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座孤岛,而你从不靠岸

2025-12-12 16:50:454680

1

嫁给秦屿的第三年,我还是听不懂当地方言。

除夕夜我突发食物中毒入院,醒来时却没看到他。

护士说:“你老公昨晚送你来,又跑去陪那个割腕的姑娘了。”

我拔掉针头,在隔壁看到他的发小依偎他在怀里,

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

我气昏了头,冲进去和秦屿大吵一架。

争吵间女孩要跳楼,秦屿把她救下时,看到了我的孕检单。

他妥协了,说会送她回家,以后专心陪我,再也不会和她来往。

可生产后第二天,我发现秦家有两个家族群。

另一个群里,许静知的昵称是“老三媳妇”。

原来我养胎的十个月,他把许静知送回的是自己家。

在那里,所有人都当她是秦屿的妻子。

最新一条,她艾特秦屿:

“晚上回家吃饭吗,妈熬了你爱喝的汤。”

他回了条语音:“等我找个理由打发了程君,马上回去。”

这一句我忽然听懂了。

也想起了除夕夜他们的对话。

“秦哥,我死了,下辈子你娶我好吗。”

“别说傻话,这辈子我也可以娶你。”

秦屿,方言我学会了。

但以后,用不上了。

1

秦家除夕宴,婆婆第五次给许静知夹了菜。

许静知说了什么,引得满桌都在笑。

身边的秦屿也笑得前俯后仰。

对上我茫然的目光,他有些不自然地压低声音:

“没什么,只是一些我们小时候闹过的笑话。”

我们,他指的是他和许静知。

他们小时候的笑话,永远都讲不完。

见我垂了眸,婆婆不爽地把筷子拍在桌上。

用着只有责骂我时,才会用的普通话:

“大过年的你又想闹什么?我们说点开心的还得看你脸色?”

我明明没说话,满桌的人却都嫌弃地冲我指指点点。

浓重的方言里,夹杂着我唯一能听到的三个字:

“外地的。”

三年了,我还是那个外地的。

心底涌上一抹苦涩,我放下筷子,没了食欲。

按当地规矩,媳妇不能站起来夹菜。

永远在最边缘的我,只能夹到面前的苦瓜炒蛋。

苦瓜是我最讨厌的东西。

刚结婚的时候,秦屿还会亲自给我夹菜,塞满我的碗。

别人问起,他会用普通话宠溺地看着我:

“我老婆不爱吃苦瓜。”

可自从许静知失业回来,他就很少关注我吃了什么。

无论过节还是除夕,我的碗里永远都是空的。

但我还没说话,秦屿皱了眉:

“你又想提前离席?”

“今天是除夕,你想闹等回家再闹,先给我妈道歉。”

我怔住了。

我要为了什么而道歉?

五分钟前还很热闹的除夕宴,逐渐降至冰点。

秦屿没了面子,蹙起眉:

“程君,你又不是哑巴,能不能别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我当然不是哑巴。

可嫁来三年,我说普通话他们不回我,我想学方言,他们又说我一个外地的学不会。

我能说什么,我可以说什么?

但无论如何,这毕竟是除夕宴。

桌下的手掐住大腿,我干涩地开口:

“对不起,我……”

“嫂子是在生我的气吗。”

一声哽咽突然打断我,许静知落了泪:

“是因为秦哥送我的除夕礼物,还是因为我家跳闸,找秦哥帮忙……对不起,是我没有分寸。”

婆婆连忙安抚她,抽空狠狠瞪了我一眼。

秦屿也扔下我跑过去,像哄小孩一样蹲在她面前。

他说的是方言,只说了两句就让许静知哭得更凶。

两人一来一回,许静知突然爆发,推开他冲向厨房。

所有人追过去,随着里面传出几声尖叫,许静知被秦屿背着跑出来。

她右手手腕处,正在流血。

三年,第六次。

秦屿那双曾满满只有我的眼睛里,此时盛满了愤怒与失望:

“程君,你明知道静知很脆弱,为什么非要三番两次针对她!”

想去帮忙的手惶惶垂了下去。

院子乱成一团,公婆陪着去医院,其他人瞥了我一眼,也四散离开。

好好的除夕宴,只剩我一个外地的还站在原地。

委屈感涌上眼角,我抬手去抹的时候,发觉嘴里越来越苦。

今晚只吃过一口的苦瓜,像是在胡乱搅动我的胃,让我突然间痛到极致。

然后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身边有个护士在换药。

普通话夹杂着轻微方言,我听懂了:

“你食物中毒,幸好吃的不多。”

“不过你老公真忙,昨晚送你过来,又去隔壁陪那个割腕的姑娘了。”

“那是他妹妹?”

不是,那是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发小。

既然是同一个医院,我得去看看她。

拔了针头,我扶着墙走到隔壁。

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秦屿把许静知牢牢抱在怀里。

他的唇角,扫过她的发顶。

我信了三年的“只是发小”,轰然倒塌。

2

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这一吻我绝不会看错。

这下愤怒的人变成我,我冲进去用力把他们分开。

秦屿慌了一瞬,眼里闪过心虚。

他越是心虚,就越是事实。

“这就是你说的,你们只是发小,只是朋友!”

“秦屿,你娶我的时候说过不会背叛我!”

我奋力咆哮着,引来几个看热闹的。

秦屿沉下脸,他把我拉到角落小声说:

“你冷静点,静知刚经历了自杀,她现在受不得刺激。”

他还是要维护她。

我盯着他紧蹙的眉眼,嘲弄地笑出了声:

“刺激?”

“你和你老婆说话,对她来说是刺激?”

“那你就没想过你和别的女人亲密,我这个老婆会不会受刺激?”

秦屿一愣,歉意染上心头,拉住我的手指轻轻晃了晃:

“君君,这件事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你相信我,我爱的是你,我们是要相伴一生的。”

这是他求婚的时候,对我说的话。

三年前我感动到泣不成声,三年后我却只觉得讽刺。

“那你现在就跟我解释,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秦屿刚刚缓下的脸色又僵住,他甩开我的手:

“你还想闹什么,就不能等静知出院再来找我闹!”

后脑勺撞在墙上,发出“咚”地一声。

秦屿吸了口气,慌里慌张要来看我。

门外有人喊:“哎你去哪儿,那是去天台的楼梯!”

秦屿猛然回头,病床上的人不见了。

“遭了!”

他毫不犹豫跑出去,全然没看到我的手掌,正覆在小腹。

等我跟上天台,秦屿已经把许静知救下。

她缩在他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说的是普通话:

“我总是在拖累你,我活着有什么用!”

秦屿用了力,仿佛要把她揉碎,嵌入自己的心:

“你没有拖累我,静知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对你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可我害你和嫂子吵架,我就是个累赘!”

“没有,没有!我和程君,我们……”

说着说着,他转头忽然看到我。

嘴角动了动,眼里闪过复杂的情愫。

我明白他在想什么。

曾经我为了他离开父母,跨越半个国家远嫁到他的城市。

而他为了我在秦家祠堂跪了三天三夜,求太爷爷同意他娶一个外地人。

这一刻,他想为了许静知,抛弃我。

可是,凭什么啊。

我在这个排斥外人的地方度过三年,没有朋友没有正式工作,在一日日的孤立中成了哑巴。

他凭什么为了别的女人,让我走?

一股不甘促使着我走过去。

以往我都是大度的,秦屿说她是朋友,我就不会干涉。

可今天,我想留住我们这段感情。

我想自私一次。

只要他在这一刻选择我,我就原谅他。

“秦屿,有件事我本想昨天告诉你。”

“我怀孕了。”

孕检单捏在我手里。

秦屿震惊地看着上面小小的影子,缓缓松开抱住许静知的手。

这是他期盼了三年的孩子。

许静知那张沾满泪水的脸颊,慢慢变得铁青。

“静知,我找人送你回家。”

“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3

秦屿带着我搬出公婆家,住进我们的婚房。

没了秦家大大小小的规矩,没了许静知从早到晚的打扰,我们的生活又恢复以往。

他给我请了会说普通话的保姆,白天他去上班,下了班准时回家陪我。

我终于不再是哑巴,也不用竖起耳朵,猜测那些方言里夹杂着什么词语。

预产期前三天,我半夜醒来。

看到秦屿睡在身边,忽然想起三年前他向我求婚时,目光坚定。

“君君,我求婚是因为我爱你,这不代表你一定要答应我。”

“但我对天发誓,你是我想相伴一生的人,只要你跟我回家,以后我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漫天烟花里,我点了头。

尽管那三年他为了许静知而忽视我,可他在祠堂下跪的时候我就想过,我会为了这一跪,原谅他一次。

现在,我想我应该是赌对了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生下一个女儿。

产后第二天,很久没见的公婆出现了。

我虚弱地躺在床上,听着他们用方言交谈,秦屿在一旁时不时插几句。

所有人都是笑着的,我被这气氛感染,也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直到护士说要带孩子去做检查,他们一窝蜂跟出去。

秦屿落在床头的手机在响。

我顺手拿起来,却发现他的微信置顶,是我没见过的家族群。

群里许静知的头像很显眼,只要她出现,其他人就会马上亲昵地回复她。

他们喊她,老三媳妇。

秦屿就是老三。

这几个字犹如雨天惊雷,让我剧烈抖了抖,小腹一阵刺痛。

她是秦屿的媳妇,那我是谁?

手指停在聊天界面,我不断往上滑。

这个群的建立时间是正月初一,我说怀孕的那天。

秦屿亲自把许静知拉进群,他们每天都在群里聊天聊地,聊秦家的事,聊秦屿的事。

唯独不提我的名字。

而许静知提起的“家里”照片,正是公婆家。

原来秦屿把她送回的,是他自己家。

我眼前突然有些模糊,可还是鬼使神差的划到最后,是许静知艾特秦屿:

“晚上回家吃饭吗,妈熬了你爱喝的汤。”

秦屿用方言回了条语音:

“等我找个理由打发了程君,马上回去。”

十分钟前,他们围着孩子的时候。

那时候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可他想的却是打发我。

巨大的痛楚席卷而来,我仰头跌到床上,大脑越发恍惚。

八个半月。

秦屿骗了我半个半月。

他为我编织了虚假的幸福,骗我说他和许静知没有来往,让我以为他除了上班,都在我身边。

可他早就接手了秦家的部分产业,不需要去上班了。

这八个半月,所谓的上班时间里,他都在许静知身边。

看来,我赌错了。

“老婆,我得去公司处理点急事……”

秦屿的话卡在喉咙,他望着我手里的手机,愣住了。

“秦屿,你打发我的理由,就这么简单?”

有件事我一直没说。

他请的保姆是当地人,我私下跟她学了不少方言。

现在,我能听得懂。

4

秦屿知道瞒不住了。

他抿了抿唇,过来在我床边坐下:

“君君,你体谅体谅我。”

“静知从小就说想嫁给我,可她丢了工作回来,却发现我已经结婚,她痛苦过度得了抑郁症。”

“我这么做只是想安抚她,但你放心,你才是我唯一的妻子。”

好可笑啊。

可笑到我攥紧了拳,还是忍不住凄惨地笑出了声:

“体谅你,那谁来体谅我?”

“结婚的时候你说绝不让我受半点委屈,可我嫁给你近四年,你们始终用所谓的规矩,所谓的方言把我排除在外。”

“现在,你连别的媳妇都有了,却让我体谅你?”

秦屿的温柔再也保持不住。

他不耐烦地拿回自己手机,反问我:

“我说了那只是安抚她,而且嫁到这边是你的选择,我已经为了你跪过列祖列宗,难不成你要道德绑架我一辈子?”

道德绑架?

他觉得我在道德绑架!

拳头砸在床铺,我因为激动喘着粗气:

“秦屿,如果你爱上别人,你早就应该告诉我!而不是骗我生下孩子,再来打发我!”

“早知道,我就不该生!”

他也恼了,站起来沉着脸:

“那是秦家的后代,由不得你决定生不生!”

是啊,我忘了。

当地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女人决定不了胎儿的去留。

嫁给秦屿之后,我就不是我了。

无论我做什么事,都要合规合距。

可就算我一一遵守,我也还是那个“外地的”。

现在呢,我又是谁?

门外忽然响起婴儿哭声,我迅速转头,却赫然看到许静知抱着孩子,正在低声轻哄。

那是我的孩子!

我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力气,连产后撕裂痛都忘了,冲过去把孩子抢回来。

“你不准碰我的孩子!”

许静知怔了怔,下一秒红着眼哭:

“对,对不起嫂子,我只是觉得孩子太可爱……”

“是秦哥说我可以抱的,对不起,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我紧紧抱着孩子,感觉心脏像是要爆炸了。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秦屿用力将孩子抱走。

“程君,静知的抑郁症好不容易快痊愈了,你又要刺激她!”

我爱的人,抢走了我的孩子。

他护着许静知,许静知是秦家公认的老三媳妇。

那我的孩子,以后是不是要喊她妈妈?

不行,绝不可以。

“把孩子还给我!”

我发了狠,雌性激素让我此时此刻像一个疯子,谁敢碰我的孩子,谁就是我的敌人。

可我的手指还没碰到婴儿被,路过的医生猛地拉住我。

“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你刚生产不能激动!”

“快,快去安排手术室!三号床产后大出血,马上急救!”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觉得下面痛得要命。

可我的孩子……

视线逐渐模糊,我好像被人抬上了床。

秦屿慌了,过来抓我的手,被我推开。

后来,是婆婆的方言:

“胡说什么,我们秦家的媳妇哪有没子宫的?必须保子宫!”

谁是秦家的媳妇。

我不是。

“医生。”

“保我,我不能死。”

我必须活下去。

我要带着我的孩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