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表弟的新房乔迁宴上,喝多了的大舅妈说漏了嘴。
“多亏了妹夫有本事,这套市中心的拆迁安置房,硬是过户到了强子名下。”
我以为大舅妈在说醉话。
“舅妈,我家那套老房子拆迁款连我都一分没拿,怎么会给表弟?”
见我不信,大舅妈把房产证复印件拍在桌上。
“怎么不是呢?强子要结婚没婚房,妹夫心疼侄子,直接把你们家那一百平的名额转过来了。”
“你不是老张家的独生女吗?怎么连个厕所都没分到?”
我死死盯着爸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妈妈有些心虚地避开我的视线:
“蔓蔓,强子他是男娃,没房子讨不到媳妇,老张家香火不能断。”
“你是女孩子,将来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要什么房子?”
心里的最后一丝期待彻底崩塌。
“好啊,那我走。”
“我走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以后就让别人的儿子给你们养老吧!”
1
我死死捏着那张房产证复印件。
耳边全是亲戚们虚伪的恭维声。
“老张大气啊,这就给侄子备好婚房了。”
“强子有福气,这大伯比亲爹还亲。”
没人觉得,剥夺独生女的财产去贴补侄子,有什么不对。
我颤抖着举起那张纸。
“爸。”
“去年我查出子宫肌瘤,急需五万块做微创手术。”
“你说家里没钱,让我自己想办法,最后我是借了网贷才交上的手术费。”
“那时候,你是真没钱,还是钱都留着给强子买房了?”
张建国不耐烦地皱起眉,筷子在碗边敲得叮当响。
“大喜的日子,你提那些晦气事干什么?”
“那房子是拆迁办赔给老张家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有手有脚,五万块钱都拿不出,那是你没本事!”
我气极反笑。
我每个月工资一万五,打给他一万,自己留五千交房租吃饭。
我省吃俭用给他买按摩椅,给他换新手机。
结果在他眼里,我是没本事。
这时候,表弟强子端着酒杯晃晃悠悠地过来了。
“姐,你也别怪大伯。”
“我是老张家唯一的男丁,这房啊,我得替咱老张家守着根基。”
“你以后嫁人了就是外姓人,这房子给你,那不就跟外人姓了吗?”
他把酒杯往我面前一怼。
“来,姐,喝了这杯酒,以后你回娘家,我还能给你留双筷子。”
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彻底点燃了我积压了二十六年的委屈。
“守你大爷!”
我直接掀翻了面前的圆桌。
碗盘碎裂声惊呆众人,热汤溅了强子一身,
“啊——!”
强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烫死我了!妈!救命啊!”
所有人都惊呆了,张着嘴看着满地狼藉。
下一秒,张建国暴怒而起。
他冲过来,扬起巴掌,带着风声狠狠扇在我脸上。
啪!
这一巴掌极重。
打得我耳朵嗡嗡作响,口腔里瞬间弥漫起一股铁锈味。
“混账东西!”
“你是要造反吗?那是你弟弟!”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简直丢尽了我的脸!”
脸火辣辣地疼。
我捂着脸,没有哭。
反而看着暴跳如雷的父亲,笑出了声。
“白眼狼?”
我指着这一屋子惊慌失措的亲戚。
“这些年年,我当牛做马,工资全上交,生病自己扛。”
“你们拿着我的血汗钱,给这个废物买房买车。”
妈妈李秀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她冲上来死死拉住我的胳膊。
“蔓蔓!你疯了?”
“你爸也是为了这个家,你服个软……”
我用力甩开她的手。
“妈,你也觉得我该打,是吗?”
妈妈眼神躲闪,嗫嚅着:“强子毕竟是你弟弟……”
我冷笑出声。
“既然你们说我是泼出去的水。”
“那好。”
“从今天起,你们的生老病死,养老送终,都别来找我这盆水。”
“这房子既然给了强子,以后你们瘫了病了,就让强子伺候!”
说完,我转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身后传来张建国气急败坏的咆哮声。
“滚!有种你就永远别回来!”
2
走出酒店大门,冷风裹着雪粒扑面而来。
脸上的巴掌印火辣辣地疼。
口袋里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我拿出来一看,家族群“相亲相爱一家人”已经炸开了锅。
“张蔓!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强子都被你烫伤了!”
“你爸妈养你这么大容易吗?不就是一套房子吗?你是姐姐,让着弟弟怎么了?”
“做人不能这么斤斤计较,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紧接着是七大姑八大姨的附和。
“是啊蔓蔓,太不懂事了。”
“快回来认错,给你爸磕个头。”
“女孩子家家,脾气这么爆,以后谁敢要?”
我冷笑一声。
我直接打开手机银行,截了几张图。
第一张,这五年我给张建国和李秀兰的转账记录,密密麻麻,合计四十多万。
第二张,张建国给强子买车的转账记录,首付十五万,备注“给大侄子买车”。
第三张,我的网贷还款记录,五万块,备注“手术费”。
我把这三张图发到群里。
并配了一行字:【我的救命钱他不给,侄子的车钱他给得痛快。这四十万算我买断亲情的钱,够不够?】
群里瞬间死寂。
过了半分钟,大舅妈恼羞成怒地发来语音:
“你个死丫头!心机这么深!居然还留着账本!”
“一家人算这么清楚干什么?你钻钱眼里去了?”
我没理她。
手机突然响了,是妈妈李秀兰打来的。
我接起电话。
那边传来李秀兰哭哭啼啼的声音。
“蔓蔓啊,你爸被你气得高血压犯了,头晕得起不来床。”
“你快回来看看吧,给他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
“妈求你了,别这么倔。”
若是以前,听到爸爸病了,我肯定早就慌了神,买药打车往回赶。
但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高血压?”
我语气平静得可怕。
“强子不是拿了房子吗?他是老张家的根,这时候不在床前尽孝,要我这个外人干什么?”
电话那头一噎。
李秀兰支支吾吾半天:“强子……强子陪他女朋友看家具去了,没空。”
“而且强子是男娃,哪会伺候人啊,这种事还是得女儿来。”
原来亲儿子的“没空”比亲爹的命都重要。
“没空?”
“那让他把房子吐出来,我就有空。”
电话那头,张建国一把抢过手机,对着听筒怒吼:
“张蔓!你反了天了!”
“房子写的是我的名字!老子的东西,老子爱给谁给谁!”
“你有本事自己买去!”
“你个不孝女,我告诉你,今天你不回来,以后就别进这个家门!”
我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等他吼完。
“张建国,你说得对。”
“你的钱你有支配权,爱给谁给谁。”
“我的钱,我也有支配权。”
“法律规定赡养费多少,我就给多少。一个月两千,多了没有。”
“至于那个家门,我不稀罕进。”
说完,我直接挂断电话。
退群,拉黑所有亲戚,一气呵成。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蹲在路边的花坛旁,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抱着膝盖痛哭了一场。
3
为了远离这个家。
我主动申请了公司最苦最累的外派项目。
高强度的连轴转,加上长期饮食不规律。
半个月后,我在巡视车间时,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栽倒在水泥地上。
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同事小王站在床边。
“蔓蔓姐,你醒了。”
“医生说是急性胃出血,还好送来得及时。”
“那个……医生说要做个手术,需要家属签字。”
“我打了你通讯录里的‘爸爸’和‘妈妈’,但是……”
小王欲言又止。
我心里一沉,大概猜到了。
“他们没接?”
“接了……”小王咬了咬嘴唇,“你爸说,你是死是活跟他没关系,别找骗子来骗钱。”
那一刻,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坚硬的心,还是被狠狠扎了一刀。
我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没事,我自己签。”
我颤抖着手,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术后第二天,我正虚弱地躺在床上输液。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李秀兰和舅妈提着一个果篮走了进来。
看到她们的那一瞬间,我心里竟然涌起了一丝酸涩的希望。
难道妈妈还是心疼我的?
毕竟我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李秀兰走到床边,看着我惨白的脸,眼神有些闪躲。
“蔓蔓啊,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这一句问候,让我眼眶一热。
刚想开口喊妈,大舅妈就在旁边插话了。
“哎呀,住这么好的单人病房,一天得不少钱吧?”
“我就说蔓蔓在大厂上班,有钱着呢。”
李秀兰搓了搓手,没接我的话茬,而是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那个……蔓蔓啊。”
“强子那边装修,看中了一套实木家具,还差十万块钱。”
“你也知道,女方那边催得紧,说是没这套家具就不结婚。”
“你能不能……先拿点出来?算爸妈借你的。”
我的希望,最后变成了彻底的绝望。
“我差点死在手术台上。”
“你们来,不是因为担心我,是为了要钱?”
李秀兰有些心虚:“医生不是说没事了吗?年轻人恢复快。”
“强子的事可是大事,那是老张家的香火……”
“够了!”
我抓起桌上的玻璃水杯,狠狠砸向她们脚边。
砰!
玻璃渣四溅。
“滚!都给我滚!”
我嘶吼着,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我没钱!我的钱都拿来救命了!”
“你们想要钱,把我的命拿去卖了吧!看看值不值十万!”
大舅妈被我的样子吓到了,拉着李秀兰就往外跑。
“疯了疯了!这丫头疯了!”
临出门前,大舅妈竟然还没忘顺手拎走那个带来的果篮。
“这果篮挺贵的,别浪费了,给强子补补。”
我看着被关上的房门,彻底杀死了心里那个渴望父母关爱的小女孩。
死了,就再也不会痛了。
4
半个月后,我刚出院回到出租屋。
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请问是张建国的家属吗?病人突发脑溢血晕倒,现在正在抢救,请马上来医院。”
我握着手机的手僵住了。
理智告诉我,别管。
但那是生父。
我到底做不到看着他去死。
赶到医院急诊科时,只有李秀兰一个人六神无主地坐在长椅上哭。
看到我,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蔓蔓!你可来了!吓死妈了!”
我环顾四周,冷冷地问:“强子呢?大舅一家呢?”
李秀兰眼神躲闪:“强子……强子电话打不通,可能在忙。”
“大舅妈说家里有事走不开……”
这就是他们捧在手心里的“自家人”。
医生拿着缴费单走过来催促。
“谁是家属?赶紧去交手术押金,十万块,再晚就来不及了。”
李秀兰捂着口袋,哭着看向我:“蔓蔓,家里的钱都给强子装修了,妈身上只有几百块……”
“你先垫上,救救你爸!”
我看着那张缴费单。
我闭了闭眼。
拿出信用卡,去窗口刷了十万。
这是我最后的仁慈,也是买断这份血缘最后的价码。
手术进行了六个小时。
我在手术室外守了一夜。
直到天亮,张建国被推出来,转入普通病房,大舅妈才带着强子姗姗来迟。
“姑父怎么样了?哎呀,我昨晚手机静音睡着了,没听见。”
张建国刚醒,麻药劲还没过,说话含糊不清。
但看到强子,他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
激动得热泪盈眶,颤抖着手要去拉强子。
“好孩子……有心了……”
“大伯没事……看见你……就好了……”
我站在床尾,熬红了眼,满脸憔悴。
张建国却看都没看我一眼。
只拉着强子的手问:“新房住得……舒不舒服?缺啥……跟大伯说……”
正好护士过来换药。
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替我不平。
“大爷,您女儿可是守了您整整一夜,眼睛都没合过。”
“医药费也是她刷爆卡交的,您怎么光顾着跟侄子说话?”
张建国动作一僵。
随即冷哼一声,斜眼看向我。
“她是来讨债的!”
“你看她那张丧气脸,巴不得我早点死。”
“不像强子,是真心来看我,是来尽孝的!”
护士惊呆了,张着嘴说不出话。
我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我面无表情地从包里拿出那张十万块的缴费单。
直接扔在病床上。
“既然强子是来尽孝的。”
“那这十万块医药费,让他出。”
“反正房子给他了,以后养老送终也是他的事。”
强子一听要钱,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
“姐!你开什么玩笑?”
“我刚买了车,每个月还要还贷,哪有钱?”
“你是女儿,法律规定你有赡养义务!这钱该你出!”
张建国也帮腔,指着我骂:
“就是!你的钱以后也是便宜外人,不如给家里花!”
我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平静地说:
“这十万块,算我借给你们的。”
“我会保留所有票据,以后走法律程序让你们还。”
“既然你们父慈子孝,那这床前尽孝的机会,我让给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