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突发火灾,为了救一双儿女,老公死在火场,我重度烧伤。
心理和肉体的双重痛苦让我得了重度抑郁症,无数次想要一死了之。
儿女为此收起家里所有危险物品,抱着我泣不成声。
“妈,我们已经没有爸爸了,不能再没有你,你别扔下我们好不好?”
哪怕他们被高昂的治疗费压的喘不过气来,也还要安慰我会好起来的。
直到那天,儿子对着一张女孩照片发呆,我问了一句。
“你喜欢她吗?”
他突然将客厅砸的一片狼藉,崩溃大吼。
“因为有你这样的妈,我连一点未来都看不到,敢喜欢她吗?”
“当年你要是和爸一样死在火灾里多好。”
通宵工作的女儿刚好下班回家,也麻木开口。
“我宁愿当年你们没有救我,让我死在火灾里。”
我沉默着回了卧室。
拿出那枚严重变形的金戒指放进嘴巴。
他们说的对,我应该去死,让他们去过自己的人生。
1、
屋子里的消毒水气味浓的让人窒息。
两人控诉过后,空气安静的只剩下了江明耀如困兽一般的剧烈喘息。
像是锤子一样,一下下钉在我的心间,疼的让我发颤。
“有你这样的妈,我敢喜欢她吗?”
“你为什么不像爸一样死在那场大火里?”
“我宁愿当初死在那场大火里的是我。”
这些话不断在我脑海里回响,最终汇聚成一个事实。
我就是个累赘。
为了给我赚治疗费,明耀明明学习成绩不错,却还是放弃了上大学,不眠不休的打工。
明月这么一个喜欢安静的内向孩子,也硬着头皮去做了销售,经常为了一个单子,喝酒喝到胃出血。
我不能再拖累他们了,真的不能了。
毕竟我现在是连顿饭都给他们做不了,还会因为抑郁症发作给他们带来负面情绪的拖油瓶。
我挪动着脚步回了卧室,打开抽屉拿出婚戒。
是一枚金戒指,是从我亡夫手指上取下来的,已经严重变形了。
是个适合的自杀工具。
心里有个声音在对我说。
去死吧,只要死了,两个孩子就能去过自己的人生了。
明耀可以不用再不眠不休的工作,去和喜欢的姑娘表白,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明月可以不用再忍受同事和上司的欺凌,去做自己喜欢的做的事儿。
我也终于可以去陪陈峰了,不用再让他一个人在那边孤单。
我看着手里的金戒指,只觉得金属的温度冰凉的有些刺骨。
我握着金戒指,转身将被子和枕头整理好,然后躺了上去。
我不能把场面弄的太难看。
两个孩子很胆小的,一开始看到我这张被烧到面目全非的脸,还让他们做噩梦了。
这次不能再吓到他们了。
接着抬手把床头的小卡片翻到有睡眠标志的那一张。
因为重度烧伤,皮肤全都没有了,伤口迟迟愈合不了,我每天都在忍受疼痛,很难入睡。
所以为了能在我好不容易能睡着的时候不被打扰,他们就弄了这个。
是擅长绘画的女儿亲手画的,她画的那么好看,那么可爱。
可她画的时候,却是那么悲伤。
因为她除了这种时候,再也没时间拿起画笔了。
他们进卧室的时候看到这个,一直紧绷的神经,大概就会放松下来了。
然后获得一段难得的,独自休息的时间。
我缠满绷带的手指最后轻轻抚摸了一下那个可爱的图案。
然后将手心变了形的金戒指塞进嘴巴里。
用力咽了下去。
金戒指锋利的棱角划过食道,血腥味涌上口腔,我又用力压了下去。
疼痛顺着食道往下蔓延,可我却不觉得难捱。
毕竟这点疼痛比起我这么多年来日夜忍受,算不得什么。
我躺在床上,意识开始慢慢模糊。
眼前仿佛出现了江峰的样子,笑着朝我伸手。
“阿瑶,我来接你了。”
我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泪水从眼尾滑落。
我再也不用拖累两个孩子,也终于能跟你团聚了。
恍惚间,我闻到屋里的消毒水味好像淡了些。
想来这种令人窒息的味道,很快就会彻底消散了。
而我的孩子,将会有新的人生。
2、
意识回笼的时候,我正站在床边。
缠绕进灵魂的疼痛,全都消失不见了,整个人都像是焕发了新生一样。
可我很清楚,自己已经死了。
原来死亡真的并不痛苦。
我看着床上的自己,浑身缠满了绷带,蜷缩在被子里,像一个见不得光怪物。
但也没有因为死亡变的更加丑陋。
这样就很好,不会吓到两个孩子。
我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两个孩子在门口焦躁的来回踱步。
最终,明月轻声开了口。
“妈?”
她没听到我回应,可能是觉得我被刚刚的话伤到了,所以才没有回应的。
她和明耀对视了一眼,两人疲惫的靠着门坐下,给我道歉。
“妈,抱歉,我们就是……太累了,才会口不择言。”
明耀也说。
“对,妈,我们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他的语气带着懊恼和后悔。
他们两兄妹见我还是没回应,更加后悔说那些伤人的话了。
他们缓缓靠在了一起,如同互相取暖的小兽,
我心疼的想要抱抱他们,却忘了自己已经死了。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啊,我不再是他们的拖累,也没办法再给他们一点安慰。
明耀低垂着头再次开口。
“妈,其实我不是在怪你,我是在怪自己太没用了。”
“不过就是被人羞辱几句而已,忍一忍就能过去了,却要动手打人。”
“不仅被辞退没拿到钱,还在喜欢的人面前丢了脸。”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所以在你开口问我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把你当成了出气筒。”
“你别怪我好不好?”
他像是为了证明,真的没有想要放弃我一样。
从裤兜里拿出一支药膏。
我认识,叫什么细胞生长因子,可以让烧伤愈合的很快。
但很贵,三千块钱一支。
明耀说。
“妈,看,我给你买个效果很好的药膏,用了你就再也不用每晚都那么疼了。”
“我让明月现在就进去给你涂上好不好?”
卧室没有传出任何回应。
明月将脑袋埋进臂弯,声音闷闷的。
“妈,你是不是对我们失望了?”
“明明让我受气的公司的无良老板,可我却不敢找他要说法,只能对着妈你撒气。”
“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们马上就能攒够钱送你到大医院做治疗,去植皮,然后你就再也不用每天都那么痛了。”
“我们还可以攒很多很多钱,换个大房子,种满你喜欢的花花草草……”
说到最后,她已经有些泣不成声了。
“妈,不管再苦再累,我们都会治好你的。”
我想说,我怎么会对他们失望呢?相反,我为有他们这样的孩子骄傲。
都是因为我拖累他们,才会让他们这么痛苦的。
但没关系,以后不会了。
他们从现在开始,就可以攒买大房子的钱了。
可我知道,他们听不到我说的话了。
他们两人依偎在一起,不断的责备着自己,不断的和我道歉。
浓重的疲惫让两人的声音越来越低。
眼下的黑眼圈表明他们已经好几天没睡上一个好觉了。
我心如刀绞,他们已经很努力,根本没有错的,怎么能怪自己。
就在两人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明月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恐慌的抓住明耀的胳膊。
“哥……妈会不会,又想不开了……”
同样昏昏欲睡的明耀一瞬间就清醒了,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把就推开了房间的门。
3、
两人看到我蜷缩在被子里,快步冲到床边想要确认什么。
却看到床头的卡片。
明耀当即一把抓住了明月伸向我的手,屏着呼吸摇了摇头。
然后两人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重新关上门之后,两人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去。
明耀呼出一口浊气来,扯了扯嘴角。
“妈好不容易能睡个觉,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睡着了也好,这样就不用因为我们说的那些难听话难受了。
接着他又满脸疲惫的对明月说。
“你也趁现在休息一会儿吧,一会儿又要上班了。”
他们没有再确认我的情况。
因为他们知道我能睡着一次很不容易。
所以也就不知道,我其实不是睡着了,而是死了。
两人怕吵醒我,干脆没有开火做饭。
而是翻找出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干硬面包充饥。
从包装带上的生产日期来看,已经过期好几天了。
但因为没有霉点,两人也就没管,直接塞进了嘴巴里。
也就休息了一小时,两人又准备出门工作了。
明耀把那只药膏放在了桌上,给我发了一条消息。
“妈,药膏放桌上了,醒来的时候可以涂一下,不方面的话,等下午明月回来帮你弄。”
发完之后,两人就出门上班了。
我内心一片酸涩。
他不知道,这药,我已经用不上了。
没过多久,门被打开了。
进来的不是明耀和明月,而是照片上的那个姑娘。
他还带了两个男人。
女孩捏着鼻子,嫌弃的在客厅看了一圈。
对身后的两个男人说。
“真是的,要不是你们非要看江明耀他妈有多丑,我才不乐意搭理他骗他钥匙呢。”
她这踢一脚,那踹一脚,最终带着两个男人打开了我的卧室门。
“在这呢!”
“噫,包的像个木乃伊一样,真吓人。”
她拔高了声音。
“喂,醒醒,你就是江明耀的那个妈吧?”
见我没动静,她猛然推了我一把。
“啧,没听见我说话吗?还是知道自己丑装死不敢见人?”
见我还是没反应,她端起床头柜上的一杯水就往床上泼。
“起来!让我们看看你究竟有多丑!”
床上的我一动不动。
她有些不耐烦了。
“嘿!你故意的是不是!”
她大概是觉得我真是故意装死不理她的,开始破口大骂。
“就你这鬼样子,装死有什么用?你还不如真去死呢!”
“也就江明耀这种蠢货才会为了给你赚点治疗费跟条狗一样给人下跪都愿意了。”
听着这些话,我又气又急。
明耀那么喜欢她,她怎么能那么羞辱明耀!
她骂了半天见我依然没动静,恼怒往我身上淬了一口唾沫。
“你们不是想看她有多丑吗,直接把这些绷带拆了,我看她还能不能继续装死。”
两人男人胡乱的来拽我身上的绷带。
大概是还没死多久,血在他们的拉扯下渗了出来,绷带很快被染红了。
两人吓的瞬间松了手。
“要不……算了吧。”
“怂货!”
女孩骂骂咧咧的,但也还是有些心虚的带两人准备离开。
经过客厅时,她不小心把药膏撞掉了。
女孩泄愤似的一脚踩了上去。
我下意识想要阻止,但是做不到。
我流出了血泪。
明耀买这药膏,肯定吃了很多很多苦的。
明耀和明月快要下班的时候在“幸福一家人”的群里发了消息。
“妈,醒了吗?我和明月就要下班回家了。”
“我们准备今晚买了条鱼回来给你炖汤喝。”
“我记得你最爱吃鱼了。”
4、
群里有四个人,但其中一个,早在火灾过后,就再也没上过线了。
我现在也要无法上线了。
明耀没有打电话,他怕我还在睡,吵醒我。
发完消息,明耀为了能够今天能多结算那么点钱,咬着牙继续装卸沉重的货物。
已经冬天了,太阳落山后很冷。
明耀和明月是一起回来的。
穿的都很单薄,手里拎着一条小小的鱼。
还有一些菜市场捡的菜叶。
烂掉的部分明月已经给处理掉了,所以只是看着有些发蔫。
两人的脚步声有些沉重和缓慢,透着浓浓的疲惫。
明耀打开门的时候试探着叫了一声。
“妈?”
他的语气透着小心翼翼,害怕我还在生他们的气。
他们认为我肯定醒了。
因为就算是我好不容易睡着了,也睡不了太久的。
可打开门后,屋子里一片漆黑,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儿声响。
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和明月对视了一眼,连忙打开了灯。
在看到桌上的药膏不见了之后。
他松了口气,以为是我已经拿回房间用过了。
他让明月拿着菜进了厨房,自己走向我的卧室。
却在经过桌边的时候,看到了地上那支药膏。
盖子被踩掉了,膏体被踩了出来,全都被污染的不能用了。
明耀捂住脸,蹲在地上,有些无助。
“妈好像,还在生我们的气。”
正在做饭的明月动作一顿,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因为她也说了伤人的话。
半晌,她才艰难的开了口。
“等我做完饭,再去叫妈出来吃饭吧。”
半个小时后,饭菜端上了桌。
明月和明耀走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声音带着祈求。
“妈,出来吃饭吧。”
“你要打我们骂我们都可以,但至少先出来吃饭,好吗?”
“妈,求你了……”
门没锁,明月敲最后一下门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卧室同样没有开灯,很暗。
他们闻到了血腥味。
明耀瞳孔微缩,恐惧一点点攀上心间。
他抬手握住门把手,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推开卧室门,打开了灯。
江明月告诉自己,一定是她想多了。
她和明耀一步步靠近床边,脚步仿佛有千斤重。
我保持着蜷缩在床上的姿势,和他们上班前看到的,没有半点改变。
被血染红的绷带,扎的两人眼睛生疼。
“妈,醒醒,吃饭了。
明月的声音变了调,带着遮掩不住的恐慌。
明耀压下内心的恐惧,艰难的伸出手,探了探我的额头。
温度有点凉,凉的让他心惊。
他又摸了摸我的手,也是凉的。
“妈?你别吓我啊,你醒醒。”
明耀的声音开始发抖,手也抖得厉害。
看他这个样子,明月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连忙伸手去探我的鼻息。
“不会的,不会的,妈一定只是睡着了……”
明月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跌坐在地,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样,没了任何反应。
因为我的呼吸早就停止了,她没能探到一点点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