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一起的第七年,沈倩在暴雨中接我下班。
我打开副驾驶的门,却发现座位上全是湿漉漉的水渍,还残留着一根短发。
她握着方向盘,连头都没回。
“刚才送项目部的小实习生回家,他没带伞,淋湿了。”
我坐上那片冰冷的潮湿,心也跟着一寸寸凉了下去。
“沈倩,你明知道我有严重的洁癖。”
她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疲惫和不耐烦。
“不就是一个座位吗?他比你年轻,比你有趣,连淋雨都比你好看。”
“我跟他试过了,确实比跟你在一起有意思。”
“但这婚我还是会跟你结,只要你装作不知道,我们还能过下去。”
车窗外的雨幕连成一片,我却觉得车内的空气比雨水更让我窒息。
1
我坐上了那片潮湿,冰冷的液体瞬间渗进我昂贵的西装裤。
那种粘腻的感觉顺着皮肤蔓延到心脏,冷得我几乎要呕吐。
一路上,沈倩甚至在哼着从未听过的小调。
她心情很好,完全不在意我的死活。
到了餐厅,这是本市最难约的米其林。
她没有为刚才的话道歉,也没有试图安抚我。
菜上了一半,她突然掏出一个丝绒盒子。
那是求婚戒指,盒子上面的丝绒已经有些磨损了,像是被人反复把玩过。
“戴上吧,顾修远,七年了,该给家里个交代。”
她坐在那里,将戒指随意的丢给我,眼眸都没抬一下。
戒指套进我无名指的时候,我心凉了大半。
尺寸大了整整一圈,松松垮垮地挂着。
我的指围是她亲手量的,三年前她就量过。
“沈倩,戒指大了。”
他抿了一口红酒,眼神有些飘忽。
“记错了,回头你自己去改一下。”
就在这时,我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一条微信跳了出来,备注是“小太阳”。
“沈总,刚才在你车上试戴戒指,好像弄松了,姐夫不会介意吧?”
我看着那行字,再看看指尖这个已经脏了的戒指。
原来这不仅是求婚戒指,还是别人的玩具。
我胃里一阵痉挛,那种被冒犯的恶心感彻底爆发。
我摘下戒指,动作缓慢地放在了桌上的残羹冷炙里。
“沈倩,是不是每个人都能试我的婚戒?”
沈倩的脸色瞬间垮了,她重重地摔下筷子。
“顾修远,你别给脸不要脸!”
“除了我谁还能忍受你的洁癖和强迫症?”
“小辰只是好奇,他这种刚毕业的小男生懂什么?”
她觉得我在无理取闹,觉得我不识好歹。
她指着我,眼神冰冷。
“如果不戴,婚礼就取消,你想清楚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爱了七年的女人。
她这张脸还是我喜欢的样子,但内里已经腐烂发臭。
她就像那个浸湿了的副驾,脏透了。
“取消吧。”
我拿起餐巾纸,仔细地擦拭着手指。
“脏了的东西,我从来不要。”
2
沈倩并没有把我的分手当真。
她在朋友圈发了一句话:“男人不能惯,闹过头了就不可爱了。”
第二天,我准时出现在公司。
我是公司的财务总监,也是和她一起创业的元老。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我就发现门虚掩着。
推开门,我呼吸一滞。
那个叫李辰的实习生,正大摇大摆地坐在我的工位上。
他手里捧着我专用的骨瓷咖啡杯,那是沈倩送我的五周年礼物。
更让我生理性恶心的是,他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衬衫。
那衬衫的袖口卷着,领口开得很低。
那是我之前放在办公室休息间备用的衬衫。
“顾总监,你来啦。”
李辰并没有起身,反而冲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沈总说您身体不舒服,让我先帮您整理一下文件。”
他说话的时候,故意晃了晃手里那个杯子。
“这杯子真漂亮,沈总说送我了,您不介意吧?”
我死死盯着他,那股洁癖带来的压迫感让我指尖发麻。
“放下。”
我声音冰冷。
李辰像是受了惊吓,手一抖。
那杯滚烫的咖啡直接浇在了我昨晚刚打印出来的融资方案上。
褐色液体瞬间漫开,毁掉了我通宵三个晚上的心血。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
他慌乱地起身,嘴里说着道歉,眼神里却全是挑衅。
周围的同事都探头探脑地往里看,窃窃私语。
这些眼神里,同情少,看戏的多。
沈倩就在这时候走了进来。
她看都没看地上的方案一眼,第一反应是抓起李辰的手。
“烫到没有?”
李辰红着眼眶,往她身边缩。
“周总,都是我不好,我不小心弄坏了顾哥的文件。”
沈倩转过头,眉头拧成了川字,冲我呵斥。
“一份文件而已,重做就是了,你凶什么?”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个怨夫。”
我看着地上的狼藉,那是我为了帮她拿回C轮融资做的最后努力。
可她眼里只有那个柔弱的、会撒娇的男生。
李辰躲在她身后,趁她低头安慰时,冲我做了个口型。
他说:“老男人。”
那一刻,我心底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沈倩,让这个实习生滚出我的办公室。”
我强压着怒火,尽量让语气平静。
沈倩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为了维护她在新欢面前的威严,当众宣布。
“李辰从今天起升任总裁助理,办公室就在你隔壁。”
“另外,这段时间你手把手带带他,把核心业务教给他。”
她美其名曰“带新人”,实则是想把我手里的权力一点点分给这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
我看着她,冷冷地问:“你确定?”
“顾修远,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她丢下这句话,护着李辰转身离开。
晚上回到别墅,这种侵入感变本加厉。
我进卫生间洗澡,发现我的电动牙刷有被动过的痕迹。
刷头是湿的,上面还残留着一股甜腻的草莓味牙膏。
我从来不用那个牌子。
回到卧室,枕头上散发着一股廉价的香水味。
那是李辰身上的味道。
我的洁癖在那一瞬间彻底失控。
我把床单、被套,连同枕头全部扯下来,狠狠塞进垃圾桶。
沈倩正好推门进来,看到空荡荡的床架,破口大骂。
“顾修远!你又发什么疯?”
“我不就带小辰回来拿个文件吗?他在那歇了一会,你至于吗?”
我看着他,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得可怕。
“你带他进我们的卧室?”
“那是我的家!我想带谁就带谁!”
沈倩摔门而去,甚至没回头看我一眼。
十分钟后,我刷到了她的朋友圈。
照片里是她在酒吧给李辰调酒,背景灯光暧昧。
配文:“还是年轻好,没有那么多死板的规矩。”
我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看着垃圾桶里的床单。
心里的爱意,正在被这种极致的恶心一点点剥离。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猎头的电话。
“帮我联系一下那家一直想挖我的投行,我准备跳槽了。”
与此同时,我开始核对我们名下的共同财产。
既然脏了,那就全都毁掉吧。
3
公司半年一度的团建定在了一家高档海鲜餐厅。
沈倩执意要带上李辰,并且让他坐在她的右手边。
而我这个所谓的“准未婚夫”,被挤到了长桌的角落。
席间,沈倩的心思全在李辰身上,不停地给他剥虾,照顾得无微不至。
没有人提起我,仿佛我只是个凑数的路人。
李辰突然抬起头,目光落在桌上的一道招牌菜上。
那是裹满了浓郁酱汁的果味虾球。
他亲手夹起一颗,当着众人的面,放到了我的盘子里。
“顾总监,这可是这家店的招牌,您尝尝。”
他笑得无邪,眼神里却闪着恶毒的光。
全公司都知道,我对芒果和某些特定海鲜严重过敏。
尤其是芒果,沾一点就会喉头水肿,甚至致命。
而那道菜的酱汁,主要成分就是芒果泥。
沈倩以前最忌讳这些,哪怕在外面吃饭,也会提前叮嘱厨师。
可现在,她只是扫了一眼我的盘子,语气漫不经心。
“小辰给你夹的,你就吃一颗,别当众给人难堪。”
“你平时就是太娇气了,吃一点死不了人。”
周围的同事开始起哄,说顾总监得给沈总面子。
那些喧闹声像是一根根刺,扎进我的耳朵。
为了不让场面在这一刻彻底崩盘,也为了看清沈倩到底能冷漠到什么地步。
我当着她的面,咬了一小口。
短短三分钟,我的脖子就开始发烫。
窒息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我能感觉到喉咙正在迅速肿大。
我抓着桌角,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腿软得厉害。
“沈……沈倩……”
我勉强挤出两个字,向她求救。
沈倩正凑在李辰耳边说悄悄话,被我打断后显得很不耐烦。
“又怎么了?吃一颗虾球就演上了?”
就在这时,李辰突然惊叫一声,捂着自己的手背。
“哎哟,好痛,好像被蚊子咬了个包,红了一小块呢。”
沈倩的脸色瞬间变了,紧张地捧起李辰的手。
“怎么这么不小心?是不是过敏了?”
她紧张地对着那个几乎看不见的红点吹气,眼里满是心疼。
“别怕,我车上有进口的药膏,我现在带你去擦。”
她一把甩开我伸过去求救的手,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她拥着李辰,急匆匆地走出了包厢。
留下我一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一条缺水的鱼。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逐渐丧失。
最后是一个路过的餐厅服务员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帮我打了120。
抢救室的灯光刺眼得让人绝望。
医生往我的静脉里推药,氧气罩里满是雾气。
那一刻,我听着仪器滴答滴答的声音,心里出奇的平静。
沈倩,那个口口声声说会守护我一辈子的女人,为了一个蚊子咬的包,丢下了快要死掉的我。
出院那天,是三天后。
沈倩终于打来了电话,开口就是埋怨。
“顾修远,你这几天跑哪去了?手机也打不通。”
“小辰有个方案写不出来,你赶紧回公司帮他改了。”
“那天团建你也是,装病装得太过了,最后大家都玩得不开心。”
我握着手机,听着她那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喉咙还在隐隐作痛,那是插管留下的后遗症。
“沈倩,我差点死了。”
我的声音很轻,没有任何起伏。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传来沈倩嗤之以鼻的笑声。
“行了,别卖惨了,你这招用多了就没意思了。”
“下午两点开会,你要是不到,我就扣你年终奖。”
我平静地挂断了电话。
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打给搬家公司,告诉他们下午两点准时去别墅。
4
我回到了公司。
并不是为了帮李辰改方案,而是为了等那一出大戏开场。
今天是一个跨国项目的签约仪式,对公司至关重要。
我走进会议室时,李辰正得意洋洋地展示他的“成果”。
那是一份被他擅自修改过的数据报表。
他为了显示自己有能力,把几个成本项调低了,看起来利润极高。
但那是违法的,而且会导致后续资金链断裂。
投资方的代表,一个精明的老狐狸,当场看出了端倪。
“沈总,这数据有问题吧?你们这是在涉嫌欺诈。”
老狐狸把文件夹重重地摔在桌上。
沈倩愣住了,她根本没看过那份报表,因为她百分之百信任李辰。
她慌乱地看向李辰,李辰脸色惨白,求救地望向我。
“是……是顾总监让我这么改的!”
李辰突然指着我,眼泪说掉就掉。
“他说新人要懂得出彩,数据漂亮点,投资人才会签。”
“顾哥,我不敢不听你的话,你怎么能害公司呢?”
沈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转头冲我咆哮。
“顾修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因为我最近对你冷淡了点,你就拿公司的前途开玩笑?”
“你居然嫉妒一个实习生,嫉妒到要毁掉我的心血?”
她当着所有高层的面,骂我是个疯子,说我心术不正。
她想把所有的锅都推到我身上,保住李辰。
我看着这两个狼狈为奸的人,只觉得荒唐。
“沈倩,这份报表的修改记录在云端都有,是谁改的一查便知。”
我冷静地反驳,却激怒了已经失去理智的沈倩。
她抓起桌上的玻璃烟灰缸,原本是想砸向桌面发泄。
但她力气太大,烟灰缸划出一个弧度,直冲我的脸飞来。
我下意识抬起手去挡。
“哐当”一声。
剧痛像火烧一样从右手手背蔓延开来。
烟灰缸碎了,锋利的玻璃碎片深深扎进了我的皮肉。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桌上的白色文件。
我是画设计图出身的,这双手,是我的命。
沈倩愣住了,看着我满手的血,眼神里闪过一丝慌张。
但她很快又冷下脸来,烦躁地挥挥手。
“这只是个意外,谁让你乱挡的?别在那演戏矫情。”
李辰趁机在旁边拱火。
“顾哥,虽然你手受伤了,但这损失你得赔偿啊。”
沈倩点头:“我会冻结你的股权分红,用来填补这个窟窿。”
“另外,我会起诉你职务侵占,你等着接律师函吧。”
我看着手背上不断外翻的伤口,血滴在地板上,晕开一朵朵刺眼的花。
突然,我笑出了声。
我用左手,从包里拿出一份蓝色的文件盒。
“沈倩,这是你这两年偷税漏税的证据,还有你挪用公款给李辰买房的流水。”
“这只手,算我还了你这七年的情分。”
“从现在开始,是你欠我的。”
我把染血的证据狠狠甩在她那张虚伪的脸上。
沈倩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惨白如纸。
我没有去看她的反应,忍着剧痛,转身走出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