言不发,上前拉住傅柏青,委屈开口:
“阿青,妹妹既然受了伤,她想回去就让她回去吧。”
“我是姐姐,理应让着她。”
“哪怕我变成肺痨也没关系,只要你别忘了我,等我死后,记得每年给我烧点纸就行。”
说着,她又装腔作势的咳嗽几声。
我冷眼看着她演戏。
我可记得,上一世她活了五十年不止,还能让傅柏青和我离婚和她领证。
她这个病让她活的可真够久的。
可傅柏青偏偏相信她,拉着她的手宽慰道:“姝姝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争取到名额。”
刚刚还温言软语的态度到我这立马咄咄逼人:“宋敏,你有必要和你姐姐吃醋吗?我都说了,宋姝的病很严重,她需要进城治病。”
“你手上有条口子怎么了?又不致命。”
“而且上次明明就没这么严重,我看你就是不想宋姝回去,故意弄出来的,好挤掉宋姝的名额。”
“宋敏,你现在怎么变的这么阴险狡诈了?我看你就是个天生坏种,克死了你爸妈。”
3
我猛然抬头。
平静的眼眸里翻涌着怒意。
我抬手:“谁让你提他们的!”
可我的巴掌终究是没有落下去。
傅柏青本来还在因为自己的口不遮言心虚,却在看见我要动手的举动后。
愧疚的眼神转瞬即逝:“你居然还想打我?”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害死了你父母,上次还害得宋姝被处分记过,你这种人,谁留在你身边就要倒霉。”
我知道傅柏青说的那件事。
那次,我发烧严重,但因为组里的任务没完成。
宋姝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没办法,我只能冒着雨把自己的工作做完,但因为一直没联系到宋姝,想着他毕竟是我的姐姐,干脆帮他一起做了。
却因为淋雨太久,导致宋姝的工作做到一半我就晕倒了。
宋姝被记过。
傅柏青听说后,气势汹汹过来找我算账,说为什么不先做宋姝的任务。
说我这个当妹妹的心眼真多,故意淋雨发烧,逃避帮姐姐的忙。
无论我怎么解释他都不听。
不过这一次无所谓了。
反正之后再也不会见到了。
很快,我就要奔赴更广袤的土地扎根,完成和另一个人的约定。
上一世。
在养老院我遇见了一位农学家。
因为我本身就是农学专业的学生,和他有了共同话题,自然侃侃而谈。
他告诉我,国内的粮食技术处于落后阶段,他竭力一生也没有突破。
如果再给他十年,二十年,他一定让全国人民吃饱。
他给我看了很多资料,现在那些资料还印在我脑子里。
上一世,我被爱情束缚住手脚。
这一次,我会大展拳脚,早一步实现他的愿望,实现我们所有人的愿望。
4
我想加入农学组织,就必须思想正确,政治正确。
绝不能因为一时之气毁掉我这辈子的生活。
我不再和他们废话。
转身就要离开。
却再次被傅柏青拉住。
我有些烦了。
告诉他:“你要是再这样,就不要怪我真要和宋姝争一争返城的名额了。”
闻言,傅柏青皱眉:“你是在威胁我?”
“据我所致,宋姝从下乡开始,表现一直很差,基本任务都没有完成,他要是想返城,基本不可能。”
“如果你真想让他回去,最好别来招惹我。”
宋姝听见了,赶忙心虚的拉住傅柏青,打着圆场:“好了,既然小敏已经答应把名额让出来了,阿青,你也少说两句,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何必吵架呢?”
“今晚我来做饭,给我个面子,你们两个就别生气了好吗?”
傅柏青心疼的看向宋姝:“你每次都为宋敏说话,你把她当妹妹,你看她,从见面到现在,有喊你一声姐姐嘛?”
姐姐?宋姝根本没资格当我姐,我没扇她就不错了。
傅柏青从衣服上的布袋子里拿出几张肉票和粮票:“宋姝,你看你,下乡已经吃了很多苦了,还要麻烦你做饭,这些票你拿着,吃点好的,还有钱,买点补品。”
我看着傅柏青手上各种各样的票子和钱。
心里腾然升起一股酸涩。
这些补贴都是我给他的。
我自己穿的都是补了再补的布鞋子,衣服洗的发白。
却看不得他委屈,每次的津贴一下来,留了一些自己够用的,其余的全给他了。
他倒好,又给宋姝了。
敢情我这是吃了苦,还给他人做嫁衣。
宋姝得了好处,冲我得意的挑眉离开了。
至于傅柏青,他看着我,主动提出帮我换药。
我讽刺开口:“我的钱都给你了,哪有买药的钱。”
“不如你把我给你的津贴还给我,说不定我就能去卫生所换药了。”
见我阴阳怪气的,傅柏青知道他刚才把我的津贴给宋姝让我生气了。
软声哄着我:“宋敏,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一家人哪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我看着他两幅面孔,简直想笑。
刚才把我骂得一文不值,现在又跟我来说一家人。
而傅柏青手上的确没钱。
他花钱本来就大手大脚,加上又要养宋姝,如果不是我每次资助他,恐怕他早就喝西北风了。
自知理亏,他现在只能哄着我。
“宋敏,等下次津贴下来,你再买药也不迟吧?”
“我记得家里还有酒精,先将就用它消毒也没问题的。”
他对宋姝恨不得掏空家底,对我就是讲究。
傅柏青,你的偏心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懒得跟他争辩,我冷笑着离开。
5
距离离开只有十天时间。
我开始收拾东西。
看着贴在床头的黑白一寸照片,这是傅柏青的大头照。
他曾是我返城的动力。
但现在,我也不需要了。
正想着把照片还给傅柏青的时候,他推门进来了。
一进来就拿走我唯一的一瓶医用酒精。
“宋姝切伤手指了,都是你,如果不是你非要和我吵架,宋姝就不会做饭想要让我们两人和好,她也不会切到手指。”
“宋敏,你果然就是个祸害,谁沾上你就要倒霉。”
看着他急冲冲离开。
我真觉得莫名其妙。
和我又什么关系?
但出于好奇,我还是跟上去看看。
看见傅柏青半蹲着身体,在煤油灯的照映下,眉目温柔的给宋姝手指喷洒酒精。
宋姝低头看着他。
开口:“阿青,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爸妈让我和你结亲该有多好。”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可宋敏是妹妹,她也喜欢你,作为姐姐,我只能成全她。”
“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当初没有努力追求幸福。”
宋姝说的动情,看向傅柏青的眼里尽是情谊,傅柏青被他看的脸红,支吾着开口:“其实,我也喜欢你。”
两人互诉衷肠,打开了话匣子。
“如果宋敏不是我的妹妹该多好,这样我就能和她平等的追求你。”
“阿青,你爱他吗?”
傅柏青被问的一愣,柔情的目光变得厌恶:“如果不是和她定亲了,我怎么可能会嫁给她。”
“她小气,自私,不懂事,和你比差远了。”
……
两人说了很多,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转身离开。
既然要投身科研事业,身体素质必须要好。
上辈子没治好的手,这辈子不能再留下后患。
6
我按照前世的记忆找来村里的村医,利用上一世看病的经历,套用方法和经验让村医帮忙诊治。
村医是个很好学的少年,听见我的医疗知识很震惊,也很诧异我为什么会懂得这么的多。
“你不是农业大学的学生吗?为什么还会治病救人?”
村医叫江岫白,求知若渴的眼神望着我,希望我能再告诉他更多的医疗知识。
“我们这环境太差了,很多东西都不完善,知识也很有限,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这样,我就能救更多人了。”
我点头,把自己所能知道的全部告诉他。
这一聊,就聊到很晚。
月亮已经爬上树梢,蛙声阵阵。
江岫白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准备起身离开。
“谢谢你,今天我学到很多。”
“对了,你手上的伤很严重,切记不要吃发物,也不要吃过于辛辣的食物。”
我点头,起身准备把人送到门口。
迎面撞上提着饭菜的傅柏青。
他看见我和江岫白在一起,皱眉不爽:“你们怎么待到这么晚?”
就像根尾巴似的跟在傅柏青身边的宋姝开口:“孤男寡女呆了一整天,你们俩该不是在谈恋爱吧?”
“宋敏,你这样有点过分了,阿青是你的男朋友,你怎么能和别的男人勾搭呢?”
“你不能因为阿青对你好,你就伤害他啊。”
宋姝的话成功挑起傅柏青的怒火。
他上前一步,用力推开江岫白:“你个泥腿子,也敢和我抢男人?”
说着,他又看向我:“宋敏,我看你真是饿了,什么都吃得下。”
我伸手扶住江岫白,向他说了声抱歉,我的私事牵连到他了,他摇摇头。
这一幕,却被傅柏青当作我俩在眉目传情,再次伸手想打人。
这次,我扼制住他的手腕,问他:“傅柏青,你闹够了没有!”
“宋敏,你什么意思,你为了他来教训我?”
“你信不信,我不和你回城,不和你结婚了。”
我嗤笑一声,甩开他的手:“求之不得,正好,我也不想和你结婚了。”
“傅柏青,我们退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