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拆迁款下来了,三套房归你弟,现金归我和你爸。”
继母陈翠花把房产证护在怀里。
我看着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亲爸,心凉了半截。
“小雅,你是泼出去的水。”
继母叹着气,一脸的理所当然。
“你弟没本事,以后结婚生子,得靠这几套房收租过日子。你体谅体谅。”
我看向父亲:“爸,你也这么想?”
父亲避开我的视线,嗫嚅着:“小雅,你弟他是男孩……再说了,家里不缺你吃穿。”
不缺吃穿?
我笑了。
“既然不是一家人,那上交9年的工资,还有属于我亲妈的那一半遗产,我一分都不会让。”
1
拆迁办的大厅里,人声鼎沸。
陈翠花反应过来,猛地一拍桌子。
“林雅!你个白眼狼!你爸还活着呢,你就想着分家产?你是要把我们老两口逼死啊!”
周围的邻居纷纷侧目。
陈翠花见有人看,嗓门更大了。
“大家都来评评理啊!女儿嫁人就是外姓,还要回来抢娘家房子,还要不要脸了!”
邻居们指指点点。
“这闺女看着斯斯文文,心怎么这么狠?”
“就是,嫁出去的女儿哪有分拆迁房的道理。”
有的说我不懂事,有的说这年头女儿确实没份。
舆论的风向,瞬间倒向了“弱势”的老两口。
父亲林国富缩着脖子,似乎觉得丢人,拉了拉陈翠花。
“行了,少说两句。”
然后他看向我,眉头皱成川字。
“小雅,别闹了,签字吧,听你妈的。”
我看着这个亲生父亲。
三十三年。
我以为他只是懦弱,原来他是心瞎。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争辩,也没有哭闹。
既然我是外人,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我是一名会计,在我的世界里,只有借贷平衡,没有感情烂账。
我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复印件,拍在桌子上。
“看清楚,这是老宅最初的土地证。”
“上面写的是我亲妈的名字:苏婉。”
全场安静了。
我转身面向拆迁办的工作人员,声音冷静清晰。
“根据《继承法》,我妈去世时没有立遗嘱,这房子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但我妈的那一半,我有继承权。
“加上我爸的那部分,我至少拥有50%的产权。”
“现在产权有争议,我要求暂缓签约,冻结所有补偿。”
工作人员拿过复印件看了看,又看了看电脑里的档案,点了点头。
“确实有记录,既然有异议,那就先冻结,等法院判决或者你们协商好再来。”
一直瘫在沙发玩手机的弟弟林浩跳了起来。
“冻结?凭什么冻结!那钱我有急用!”
“林雅!你疯了?那是我的房子!我的钱!你敢冻结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他冲过来,拳头扬得老高。
二十五岁的人了,除了啃老和耍横,一无是处。
我没躲,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动我一下试试?这里全是监控,我不介意送你去拘留所吃免费饭。”
林浩怂了。
他那拳头在空中僵了半天,最后狠狠砸在桌子上。
“妈!你看她!”
巨婴只会找妈。
陈翠花气得胸口起伏,指着我的鼻子:“好好好,你翅膀硬了。我看你离了这个家,能落个什么好!”
我整理好文件,转身就走。
“我不稀罕你们的好,我只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三天时间考虑吧,不然律师函会寄到家里,准备应诉吧。”
2
回到租住的公寓,我刚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手机就开始震动。
是父亲林国富打来了电话。
我没接。
记得当初拿到第一份工资时,我给全家人都买了礼物。
继母收了礼物,笑眯眯地在饭桌上说:“你这是乱花钱,一家人买什么礼物,以后工资交给你爸,让他替你保管,等你出嫁,算作嫁妆。”
我信以为真,就老老实实地上交了工资9年。
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Excel表格。
文件名:林家烂账。
第一行:2016年-2025年,上交工资。
每个月工资7000左右,上交4000,雷打不动。
9年,43万。
配上转账截图。
第二行:2022年,老宅装修,5万。
林浩大学刚毕业,就说要带女朋友回家,嫌房子太破丢人。
还威胁说,大学恋爱最单纯,要是这个女孩哄不到手,以后找不到对象,不能完成传宗接代任务的话,就不要怪他了。
父亲给我打电话,说他没钱,实在没办法,让我这个做姐姐的帮衬一把弟弟。
我想到房子装修好,不光是给弟弟挣面子,主要是父亲以后住得更舒心一点,于是咬咬牙,把卡里仅剩的2万,新发的年终奖3万,一并打了过去。
第三行:2024年,陈翠花胆结石手术,8万。
林浩已经参加工作一年多,但是一分没存下。
病床前,急得团团转的父亲,用手挠了挠发白的头发。
转头对我说时,没敢直视我的眼睛,“医药费、住院费,合计8万……”
没明确点我名字,我当没听到。
陈翠花原本躺在病床上,立马支起起身补充说道:“这钱你先帮忙垫上,等医保报销下来再还你。”
我:“行。”
还有平时的水电煤气、过节费、给林浩买的手机、电脑……
我敲击着键盘,数据一行行增加。
最后,我拉了一个总计。
摸个零,56万元。
这还不算通货膨胀和利息。
我把表格生成长图,直接发给了林国富。
几分钟后,手机疯狂震动。
是陈翠花打来的。
我按下接听键。
她一阵歇斯底里,差点把我耳膜震碎。
我实在插不上话,只能挂掉。
过了两分钟,父亲发来一条长达60秒的语音。
语气痛心疾首。
“小雅,你这是干什么?一家人算这么清?以前你给家里的钱,那是你的孝心,怎么能当成债呢?”
我打字回复:“孝顺是对父母的,不是对吸血鬼的。”
“还有,那56万是我的个人财产,既然你们说我是泼出去的水,那就把水钱结一下。”
发完,我合上电脑。
我要回老宅一趟。
不仅是为了拿回我的私人物品,更是为了去确认一件事。
我妈留给我的东西,还在不在。
车子开到老宅门口。
院子里停着一辆崭新的鬼火摩托,那是林浩上个月刚买的。
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红烧肉的香味。
陈翠花系着围裙迎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笑,仿佛白天在拆迁办撒泼的不是她。
“哎呀,小雅回来了!快洗手,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这就是陈翠花。
笑面虎。
只要涉及到利益,她能把脸皮撕下来踩在地上,也能瞬间贴回去。
父亲坐在桌边,给我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肉。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快吃。”
林浩坐在对面,翘着二郎腿,眼神阴鸷。
我没动筷子,从包里拿出打印好的账单,厚厚一叠,拍在桌子上。
“不了,我是泼出去的水,还是把账结一下吧。”
“一共56万8千4,抹个零,56万。”
“什么时候还?”
3
陈翠花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干笑两声:“小雅,你看你,又开玩笑。妈哪有钱啊,钱都花在平时生活开销上了。”
“生活开销?”
我冷笑一声,从账单下面抽出另一份文件。
那是林浩之前找我借钱时,为了证明的确穷得叮当响,他自己拉的消费记录。
“2022年3月,林浩购买大疆无人机,1万2。”
“2022年7月,林浩带女友三亚旅游,花费3万5。”
“2023年1月,林浩充值网络游戏,累计6万。”
我一条条念出来。
每念一条,林浩的脸就黑一分。
陈翠花的脸就白一分。
“我的钱,原来都成了林浩的挥霍资金。”
我看着父亲:“爸,这就是阿姨说的生活开销?”
父亲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白饭,一声不吭。
又是这样。
只要陈翠花和林浩犯错,他就装聋作哑。
只要我反抗,他就劝我大度。
“够了!”
林浩猛地摔了筷子。
“林雅,你变态吧!”
“我是你弟!花你点钱怎么了?以后爸妈老了还不是靠我养!”
我看着这个巨婴。
二十五岁了,不仅月光族,还啃老啃姐,啃得理直气壮。
“靠你养?”
我指着那堆消费记录。
“靠你打游戏养?还是靠你那辆鬼火摩托养?”
“分房子的时候我是外人,要钱的时候就是一家人?”
“爸爸,我最后问你一遍!”
父亲猛地抬头,显然是被我的音量惊到了。
“这56万,还还是不还?”
父亲嘴唇哆嗦着:“小雅……家里真的没钱……”
“没钱是吧。”
我点点头,目光扫过陈翠花手腕上的金镯子,又扫过林浩脖子上的金链子。
“那就法庭见。”
我转身走向我原本的房间。
门却推不开。
锁了。
“钥匙呢?”我问。
陈翠花讪笑:“那房间现在浩浩在用,放了点杂物……”
“打开。”
“钥匙找不到了……”
我不想废话,去院子里抄起一把斧头。
“你要干什么!”陈翠花尖叫。
我抡起斧头,狠狠劈在门锁上。
“哐!”
木屑横飞。
三斧头下去,门开了。
我推门进去,整个人僵住了。
我的床已经被拆成几个木块,竖在角落里。
取而代之的,是堆积如山的快递盒、旧轮胎、还有林浩的臭球鞋。
我的衣服、书本呢?
林浩斜着嘴角,憋着坏笑。
顺着他的视线,我在角落里看到一个破纸箱。
我一顿翻找,把无关的东西随意扔得到处都是。
继母陈翠花在门口撇嘴:“扔东西做什么?有什么好发脾气的?又没少你东西……国富,快来看看你女儿!”
我不理她,继续把没用的东西扔得“咣咣”响。
终于在底上看到了我妈留给我的相册。
已经被压得都变形了,封面满是灰尘污渍。
那是我妈唯一的照片。
鼻头一阵发酸。
妈妈,我想你了。
4
出门的时候,我没和父亲打招呼。
在关门的瞬间,我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他也没有送我的意思,只是低着头,陪陈翠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独自抱着那个破纸箱回到了公寓。
夜深了,却没有睡意。
我把相册上的污渍一点点擦干净,擦着擦着,我看到母亲手腕上的那只传家玉镯。
才想起来手镯一直由父亲保管着,刚才忘记一并要回来了。
微信上父亲发来消息:
“小雅啊,你别往心里去,你阿姨也不是故意的。”
“等新房子分下来,会专门留一个房间给你的。”
“主要是你平时也不回来……”
“你以后终归是要嫁人的,男方会准备好房子的……”
我全部已读不回。
凌晨一点。
门铃突然响了。
透过猫眼,我看到了父亲。
他提着一袋苹果,佝偻着背站在那里,头发花白,看起来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
我猜他可能等继母睡了,偷偷过来的吧。
开了门,父亲局促地站在门口,把苹果递给我。
“小雅,还没睡呢?”
我没接,只是侧身让他进来。
空气里一阵尴尬的沉默。
父亲拿起水果刀自顾自地削起了苹果。
那双手满是老茧,削皮的动作却很熟练。
我看着那长长的果皮垂下来,心里有一瞬间的恍惚。
小时候,他也曾把我扛在肩头,说过我是他的小公主。
妈妈病重时,千叮咛万嘱咐,“我最放心不下的,是小雅,国富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千万不要有了后妈,就变成了后爸。”
那时的父亲,哽咽着对天发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小雅的。”
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大概是妈妈去世的时候吧,也可能是继母进门那天吧。
那薄薄的苹果皮继续蜿蜒而下,没有间断。
“嗐,我以前不会削苹果,都是因为你小时候爱吃,才练得这本领……”
“小雅,小时候你最喜欢坐在爸肩膀上骑大马……”
他开始回忆往事。
说我小时候生病,他背着我跑了三公里去医院。
“爸,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我打断了他的煽情。
父亲停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存折,眼里带着恳求。
“小雅,这是爸爸这些年偷偷攒的私房钱,10万。”
“也是我的养老钱,现在都给你了,你撤诉好不好。”
我发出一声嗤笑,“有谁放着千万拆迁款不要,去拿10万元?”
“还有我的工资,56万,当初说好的,替我保管,一分都不能少。”
“平时都是你阿姨在管钱,她自己身边只留了15万,我是一分都没有,以后养老,你弟弟靠不住的话,我只能靠你阿姨了。”
我自嘲:“爸爸,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老了可以依靠我?”
父亲摇摇头,“浩浩是男孩,才是家里的根。”
“浩浩新谈了个对象,女方说了,必须要有新房,还得是三室一厅,不然就分手。”
“浩浩都25了,再不结婚就晚了。”
我看着他,心里刚升起的那点温情瞬间冷却。
“那我呢?”
“爸爸,那我呢!”
“我都33了!爸,我也没房,没车,没存款。你不管我?”
“每月工资7000,上交4000,剩下的3000还要付1500的房租。”
“爸,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吗?”
“我平时都是穿工作服!难得反季买的打折衣服,也是一穿好几年!”
“不要说像其他女孩子一样敷面膜、做美甲,我连用的卫生巾都是散装的!”
父亲避开我的视线,“我供你上大学已经很不错了!难不成我还欠你了?”
“什么?你供我上大学?哈哈哈……”
单据被我拍在桌子上,“学费贷款都是我上班后慢慢还清的!”
父亲不依不饶,说出了那句陈年旧台词:“你总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我养老不靠你!”
“浩浩他没你有本事……你就不能帮一把?”
呵,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就是我的父亲。
当初我想考研,父亲和我说他年纪大了,家里供两个学生,实在困难,让我体谅体谅。
后来林浩考了个野鸡大学,父亲却想方设法地把他送到了国外镀金。
参加社会工作后,林浩到处欠债,我一直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父亲会看到我的。
直到今天早上,在拆迁办大厅。
我才发现,从始至终,我都只是个姓林的外人。
原来,所谓的困难都只是针对我一个人的。
“爸,你们也说了,我是个外人,所以现在打感情牌,没用。”
“爸,我还是那句话。”
“三天时间考虑,我的工资,还有我妈的一半遗产,一分都不能少,不然我就起诉了。”
林国富恼羞成怒:“那些工资就不能当是孝顺我的?”
我摇摇头:“不能。”
“我有录音。”
说完,我把录音笔静静地放在桌上。
其实以前录音,只是为了提防陈翠花,没想到现在也防了父亲。
父亲林国富瞳孔地震,脸色发白,“你居然对家里人用录音?”
“嗯,用了。”
我松松垮垮地坐回椅子上,双手环胸,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继续说:
“经济上,我不仅有转账记录,还有录音。感情上,我有继母纽虐待我的视频。”
“所以,爸爸,你看,我起诉你们的话,胜算大不大?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