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婚后第六年,周辞深说要补给我一场轰动全城的婚礼。
为此,他特地前往英国定制了价值连城的钻戒。
我满心憧憬地接过戒指,指尖触到内圈,却是猛然一僵。
我的名字“苏若彤”被歪歪扭扭地刻在上面,还被一道粗糙深刻的叉狠狠划掉。
设计师江冰清“呀”了一声,捂住嘴,眼里却盛满了无辜的惊讶:
“苏姐姐,那个叉……是我练习刻字时不小心划到的!我本想刻得和深哥那枚一样完美……”
她怯生生地看向周辞深:
“深哥说过真正的艺术都带点‘意外之美’。这个不小心留下的叉,不就是恰恰代表旧的结束?”
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了。
我抓起戒指狠狠砸向她。
坚硬的戒面擦过她的脸颊,带出一道血痕。
江冰清捂住脸惊呼一声,踉跄着后退。
周辞深立刻挡在她身前,看我的眼神冷得像冰:
“一枚戒指而已,你发什么疯?”
我抓过他的左手,强行取下男戒。
戒圈内侧,是精心雕琢的:“深&清”。
江冰清倚在周辞深臂后,仰头看着他委屈落泪:
“深哥……我刻‘深’字的时候,笔尖不知怎么,总往旁边偏。”
“就好像……它自己,就找到归宿了。”
1
周辞深捡起女戒放在我手边,脸色不太好看,却还是压着声音:
“若彤,把戒指收好,我们回去说。”
我沉默地看着他,只觉恶心得说不出话。
半晌后,门口风铃骤响。
“周总,周太太,真在呢!”公司的合伙人王总人未到声先至,笑着迈入店中。
“听说二位今天取婚戒,我们特地过来沾沾喜气!”李总朗声附和,跟了进来,“周总这迟来的婚礼,可是圈内美谈。”
王总哈哈一笑,指着周辞深:“当年在工地上啃馒头时,这小子就说‘我的一切都是彤彤挣的,以后也全归她’!这份心,这么多年都没变,难得啊!”
他们笑着看向我紧握的手:
“戒指呢?快让我们看看!”
我手指僵硬,没有动。
店内瞬间安静了。
江冰清上前半步,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轻声解释:
“两位老总别见怪,周总对这次设计特别上心,在英国的三个月,几乎每天都和我改到深夜……”
话一出口,王总李总脸上的笑容一僵,目光在我们三人之间来回移动,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周辞深眉头猛地一皱,立刻出声打断:“冰清!”
他随即转向我,脸上已恢复惯常的从容,声音却压着不快:
“若彤,冰清是专业设计师,有些艺术比较超前,你可能暂时看不懂。”
“我们外行就不要去较真,给我个面子,别在这里闹,行吗?”
我看着这张写满不耐的脸,忽然想起,七年前工棚漏雨的夜,他也是这样看着我说:
“彤彤,我以后决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真可笑。
我极轻地扯了下嘴角。
然后,手指一松。
周辞深的男戒从指尖滑落,“叮”的一声,掉落在地,滚到他脚边。
我没有去捡,反而从包里拿出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拿过戒指的手指。
一根,一根,擦得格外仔细。
擦完,将纸巾扔进垃圾桶。
抬头,目光平静地掠过周辞深难看的脸色,江冰清错愕的眼神,最后对完全呆住的王总李总略一点头。
“告辞。”
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店。
大门在身后合上,里面隐约的人声断断续续传出。
王总干巴巴笑:“周总,嫂子她……”
接着,是周辞深冷静地开口:
“随她。她还能走到哪儿去?”
李总看着关上的店门,又看看地上的戒指,斟酌着开口:
“周总,这戒指到底……”
话音未落,江冰清的声音响起,又轻又怯,带着满满的懊恼:
“都怪我……是我太想将辞深哥的心意做到满分,让她误会了……辞深哥,要不我还是去跟苏姐姐道个歉吧?”
“不用。”周辞深拒绝得没有半分迟疑。
“道什么歉,她就是日子过得太好,忘了自己几斤几两。”
他像是拿她没办法般,柔了声,全是怜惜:
“冰清,你就是太心软。这世上的人,不是都懂好歹。”
“我若不护着你,你怎么办?”
我站在门外惨白的灯光下,垂着眼。
最后一点温热,从心底褪去。
2
我刚刚上车,婚庆策划打来电话。
她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苏姐,您和周总婚礼的请柬方案,江设计师那边给了新意见,说……可能得全部换掉。”
我打开她发来的设计图。
原本我们选定的,是印着我们名字缩写的定制水印。
现在被替换成了一张故意做旧、边缘磨损、甚至带着几处污渍和折痕的卡片。
下面一行歪斜的字:
“物尽其用,感恩回收。”
“江设计师说,她觉得这个更……更别致,周总也同意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不用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有些陌生,“婚礼取消,一切损失,按合同算。”
挂掉电话,手机屏幕又亮起来,是微信。
我点开,下意识先去看周辞深的对话框。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我今天早上发的:“你到店里了吗?晚上想吃什么?”
没有回复。
朋友圈那里有个红点,显示有更新。
我平时很少刷,今天却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第一条,就是江冰清。
没有配文,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周辞深靠在设计台边,低头看着图纸,侧脸是我许久未见的专注。
江冰清站在他身侧,一只手亲昵地搭在他椅背上。
她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纤细的玫瑰金戒指。
而周辞深无名指上空空如也,原本该在那儿的婚戒不翼而飞。
中指上却多了一枚相同款式的素圈。
我的心猛然一沉。
那对戒指,我再熟悉不过。
很多年前,周辞深书桌抽屉深处,一直收着一个盒子。
里面是两枚素圈的戒指,已经氧化发黑,款式老旧。
有一次我收拾东西时碰到,他立刻抢了回去,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别动。”
那时他语气里的维护,我直到今天才听懂。
照片一角,露出半页设计稿,上面是周辞深力透纸背的字迹:
“给我的冰清。我的缪斯。”
江冰清。
这个名字,曾是周辞深心口的一道疤。
七年前,我们最穷的时候,挤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分吃一碗泡面。
他接到她的越洋电话,在厕所坐了一整夜。
天亮后,他眼睛通红地抱住我,声音破碎:
“她说我这种人这辈子只配在泥里打滚。”
“我恨她。永不原谅。”
后来他拼了命地往上爬,成功那天,他喝醉了,抱着我又哭又笑:
“彤彤,现在全世界都知道周辞深了……可她呢?”
我那时以为,自己终于捂热了一块冰。
没想到,冰化了,里面藏着的还是最初那根刺。
她一回来,他就忙不迭地,把那根扎过他心口的刺捡起来,当成了宝。
而那对当年被她嫌弃扔回的旧戒指,他珍藏七年。
如今擦得锃亮,重新戴回了彼此手上。
我闭了闭眼,没有哭,也没有闹。
胸口那块地方,突然空得发慌,像被人硬生生掏走了一块。
我苏若彤的人生,不是拿来给人讲笑话的。
拿出手机,手指在那个久未联系的号码上悬停许久,我终于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接通了。
听筒中是一片安静的呼吸声。
我吸了口气,轻声开口:“爸……”
3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我推开门,屋里灯火通明,却静得反常。
空气里有股甜腻的陌生香水味。
衣帽间墙角蒙了灰的旧行李箱被拖到屋子当中,箱盖大敞。
里面的东西被翻了个遍。
最上面是我们第一份商业计划书,泛黄的纸张被人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裂口恰好穿过了我们俩并排签下的名字。
“苏小姐。”阿姨的声音有些迟疑。
我没回头:“谁动的?”
“先生下午回来过。”她语气斟酌,“说……江小姐设计婚礼需要一些旧物寻找灵感,先生亲自挑了几样带走了。”
手指不自觉握紧,掌心掐得生疼。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公司初创时就跟着我们的老技术,孙涛。
他发了条消息:
“老板娘,您看看这个。”
下面是公司七周年庆典的海报初稿。
我一眼看出,正中是周辞深与江冰清并肩而立的剪影。
光线处理得极具艺术感,朦胧又暧昧。
下方一行小字:
“初心不改,灵感永续。致敬我们一切的起点。”
我盯着那行字,突地想起,七年前,周辞深举着第一个产品原型,双眼明亮地对我说:
“彤彤,我的起点是你。”
孙涛有点迟疑:“市场部说是周总亲自定的方案。我们几个觉得不太……给您提个醒。”
我舒了口气:“谢谢。”
门口传来响动。
我走出房门,周辞深站在门口,身旁是江冰清。
她身上那阵甜腻的香味和玄关那缕混在一起,充斥了整个客厅。
周辞深看见我,脸上没有半分波动,仿佛带着另一个女人深夜回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冰清对婚礼的会场布置有些新想法,”他极其自然地向阿姨吩咐,“把朝南的客房收拾出来。冰清住这边方便,省得来回跑。”
我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江冰清像是被我吓到,往周辞深身后缩了缩,一只手无意识地、轻轻地护在了小腹前。
周辞深立刻察觉到,侧身将她挡住,再看向我时,眼神里已是不加掩饰的烦躁:
“苏若彤,你非得这样?冰清现在身体特殊,你就不能懂点事,非要闹得大家难堪?”
我听着,忽然觉得累了。
七年了,他用同样的姿态维护着身后的人,只不过那人不再是我。
我看着他,极轻地笑了一下。
从口袋里拿出那枚女戒,我走向江冰清。
周辞深满眼的不赞同:“若彤,你不要……”
我没看他,一把抓住江冰清往后缩的手腕,力气大得她惊呼一声。
我强行将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却是以戒指坚硬的戒圈为支点,猛地将手指向外狠狠一折!
“咔嚓。”
一声轻微,却让人头皮发麻的脆响。
江冰清的呼声瞬间变调,整个人瘫软下来,脸色死白,冷汗涔涔。
她捂住诡异弯折的手指,另一只手死死抓着肚子,语无伦次地哭喊:
“好痛……我的肚子……”
“苏若彤!你疯了!”周辞深彻底疯了,一把推开我,抱起江冰清就往外冲。
那双血红的眼睛最后瞪向我时,只剩下刻骨的恨。
我合上了大门,将哭喊与混乱彻底隔绝。
4
周辞深抱着江冰清冲出门后,一连几天,音讯全无。
我照常去公司。
财务总监敲门进来,脸色为难,递上一份支出申请。
“苏总,周总特批了一笔款,走‘特别项目’,说是……用于江小姐的新系列产品研发与宣传。”他顿了顿,“金额不小。”
我扫过金额,够我们当年发一整年工资。
“他是老总。”我语气平淡,“单独建账,票据管好。”
“另外,”财务总监压低声音,“七周年庆的流程定了。周总那边……没把您的名字列在主办和嘉宾里。”
我点点头:“知道了。”
下午,公司官宣了七周年庆典“新生”的系列发布会。
海报上,周辞深与江冰清的剪影并肩而立。
我的名字,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业内私下炸开了锅。
“看见没?正主被除名了,那位上位了。”
“周辞深这手够狠,当年一起奋斗的情分呐……”
“听说苏若彤婚礼都取消了,砸了那么多钱准备,啧,真成笑话了。”
晚上八点,庆典在艺术中心开始。
我刷着直播。
红毯上,周辞深一身黑色高定,江冰清穿着银白色礼服,手上的纱布巧妙地系成了装饰。
江冰清挽着他,面对镜头低头浅笑。
周辞深则微微侧身,手臂虚环在她身后,像捧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弹幕在狂欢:“郎才女貌!锁死!”“这守护欲,好甜!”
我看着屏幕,忽然想起公司第一次产品发布会。
我们挤在破旧的礼堂,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是我在台下死死握拳,用口型对他说:“别怕。”
现在,他站在光鲜亮丽的红毯上,护着的却是另一个人。
直播镜头跟着他们,周辞深正被簇拥着采访,一路把江冰清挂在嘴边。
江冰清依偎在他身旁,脸颊泛着薄红。
是时候了。
十分钟后,我踩着高跟鞋,推开了宴会厅侧门。
场内正到高潮。
周遭细碎的议论传来:
“周总这是要新旧交替啊……”
“那一位,今天会不会来?”
“来干嘛?自取其辱吗?换我,可……”
最后半句,在见到我时,戛然而止。
台上,周辞深正对着话筒介绍:
“……因此,我决定,将全新的‘新生’系列,全权交由江冰清女士主导。她是我不可或缺的……”
他的声音突然卡住。
惊诧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看向站在阴影处的我。
他脸上那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像被按了暂停键。
嘴角还维持着上扬的弧度,眼神却先一步冷了下来。
江冰清顺着他的目光回头,脸色唰地白了,手指下意识揪紧了他的西装下摆。
这个细微的动作,瞬间拉回了周辞深的神志。
他喉结滚动,再抬眼时,脸上已覆上一层冰。
“苏总。”他沉下声音,下了逐客令。
“你今天不该在这里。”
满场宾客,鸦雀无声,目光在我们三人之间来回游移。
我却笑了,不紧不慢地从手包中拿出一份文件。
抬眼,看向台上那个面色铁青的男人,淡然开口:
“周辞深。”
“你的总裁任期,还有三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