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姐姐五岁时生了病需要脐带血救命,于是爸妈又生下了我。
作为药引出生的我,没有过过一次生日。
十二岁时,姐姐旧病复发,爸妈以为我庆祝生日为由,骗我进了医院。
长长的针管无情地刺穿我的脊柱。
一墙之隔,姐姐却在爸妈的簇拥下,咽下我心心念念的生日蛋糕。
再后来,姐姐病情恶化急需换心,遭遇车祸的我被送进了同一所医院。
我听见妈妈掩面而泣。
“非要二选一的话,我希望活下来的是大女儿。”
那好,心脏还给他们,生命还给他们。
只愿来世,不再做你们的孩子。
1
救护车将我拉进姐姐所在的医院时,我被车碾压过的身体已经血肉模糊。
面部被拖行太远,露出森森白骨。
鲜血顺着指尖流了一地,我冷的身体发抖,口中喃喃想要喊一声妈妈,却无论如孟都叫不出口。
大脑里充斥着担架推行时诡谲的吱呀声,路人的议论和小孩的尖叫嬉闹,无数声音交缠在一起,将我死死缠绕。
医生伏在我耳边大声询问我的家人在哪,我艰难的转动眼睛睁了又闭,目光在看热闹的人群里,找到了妈妈。
妈妈……
再抱抱我吧。
伸出的手指被妈妈厌恶的躲开。
她没有认出我。
就算认出我,她也只会怕我手上的血,弄脏她昂贵的裙子。
就像小时候我无数次伸手,想要牵住她时,都被她无情的甩开。
医生又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
隔着短短几步,我和妈妈的距离却越拉越远。
我竭尽全力抬手指向他们的方向,视线竟然慢慢变得清明。
妈妈情绪崩溃,又和爸爸陷入了争吵。
她痛苦的捂着脸,声嘶力竭。
“那妤安怎么办?再找不到合适的心源,我的女儿就要心脏衰竭死去了!”
我后知后觉得想起,姐姐在继承家产后,就病情恶化,急需心脏移植。
而能爸妈能在海市一手遮天,却无论如孟都找不到适合姐姐的心源。
最后,他们将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毕竟我的出生,本来就是为了姐姐。
可这次姐姐需要的是心脏。
不是之前的脐带血,骨髓,这样不会要我性命的东西。
他们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直接将我按在手术台上,厉声呵斥着让我别矫情,然后无视我的哭喊求饶,任凭钢针穿透我的骨头。
他们失望的将目光从我身上收回来。
可最后,我还是难逃一死。
艰难的闭上眼睛,眼泪混着血砸进白床单,我听到了爸爸嘶哑的声音。
“如果非要二选一,我希望活下来的是大女儿。”
妈妈忽然从悲痛中回神,她咬牙切齿,怨恨的辱骂我。
“姜秣语那个白眼狼呢?她姐姐都病成那样了,她还在外面快活!为什么要死的不是她,而是我的安安?”
妈妈哭喊着,埋怨命运不公。
最后一滴血顺着床沿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我仿佛听到了鲜血在耳边炸开的声音。
心头一片冰冷,最后一丝求生欲消失,我的手臂无力的垂下,医生却顺着我刚刚指向的方向看了过去。
“你的家人在那边吗?还是,你有什么话想说?”
###第2章
2
嗓子里的血咕噜作响。
我艰难的对医生道。
“我是…孤儿。”
眼神有片刻的迷茫,最后又归于寂然。
“别报警了,这是场…意外,等我死后,心脏…就捐给他们的大女儿吧。”
大概是回光返照,这些话我说的无比轻松。
医生悲悯的看着我,鼓励我还能活下去。
但我知道,我该走了。
在即将进入抢救室的前一秒,我将倔强的停留在爸妈身上的目光收回。
灵魂剥离肉体,我亲眼看到自己满是血泪的眼睛,雾化失色。
一行血泪顺着眼眶砸进床单。
灵魂却露出释然的微笑。
真好,以后,不用再哭了。
我身上没有任孟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脸也被毁的血肉模糊。
我只能按照我的遗嘱,走正常的捐献流程。
窗外微风和煦。
爸妈知道有个车祸死亡的年轻人愿意捐献心脏,并且和姐姐配型成功后,喜极而泣。
我终于又看到了妈妈的笑,她温柔又小心翼翼的问:“我能见见那位好心人吗?”
你不想见我的,妈妈。
我活着的时候,你是那么盼望我死。
如今我死了,死的那么难看,你只会觉得恶心的。
生前你就嫌我恶心,如今死的这么难看,更恶心了。
只是一瞬间,心中难免奢望。
万一呢,万一他们看到我的遗体时,会认出我呢。
也许,在最后的一刻,他们会给我,哪怕一点点的愧疚和温柔呢?
最终他们也只是匆忙瞥了一眼,就在恐惧和干呕声中,后退了好几步。
我的灵魂沉默的凝视着他们,心里嘲笑自己天真。
生前都不被正眼看的人,死了之后,就能得到全世界的愧疚和宠爱吗?
原来灵魂的心脏也会痛。
身边的爸妈已经从刚刚看到尸体的恐惧中清醒过来。
他们兴奋的庆祝姐姐吉人自有天相。
妈妈还不忘咬牙切齿的咒骂我不如早点去死。
“真是个白眼狼!陌生人都能对我们伸出援手,可我们养了她这么多年,都现在了,她竟然还在外面浪!”
“她还不如早点死在外面,也免得活着浪费资源!”
爸妈一唱一和的咬牙切齿的骂我。
习惯性的贬低如同钢针。
我垂着眼睛,无动于衷。
骂吧。
反正,我已经如他们所愿去死了。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嗤笑出声。
我是因为姐姐而出生的。
为了能给姐姐提供脐带血,爸妈口中凉薄无情的我,被迫来到了这个世界。
五年级时,上一秒还在努力学习,以为考满分就能得到爸妈宠爱的我被他们强行按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麻药打进身体,我哭的再怎么声嘶力竭,等来的也只有他们冷漠的呵斥。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如果不是有你姐姐,你根本就出生不了,你这辈子都该回报你姐姐。”
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很久很久。
直到那一天,姐姐病情恶化,姐姐需要心脏。
我趴在桌子上哭了很久。
我无比迷茫,甚至在想,爸妈会什么时候像以前一样,来到我的房间,语重心长,又不容置疑的告诉我。
“囡囡,你的命本来就是你姐姐给的,她需要心脏,你必须要帮她。”
###第3章
3
奇怪的是,姐姐的病情一再恶化,他们每天眉头紧锁,在姐姐病房前走来走去,却始终没有宣告我的死亡。
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从出生起我就明白,医生不能宣告姐姐的死期,但能宣告我的。
我发了很久的呆,然后特意挑了一张粉色的信纸,很认真的写下遗书。
墨渍被眼泪晕开,我幻想是否我死之后,姐姐恢复健康,爸妈也会幡然醒悟,懊悔曾经对我的不堪。
哪怕没有补偿,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我这辈子所有的遗憾。
然而现实是,我出门时和妈妈撞了个满怀,妈妈看着我哭肿的眼,愤怒的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你姐姐还没死呢,你就哭哭哭!是不是在故意咒她?”
窗台上有我专门为妈妈种的,她最爱的小雏菊。
妈妈出门的时候,却狠狠的将它推倒。
碎片和泥土砸了一地,如同我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我跪在地上把土一点点捧回花盆,泪水不知流了多少。
我把那颗弯折的小雏菊放在墙角,像是我自己。
在妈妈眼里,都是碍眼的东西。
我最后也没能再喊她一声妈妈。
我们的母女情,像是被风吹走的散沙,再也不能聚拢。
姐姐手术前的检查很顺利。
我离开爸妈,关切的飘在姐姐身边。
她苍白的躺在病床上,漂亮的小脸因为病痛折磨而显得格外苍白。
即将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她神色有些慌乱,左右张望着,一遍遍向医生确认。
“我的心源到底是哪里来的?男的女的?”
“女的。”
妈妈随意提起。
姐姐慌的几乎要从病床上坐起来,情绪也激动异常。
“秣语呢?不会是秣语的吧?”
爸妈连忙安慰姐姐,提到我时,脸上笑容无比嘲讽。
“妤桉,你就放心吧,你妹那个狼心狗肺,自私自利的人才舍不得死。”
我妈妈想起去探望尸体时,血肉模糊的景象,脸上浮现出厌恶和恶心。
“死的那个女人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身上脸上被辗的都看不清人形了。”
“我有时候倒希望死的人是你妹,但是啊,她一听你病情恶化,早就不知道躲到哪去浪了!”
“白养那白眼狼了!”
爸妈你一言我一语的骂我,姐姐的身体也终于松懈下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姐姐进手术室前,妈妈担心的直哭。
爸爸掏出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通话来电,神情莫名有些烦躁。
「秣语还嫌不够添乱吗?给我打那么多通电话干什么?」
###第4章
4
妈妈不耐烦地勾过头看了一眼。
“要不打过去问问?”
突然又烦躁地否认。“算了算了,打个屁,一天天就她事多。”
“总是那副死样子,我们生她养她还生出过错来了?”
“别管她,要死要活都随她,我看她还能反了天不成?”
爸爸摇摆的半点担心也终于消失。
“也是,真有事等会肯定又打来了。”
可他们不知道,我的电话再也不会打过去了。
爸妈事业成功的背后其实结了不少仇,要报复他们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他们原本要找的人是爸妈,只是我赶往医院的那天,正巧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我被逼到巷子的角落里,面对他们的狞笑。
“这不是孟家的小公主吗?别怪我们,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稍微教训你一下。”
黑暗笼罩我的头顶,我背过身去,后背重重挨了一脚。
我手忙脚乱地拨打爸爸的电话。
一次,两次,三次,都被爸爸绝情挂断。
我认命般放下手机,剧痛中,无时无刻不期盼着姐姐出现,救我于水火之中。
可我知道,姐姐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命悬一线。
所以拳脚重重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只是想,再重一点,再快一点。
快点打死我,爸妈就如愿了,姐姐也得救了。
直到那一闷棍,不偏不倚地打在了我的后脑勺上,鲜血顺着眼眶喷涌而出。
那些人慌了,他们将我随意地扔在马路上。
一辆飞驰的汽车将我二次碾压,地上拖出了长长的血印。
而我的父母呢?正在肆意的咒骂我,不如死了算了。
从记忆中抽离,我的灵魂看着医生将我的心脏缓缓放入姐姐的胸腔。
可我对姐姐没有恨,只有眷恋和不舍。
甚至难以想象姐姐如果得知我的死讯,会变成什么恐怖的模样。
回顾我这短暂的一生,我的出生也许只是起到一个工具人的作用。
唯独在姐姐眼中不是。
……
我也曾猜想过,爸妈是不是生下我之后就后悔了。
是不是会想过“要是能只生脐带血就好了。”
是不是觉得我就像是一个不能抛弃的医疗废品。
那我也许就不会遗憾我这一生。
可我也曾短暂地拥有过爸爸妈妈的爱啊。
刚出生时,肉嘟嘟的小奶团儿,妈妈抱在怀里怎么看怎么稀罕。
两岁时,姐姐又开始频繁住院。
我已经学会不哭不闹在儿童围栏里一坐就是一天,日复一日。
爸妈走之前,积木在左边,洋娃娃在右边,我在中间。
天黑时那扇紧锁的大门打开,积木在左边,洋娃娃在右边,我哭累了睡在中间。
直到体检的时候医生警告我已经严重营养不良时,不习惯外人伺候的爸妈终于想起来请一个保姆。
为了人情,保姆请的是妈妈的远房表姑,满脸横肉的女人,惯会看人下菜碟。
###第5章
5
我饿地直哭的时候,她就抱着我使劲摇晃,猛拍后脑勺,摇晕了我就不闹腾了。
家里没人的时候,她最喜欢一边抠脚,一边用指尖掐我肩膀的嫩肉恶狠狠咒骂。
“你妈摆的什么女主人架子,要不是她嫁得好,轮得到她吃香喝辣吗?”
“你个贱丫头就算好命投胎到这么有钱的家庭又怎么样?你爸妈只管你姐,根本就不爱你,贱命!”
姑奶经常一睡就是一整天,做饭的闹钟响了,她就关掉闹钟翻身继续睡。
我靠在床边,透过高高的窗台望向外面树枝上的鸟巢。
鸟妈妈衔着小虫一只只喂着嗷嗷待哺的鸟宝宝们。
我也有妈妈,可我的妈妈在哪里啊?
那天,我发了高烧,直到惊厥抽搐过去嗑瓜子的姑奶才发现,慌忙给爸妈电话。
那晚,原本照顾姐姐已经很累的爸妈抱着我又大吵了一架。
姐姐稳定之后,晚上妈妈还是搂着我睡的。
姑奶看不得妈妈平日贵妇的作派,故意将头发茬子塞我脖子的衣领处。
我又磨又疼,于是不停哭闹。
妈妈身心俱疲地翻身起床,将头发揉成一团。
“吵死了,已经够烦了。”
爸爸同样也没了曾经的包容劲儿。“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生二胎啊。”
“你现在倒怪起我了,不是你说配型遥遥无期吗?”
“我也说可以再等等啊,现在好了,难道你照顾吗?我够累了。”
又是无休止的争吵。
最后,他俩一致决定将我的婴儿床挪到了客卧,离他们比较远的房间,由姑奶晚上照顾着。
晚上又冷又饿没人管,哭得嗓子都哑了。
那扇紧闭的门撕开一片光,微弱的月光下只看见穿着蓝色条纹睡衣的姐姐。
她背对着我,略带生疏地学着姑奶的模样手指摸索着奶粉罐。
罐子太紧,盖子打开后猛然一抖,奶粉撒了她一身。
姐姐偏过头轻轻咳了几声,伸出指尖简单抖了抖,便继续捧起恒温壶倒入温水。
她那时也才六岁,却已经会有模有样地拍着我的肩膀哄我入睡。
见我笑,指尖试探性地戳了戳我的脸颊,声音小小。
“秣语,我是姐姐呀。”
我从未睡的如此安稳过。
她就这样半跪在我床边睡了一夜,第二天妈妈看见时心疼坏了,一边轻手轻脚抱起姐姐一边朝我用嘴型咒骂。
“要死啊!肯定是这死妮子晚上哭,吵到妤安了!讨债鬼!”
###第6章
6
姐姐密密的睫羽缓缓张开,在眼下投了一层阴影,她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无论爸妈看得再紧,晚上她还是会摸到我的房间,守在我身边就是一夜。
直到姐姐因受寒肺炎住院,爸妈坐不住了,将姑奶臭骂一顿。
妈妈又对我恨,又对姐姐无奈,索性将我的小床搬到了姐姐房间。
隔着床栏杆的缝,姐姐伸出食指摸着我的手指头,露出一双小鹿般清澈的大眼睛。
“秣语,姐姐在。”
我知道,这就是姐姐保护我的方式。
小学时姐姐就已然像个小大人,经常像包饺子一样把我包在她怀里走路,任何人靠近我她都像贼一样提防。
初中毕业时姐姐继承了爸妈的优良基因,身高远超同龄人,窜到了175。
那堪称漫画般标志的神颜加上一身素净白裙,还被人偷拍上了热搜,把学校的男生们迷得五迷三道的。
要么说老天不公,姐姐不仅模样长得好,学习成绩还十分优异,霸榜年级第一。
因为常年与医院和药物打交道,姐姐的性格孤僻怪异,也不曾和爸妈交心,也没什么朋友。
明明温柔入水的性子,除了在我面前,永远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在她面前,我就像颗移动小地雷似的,学习中游,模样也在人群中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可她看我就像看女儿一样,怎么看怎么稀罕。
晚上,我被好几页变态的数学题折磨地直蹦跶。
“怎么办?怎么办?写不完了姐姐,我怎么那么笨啊!”
姐姐单手支在书桌上,笑着将我按在她软香的怀里,下巴磕在我的头顶轻轻蹭着。
“要是妹妹也聪明的话,要姐姐有什么用呢?”
说完捏起我圆嘟嘟的脸蛋,带着浅笑的帅气脸庞表情认真。
“好了,姐姐再讲一遍,要是听懂了,姐姐有奖励。”
她伸手将我揽进臂弯,头倚在我的肩膀上。
“你仔细看这道题型……”
鼻尖都是姐姐淡淡的香,和温柔的嗓音。
她不厌其烦地将题型揉烂,喂进我脑子里,在我终于想通笑出声时,她会从兜里摸出一颗大白兔递给我。
数学难题对于姐姐来说不难解,她最想要的是在妹妹心里满分。
我也一样。
在姐姐身边,我才有被保护的安全感。
直到姐姐病情不稳定再次住进了医院,爸妈没留下任何交代将我一个人扔给了姑奶。
他们总是说:“秣语你身体健康,还能活很久,但你姐不一样,你要让着她。”
我一时竟分不清身体健康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第7章
7
当天姑奶盘算着回乡下照顾孙子,将我锁在家里,等爸妈回来前再回来敷衍敷衍。
她如同零元购一样将家里搜刮一空,全塞进行李箱拿回去给小孙子。
冰箱里,只剩下一颗烂了一半的洋葱。
一直到下午,实在饿到不行,我将罪恶的双手伸向了洋葱。
避开烂掉的那半边,咬了一口,腐烂的臭味中刚尝出一丝清甜,就被呛地满脸是泪。
不知是委屈还是辣的,我嗷嗷哭着,将洋葱扔进了垃圾桶。
这时候要是姐姐在,她一定会给我做好吃的。
她会先往烤箱里塞一块面包,再在平底锅上浇上几滴油,铺上咸香的培根,不一会香味就出来了,再卧上一颗晃悠悠的溏心蛋,简直香迷糊我。
可现在姐姐躺在医院里,我饿地咕咕叫的肚子根本不值一提。
生怕错过她们回来,我趴在上锁的大门地板前一睡就是一晚。
小时候,是趴在儿童栅栏里睡。
黑夜是会吃人的巨兽,一点点吞噬小孩勇敢的心。
我开始怕黑。
但晚上数次惊醒都只有冷和黑,无尽的冷和黑。
等到朝阳透过窗台,还是没一个人回来。
嗓子干痛,我打开水龙头仰头往肚子里汩汩灌。
喝完了又冰地肚子痛,蹲在岛台下捂着肚子哼哼唧唧。
下午的时候,我还是向饥饿举起了白旗,跪在垃圾桶前,去翻那颗被我咬了一口的洋葱。
一边生啃,一边闭着眼睛想象着这是姐姐给我做的美食,哭着吃着。
傍晚,百无聊赖。
我搬了张椅子靠在高高的窗台边向外张望。
小时候只觉得那个窗台好高,高到望不到外面,望不到未来。
回头间,发现花瓶旁的玻璃杯里还有半杯牛奶,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
我如获至宝,摸着椅子下去,捧起玻璃杯三两口便将牛奶全都灌进肚子里。
饥饿让我完全无视了牛奶里悬浮着预示变质的絮状物。
一晚上,我上吐下泻,头晕目眩。
等妈妈推开门的时候,客厅里都是我吐的烂洋葱味儿,东一滩西一滩。
而我虚弱地歪倒在沙发上,肚子里翻江倒海。
她嫌恶地捂住鼻子,跺着脚大发雷霆。
“姜秣语!你就不能省点心啊!吐得哪里都是,你去马桶里吐能死吗?真是恶心!”
“在医院累的像只狗,回来还不得安生。”
###第8章
8
她谨慎地避开我的呕吐物,急着给姑奶打电话,问她去哪儿了,赶紧来收拾。
电话那头的姑奶声音谄媚,骗她说自己去买菜去了。
我耷拉着身体,来到妈妈卧室门口的时候,发现她正拿着卷发棒整理自己一丝不苟的发型,完全无视我的窘态。
“妈妈,姑奶走了,她不给我吃的。”
妈妈手上动作一顿,她明明听到了,却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卷着头发。
还是这样,其实不止一次跟她说过姑奶对我不好。
她都是这样无视。
我扯着因失水而紧绷的嘴唇。
“妈妈,我要找姐姐。”
这句话好像莫名触碰了她某根紧绷的弦,她粗暴地拽起卷发棒就朝我砸过来。
我根本无力躲避,卷发棒砸在我的额头,“呲啦”一声。
高温之下,我额头的皮肉瞬间焦了。
她一瞬地紧张,好像意识到自己过了。
半晌又恢复了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找你姐做什么?你还想告状吗?姜秣语,我们哪点亏待你了?”
“你不知道你已经很拖累你姐了吗?你怎么那么自私!”
“你就是不想让你姐好受是吧,我看你就是故意膈应我们。”
我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干脆往床上摊成一张,硬生生靠命扛过去,人都瘦了一大圈。
姐姐出院时,一眼就注意到我头上已经结痂的烫伤,和我瘦削的身体。
她坐在轮椅上明明虚弱地都快撑不住,细长的指节却认真在我额头摩挲着。
“怎么回事?”
瞥到妈妈威胁的眼神,我低下头,有些心虚。
“我自己不小心烫的。”
性格使然,姐姐虽然没说话,却总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眼神。
那天做完饭的妈妈推开门刚准备喊姐姐,就看见姐姐正拿着卷发棒按在她光洁的手臂上,嘴角带着嘲弄的笑。
皮肉滋啦作响,姐姐苍白的嘴唇紧咬,渗出血丝,硬是一声都没吭。
然而更恐怖的是,她卷起的裤腿下,大大小小已经烫了好几处。
妈妈几乎要疯了,拽住她的手臂,顿时哭出了声。
“你在干什么啊!你疯了吗?”
姐姐眼神有些疲惫地瞥向妈妈,笑容癫狂。
“以后秣语身上但凡有一处伤痕,我就在自己身上还十倍,反正我这条命也是她给的。”
“她是你亲女儿,你的罪,我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