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学医拜师归来后在村里免费义诊,只为完成父亲医泽乡邻的遗愿。
三根银针救醒村头昏迷三天的王婶,五服草药退了李伯三十年的寒腿。
正当全村人捧着鸡蛋围住卫生所对我感谢时,村长突然把二维码怼到我的面前。
“小柒啊,你在村里用的这些药材,得给大家报销一下。”“听说你在国外拿了奖,国家没少给你钱吧?叔不多要,二十万,零头给你抹了!”
我简直气笑了。
我分文未取,他们却来天价讨债。
而那些刚才还对我满是感激的目光,瞬间变了味:
“是啊,小柒,当初你上大学,村里可是给你筹过学费的,这份情……怎么说也得念吧?”“我们也不是要讹你,但人情债,它也是债啊……”“有了出息,可不能忘了本……”
一阵荒谬感扑面而来。
好一个不能忘本!我迎着他们理直气壮的目光,掏出手机干脆利落地扫码付款。
然后转身给师傅打去了电话:
“师傅,刚批了的程家庄药材收购项目取消吧,看来我们得换个诚信的村子合作了。”
1
烈日炎炎,三天没怎么吃过饭的我感到一阵眩晕。
徒弟小周看出我低血糖赶紧将我扶到卫生所外面的椅子上。
“老大,真不是我夸你,你放弃了国外高薪,回村义诊,没几个人能做到你这样!”
我笑着摆了摆手,掏出兜里备下的阿尔卑斯糖塞到嘴里缓了好一会。
“这几天你也辛苦了,忙完这一阵就放你长假,你也好好歇歇。”
我说完正要起身时,卫生所门外传来呜呜泱泱的声音。
村民们脸上洋溢着笑容,纷纷围了上来。
有些人甚至提着鸡蛋往我手里塞。
正当我沉浸在巨大的成就感中,村长程大山从人群中伸出一只手,脸上堆着憨笑。
“小柒啊,这些天你在村里义诊把村民们屯的药材用了不少吧,这钱你得给大伙报销一下!”
他说着掏出手机把付款码往我脸上凑:
“听说你前两天在国外拿了奖,给了不少奖金,叔知道你不容易,给你抹了零,算二十万吧!”
这话一出,我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小周反应过来,气红了眼挡在我面前:
“我们老大面诊的钱都没给你们要,你们居然还要收费?这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旁王婶突然难为情的砸了咂嘴,一脸委屈道:“姑娘,你也得体谅下我们,这两年药材难卖,我们也是要吃饭的。”
身边的村民也开始七七八八附和起来:
“就是,公事公办,哪有用了药材不给钱的道理!”
“从前,小柒上学的学费还是村民们给筹的,这份情怎么也得....念吧!”
一句句话中带刺。
我被眼前的口水快压得喘不过气来,明明刚才大家还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村长点亮了屏幕,语重心长:
“小柒,人情债也是债,人有了出息可不能忘本啊!”
“毕竟你爸一辈子行医救人赚来的好名声可不能毁在你手里,你说是不是!”
我紧紧捏着发冷的指尖,浑身颤抖着掏出手机扫了码。
对面的手机“叮”一声轻响,提示音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空气中格外刺耳。
我看着村长眼里藏不住的精光,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转身背对着大家的欢声笑语给师傅打去了电话。
“师傅,刚批了的程家庄药材收购项目取消吧,看来我们得换个诚信的村子合作了。”
2
电话那边的师傅没有多问。
他知道我办事一向稳重,肯定有我的理由。
挂掉电话后,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叫声:
“哎呦,疼死我了.....”
我循声望去,王婶突然捂着肚子蜷缩的靠在墙边。
她痛苦地呻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
刚才还沉浸在分钱喜悦中的村民,顿时慌了神,呼啦一下围了过去。
程大山也吓了一跳,但他眼珠一转,立刻把目光投向了我。
“小柒!你快来看看!是不是…是不是你用了什么不对的药?还是针扎出问题了?”
这话一出,像是炸弹一般在人群中炸开。
无数双怀疑的眼睛瞬间像针一样刺向我。
“对啊,王婶刚才还好好的!”“是不是从你这吃坏了什么东西!”“小柒还傻站着干啥,快来给王婶看看啊!!”
小周气得浑身发抖,想争辩,被我一把拉住。
医者本能让我立刻压下所有情绪,疾步上前给王婶基本检查了下。
在确定不是外伤后开口问道:
“王婶,昨天给你开药后有没有和别的药混吃或者吃了些跟药材相克的食物吧?”
王婶疼得嘴唇发颤:“没有,我都是遵照你的医嘱,你说的那些不该吃的我都没吃。”
结合体征和问诊,我心里大致有了判断。
我先拿了几根针对准了穴位扎下去,暂时缓解了她的疼痛。
王婶的儿子着急催问原因,我抬头淡淡的说出诊断结果:
“若排除刚才我说的那两种情况,就是药材本身的问题了,不如拿着去市里化验一下看看!”
村长在人群中脸色陡然一变,声音陡然拔高:
“程柒!你这是什么话!你这是污蔑!”
“咱们村的药材都是村里山里土生土长的好东西,大伙亲自采种,能有啥问题?我看就是你医术不精,或者用了不对的针法、开了不对的药方,现在想赖到药材头上!”
一些村民被他说得迟疑起来,有人开始跟着附和:
“就是,别是你自己弄错了方子,想找替罪羊吧!”
“跟你那个短命鬼的老爸一样,假仁假义,徒有虚名!”
这话像一把淬了毒的银针,狠狠刺进我耳膜。
爸爸为了这个村操劳了一辈子,临死前都还在惦念着这里的人。
可在他用生命守护的乡亲口中,死后得到的却是如此评价。
何其荒谬和悲凉。
小周知道事情的全貌,倒吸一口凉气,冲上前就要理论:
“当年程叔叔为了村里讨药材尾款,大雪天进城挨家挨户跪下求人。不惜垫上自己的棺材本补上了窟窿,落下病根才早早走了,你们都是没有心的吗?”
院子死寂,有人想起往事默默地低下了头。
王婶的儿子此刻突然来了火气:“一码归一码,你把人治出毛病来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程大山也过来和稀泥:“都是些陈年旧事提它干嘛,现在看看是怎么解决问题?”
他貌合神离的与王婶的儿子程虎相视一眼。
程虎梗着脖子,像是有了底气:“我娘吃了你的药还不知道有什么问题,你得赔偿!”
我气的想要发作。
这时有人立刻接过话头:
“这医药费加上精神损失费什么的少说也得三十万吧!”
“就是,我们可都在录像,证据确凿!别想抵赖!”
程虎眼睛一亮,仗着村民的帮衬,嗓门更粗了:
“对!三十万!少一个子儿都不行!不然我就发到网上让你身败名裂!”
程大山为难的搓着手:“小柒啊,你看看,这…这人命关天,你就当…就当破财消灾,全了你爸的好名声。”
他们一唱一和,把赤裸裸的敲诈,包裹在名声的糖衣里,熟练得令人作呕。
此刻,我心里那点对故乡的温情,也彻底凉了。
3
小周气的已经说不出话。
我看着这些人精明算计的嘴脸,为了爸爸再次咽下了怒火。
“赔偿可以,但三十万我没有。”
“如果你们觉得是我的问题,可以选择报警。”
见我松了口,程大山适时地叹了口气,扮演起和事佬:
“小柒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能是那狠心人?”
他转向我,看似压低声音,却足够让所有人听见:
“小柒啊,叔知道难为你,可王婶要真有个好歹,你爸地下有知,能安心吗?”
“这样,叔做个主,二十五万!就当……就当全了你爸和村里的情分。”
胸口那团火,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疼,可脸上却像结了冰。
我知道,不出点血,这门是迈不出去了。
不是为了这些“情分”,是为了我爸。
他在这村里活了一辈子,爱面子,重名声。
我不能让他走了还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养了个不仁不义的女儿。
“十五万,多一分也没有。”
我开口,声音干涩,嗓子像是要喷火。
程大山咳了两声,程虎这才顺坡下驴同意了。
付了钱,立了收据。
我让小周留了心眼,拿着王婶吃的药材送去市里做检验。
第二天,卫生所外又挤满了人。
只不过与从前不同,他们这次不是来看病的,
李伯气呼呼的拿着从我这买的拐杖和用了一半膏药扔到了我面前:
“程柒!亏我们这么信你,王婶现在还疼的死去活来,我看你给我们的药多半也都是有毒的,赶紧给我们退钱赔偿吧!”
他身后,十几个村民也举着一些药膏、药油,满脸愤怒地嚷嚷:
“还有这膏药!贴了不仅没用,还起了一身红疹子!”
“我家的也是!这药渣闻着就不对劲!程柒,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人群激愤,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我的脸上。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被气笑。
我这些天义诊从未收他们半毛钱的诊费,就算是从我这拿的西药和辅助器械,也都是按成本价给的,有些甚至是半卖半送。
可现在我的善心却被他们当成了他们贪得无厌的筹码。
我没办法继续忍气吞声,直接从文件盒里甩出一叠票据:
“这是我采购所有药品、器械的清单,全部盖着正规药厂的章,绝对不是害人的三无产品。”
离得近的几个村民接过去,翻看着,脸色渐渐变得不自然。
他们都是庄稼人,未必懂太多,但正规发票和收据的模样,多少还是能分辨的。
“至于王婶的情况,给他开的药是村里的药材,出了问题我概不负责。”
我没好气,他们更是被激的发了狠。
“今天说什么也得给我退钱赔偿,你给的东西开的药方,出了事你想撇清?门都没有!”
“就是!你爸当年也不敢这么跟我们说话!还是城里的医生,这些年的学我看也是白上!”
“真是养出了个白眼狼,专坑我们村里人,你爸知道了估计也得被气得活过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人甚至叫来了村长。
赶来的程大山拨开人群,沉着脸走上前。
“小柒,如果你不给大家退钱的话,那便用你所里这些西药抵了吧,这样大家都不吃亏!”
他这话一出,几个村民嚷着就冲向身后的药柜。
无论我怎样哀求,他们充耳不闻。
不出一刻,整个屋里能用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
我气得发抖,当众掏出手机按下了110。
4
电话还没拨出去,程大山的儿子程远一个箭步冲上来,劈手就夺下了我的手机。
动作粗野,力道极大。
被推倒的瞬间,手肘蹭在桌角上,立刻见了血痕。
“你们要干什么?!”
小周赶回来就看到了这幅场景,急忙把我扶了起来。
程远是村里有名的混不吝,仗着他爹是村长,在镇上跟一群混混厮混,平日就眼高于顶。
他晃了晃夺来的手机,斜睨着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痞气和威胁:
“打什么电话?一点家事,闹到外面去,丢的是咱们程家庄的脸!”
“柒姐,我爸那是为村里好,也是为你好,别给脸不要脸。”
我看着他得意的脸,气的冷笑。
程大山依旧笑着:
“还有你爸的房子村里也要收回,连本带利,再算你十万,我也好给村民们交代。”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简直是蹬鼻子上脸,把无耻摆在了明面上。
小周哭出来:“你们还要不要脸!入室抢劫还不算?还要强占房产?”
程远嗑着瓜子,皮随意吐在地上,翻了个白眼接话:
“子债父还天经地义,再说人都死了,就当为村里做贡献了!”
小周气的咬牙切齿。
我按住小周颤抖的手,看向程大山。
“钱,我可以给。”
我声音很平,但字字清楚:
“但从今天起,规矩得立。”
“第一,卫生所所有诊金药费明码标价,当场结清,绝不赊欠。”
“第二,以后进什么药、从哪儿进,我说了算。谁也别想插手。”
程大山眼睛一亮,褶子笑得更深了:“小柒这是懂事了!立规矩好,公事公办嘛!”
“至于药材收购,等着市里扶贫计划的项目批下来,我们也不用愁以后了。”
他几乎没犹豫,接过小周拟好的合同就签了字。
围观的村民有人小声奉承:
“还是村长有本事……”
“就是,等药材收购的项目批下来,谁还看她脸色。”
“自己人到底靠谱。”
我听着这些话,一句没辩。
扫码,转账。
十万块钱出去的时候,程大山脸上的笑几乎藏不住。
可当夜,砸门声像催命符。
小周揉着眼拉开条缝,程大山就扛着人撞了进来。
“小柒!快……快救小远!他烧得快说胡话了!”
程远躺在地上,脸白得像纸,呼吸又急又浅,像是急症。
本着医者仁心,我蹲下身给他检查。
体温滚烫,脉象浮急,眼底泛着不正常的黄。
程大山急得满头汗,声音发颤:“你是大夫,你不能见死不救啊!白天的事是叔不对,你先救人,救人要紧!”
我收回手,站起身,声音平淡:
“送医院吧。”
程大山愣住:“什……什么?”
我看着他焦急的脸,淡淡道:
“我这里,没药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