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元旦前夜,我蜷在售票处的长椅上,浑身发烫。
售票员探过身:“小妹妹,你脸色难看,是在发烧吧。”
“你买的这趟车,得二十七小时站票,你撑不住买动车吧。”
我低头看手机。
余额:68.2。
我抿了抿唇,拨通妈妈的电话。
“妈,我好像发烧了,他们说我这情况最好别挤十几个小时火车。”
“高铁票四百,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被厉声打断。
“四百,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我捏着手机,指节发白,一句话说不出来。
“我给你五十,多了没有。”
“我告诉你,别想不回来,你如果不回来,以后别叫我妈。”
电话被挂断。
朋友圈更新。
弟弟连发九张图。
机场定位,机票特写还有崭新游戏机。
配文:【妈怕我路上累,转钱让我飞回去。】
最后一张截图。
【妈妈:转账10000.00元】
【妈妈:乖儿子,坐车太累了,妈妈给你转钱买飞机票,剩下买你喜欢的那款游戏机。】
我的聊天框里,那条50元转账孤零零躺着。
1
冰冷的屏幕光刺得眼睛发疼。
我不知道盯着那几张照片看了多久,直到滚烫的眼泪砸在手背,才猛地回过神。
售票员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妹子,真不是吓你,你这脸白得吓人,站二十七小时,出事了我们担不起。”
“四百块的事,身体要紧。”
对啊,也就是四百块。
我指尖发颤,无意识地在弟弟那条朋友圈下,点了一个赞。
几乎是立刻,弟弟的消息炸了进来。
【你什么意思,存心给我添堵?】
【妈刚还骂你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看一点没错。】
我手指蜷缩。
冰冷的天气让我手指发凉。
我抱紧自己,犹豫了很久,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瑶瑶?”爸爸接得很快,背景音里有电视声。
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哑着嗓子开口。
“爸,我发烧了,很难受,我想坐高铁回去。”
话音刚落,那头传来妈妈的尖叫声。
“你想干什么,还想给那个赔钱货转钱?”
紧接着,就是电话被挂断的声音。
一颗心仿佛灌了风,疼得我将身子蜷缩在一块。
点开屏幕。
是妈妈早些时候发来,我一直不敢细看的信息。
【隔壁村那家儿子回来了,照片发你了,人老实,家里有厂,元旦回来见见,把婚事定了。】
【别跟我犯倔,你不回来,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我眨巴着酸涩的眼睛。
售票员姐姐担忧地凑近。
“你还好吗,脸色好像更差了……”
我抬起头,望向她,迫切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姐姐,你说一个月只给孩子两百块生活费的父母,真的爱我吗?”
她许是感受到我眼底的绝望。
她愣住了,眼神里流露出同情,嘴唇嚅嗫。
“可能家里有难处,父母哪会不爱孩子。”
“没有困难。”
我扯了扯嘴角,尝到泪水的咸涩。
我们家没有任何困难。
相反,我们家还是中产家庭。
弟弟一句话,上万块的衣服鞋子都会拥有。
以前我都会安慰自己。
父母怎么可能不爱自己的孩子。
爸妈对我的爱可能没有表达出来。
现在,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熄灭了。
我吸了口气,用尽力气站直,再次拨通那个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我没给她任何咒骂的机会。
“元旦,我不回去了。”
2
不等电话那头的尖叫炸开,我直接掐断了通话。
火车站广场冷清,末班地铁早已开走。
我看着手机上仅剩的68.2。
打车回学校是奢望,住店更是天方夜谭。
我不禁想起三年前初到这个城市,母亲甩给我五百块钱。
“七十二块五火车票,剩下是你的学费和生活费,省着点。”
那晚,我也像现在一样,在火车站冰冷的椅子上坐了一夜。
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我根本就不害怕。
没有什么比没钱更可怕的了。
售票处的姐姐端着个保温杯走过来,不由分说塞进我手里。
“喝点热的,我看你咳得厉害。”
杯壁传来的温度烫得我指尖一缩。
是梨汤,甜腻的气味弥漫开来。
我没动,只是僵着。
善意对我而言太沉重,我还不起。
她却将梨汤塞进我手中。
“我妈非要我带的,齁甜,我都不爱喝。”
“你不喝我也要倒掉,不要浪费了。”
我低下头,小口啜饮。
甜得发齁的味道在口腔化开,却猛地冲酸了鼻腔。
我死死咬住嘴唇,眼泪还是砸进汤里。
面前的人慌了。
“太难喝了就别喝了。”
我摇摇头,仰头一口气灌下去,暖流灼烧着冰冷的肠胃。
我从来没有吃过妈妈亲手给我做的任何东西。
小时候我不理解。
看着她时刻注意弟弟吃进嘴里的东西。
那天我也想尝一口,她警惕的盯着我。
将我关在家里三天三夜,没有给我一口水喝。
如果不是班主任来找我。
我或许早就已经死了。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吃过她做的任何东西。
原来这就是母爱的味道。
我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子呜咽哭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那样对我。”
“明明我也是他们的女儿啊。”
我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掌紧紧攥住一样难受。
我将已经卡顿的手机拿出来。
看着屏幕上的九宫格。
“他是我弟弟,他用的所有的都是最好的。”
话音刚落,手机响了。
是爸爸给我打来的电话。
我擦掉眼泪,接通。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任性。”
“跟你妈服个软不行吗,算了,坐动车回来吧,爸给你转钱。”
挂断电话,看着手机上转账四百。
旁边的售票员姐姐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你看,我说吧,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他们还是心疼你的。”
我只是盯着那转账四百,整个人一动不动。
3
等我坐车回到家中,已经临近傍晚。
我坐在家门口,等着爸妈回来。
明明也是他们的孩子,可是我连家里的钥匙也不配拥有。
直到双腿发麻,楼梯间终于响起声音。
“你这孩子,得多穿点,你穿这么少,要是感冒了,爸妈会担心的。”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声音响起。
弟弟提着大包小包从电梯出来。
看见我,他脸上的笑瞬间垮下,换上一层毫不掩饰的嫌恶。
“这晦气东西怎么蹲在这儿,装可怜给谁看,心机真重。”
妈妈顺着他的目光瞥来,笑容瞬间消失。
“杵在这儿干嘛,滚进去做饭,是不是想饿死你弟?”
客厅很快响起说笑声。
我被推进厨房。
冰水刺骨,盆里是活蹦乱跳的虾蟹。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海鲜。
我很小就海鲜过敏。
因为弟弟喜欢吃,家里经常会做海鲜大餐。
今晚的饭菜,还是没有我的份。
爸妈对弟弟的偏心,我很小就体会到了。
妈妈生我的时候,得了抑郁症。
在知道我是个女儿,这股怨气达到了最高峰。
她时常指着我的脑袋,咒骂我为什么是个女儿。
这种情况,在一年后,妈妈再一次怀孕而停止。
妈妈生下弟弟后,我在家里成了透明人。
在我有记忆开始,就要洗全家的衣服。
大冬天,我的手指都会冻的满是冻疮。
妈妈尖利的声音响起。
手指狠狠戳上我太阳穴。
“你这赔钱货,还在干什么,是不是想饿死你弟弟!”
我转过身,喉咙发干:“妈,下个月生活费你能不能给我涨点,两百真的不够。”
我不奢求她能够像对待弟弟一样对待我。
只希望她能够对我稍微好一点。
妈妈皱眉望着我。
“你这个赔钱货,是不是在学校里乱搞?”
“我告诉你,你要是在学校乱搞,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停摇头。
“我没有。”
两百块生活费。
我每天都得想办法让自己吃饱。
甚至为了兼职挣钱,连课都来不及去上。
其他的,我根本不敢想。
“现在的馒头一个都得一块五,我根本吃不饱,经常在寝室里饿得晕倒。”
室友想让我去评选贫困生补贴。
可是我的家庭根本申请不了。
“啪。”
狠狠地一巴掌甩在我脸上。
“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家里的钱都是你弟弟的,别想跟你弟弟抢家产。”
我咬住后槽牙,血腥味弥漫整个口腔。
弟弟双手环胸,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这个赔钱货,到底想干什么?”
“我早就知道,你肯定是想跟我抢财产。”
妈妈赶紧去哄他。
“宝贝你放心,妈妈会收拾她。”
“等明天我就让人来定亲,把她给嫁出去。”
心底最后一丝期待彻底消散。
我看着他们。
“我不答应。”
那晚,他们收走了我的手机,将我反锁在杂物间。
门外的说话声,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我蜷在冰冷的旧被褥上,指尖掐进掌心。
4
天刚亮,我就被妈妈粗暴地拽出杂物间。
她往我身上套上不合适的衣服。
我低头看着身上的衣裙,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这是我这么多年最漂亮的一条裙子。
如今确实在这种情况。
我声音沙哑。
“妈妈,你放过我好不好,等我毕业了,一定会给你们更多的钱。”
她眼底满满的嫌弃。
“你真以为家里缺钱,像你这种赔钱货,就应该早点嫁出去,免得在家里碍眼。”
“至于你那破学校,也没必要再去了,他们承诺给我们五十万,到时候给你弟弟付房子首付就够了。”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听到这话,千穿百孔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抽痛起来。
我紧紧握住拳头,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来看亲的人很快。
相亲的人来得很快。
门开了。
一个肥胖的男人挤进来,油膩的目光黏腻地在我身上刮过。
我妈暗中狠掐我的胳膊,脸上堆满谄媚的笑。
“王姐,这就是我女儿,大学生,听话得很。”
我像个木偶坐着,一言不发。
“姑娘怎么不说话?”那个被称为王姐的中年女人皱眉。
我抬起头,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我说什么,说我不愿意跟你那胖儿子结婚,我是被逼的?”
客厅瞬间死寂。
那对母子脸色铁青。
我妈脸色骤变,一脚狠狠踹在我肚子上。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赶紧给人道歉。”
剧痛让我蜷缩,但我仍扯着嘴角笑。
“我说错了吗,陈艳红,你卖女儿,还怕人说?”
“反了你了!”她彻底暴怒,揪住我的头发,将我脑袋狠狠撞在地上。
猩红的血液顺着我的额角往下掉。
我眼神空洞,没有一点反应,甚至没有挣扎。
原来心死到极致,连痛觉都会麻木。
她打累了,喘着粗气,转头又换上那副令人作呕的笑脸。
“王姐,孩子还小,不懂事。”
“大学生嘛,都有点脾气,这女人啊,成了家就好了。”
那肥胖的男人搓着手,眼神更加赤裸,带着令人恶心的兴奋。
“性子烈点好,有意思。”
我妈会意,竟伸手来扯我本就不整的衣领。
“你们年轻人单独聊聊,我们回避。”
我看着她转身的背影,用尽最后力气嘶哑。
“妈,我是不是你女儿!”
她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
那男人庞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带着烟臭和汗馊味,恶心的手抓住了我的肩膀。
我拼命挣扎,指甲划破他的手臂。
他吃痛,反而更兴奋,用体重死死压住我,撕扯身上唯一的遮羞布。
就在他满是黄牙的嘴要凑上来的瞬间,房门被踹开。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
“给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