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快递点取妈妈寄来的特产,一个自称新站长的胖子拦住了我。
他指着我的包裹,皮笑肉不笑:“哥们儿,超时五天,一天一千,保管费五千块。”
我被这天价气笑了:“你们公司的标准,不是一天五块吗?”
胖子掏着耳朵,满脸不屑:“那是总公司的傻逼规矩,在我这儿,我说了算!”
“我要是投诉你呢?”我冷冷地看着他。
他笑得更猖狂了:“去啊!你看是你的投诉快,还是老子把你拉黑快!不给钱,你以后一件快递都别想拿到!”
我点了点头,当着他的面拨通了电话。
“小张,那个捷风达的快递网点优化方案,今天就试点吧。”
1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干练的男声:“戚总,这么突然?从哪个片区开始?”
我瞥了一眼胖子胸前那块脏兮兮的工牌,上面写着“站长:潘茂才”。
“就从那个叫潘茂才的网点开始吧,”
“我觉得他们的经营模式,很有创意。”
潘茂才听到我打电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更加鄙夷的嘲笑。
“哟呵,还演上了?戚总?你他妈怎么不说你是董事长?”
“给客服打电话演戏呢?装给谁看啊?老子告诉你,没用!”
他得意洋洋地拍着胸脯:“实话告诉你,这片区的经理是我亲舅舅!”
“你投诉到天上去,最后文件还是落到他手里!”
“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自个儿!”
“识相的,赶紧把钱交了滚蛋!”
就在这时,网点的玻璃门被推开了。
两个穿着市场监督管理局制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个文件夹。
“怎么回事?刚刚在门口就听到你们在吵。”
潘茂才一看到那身制服,脸上的横肉瞬间堆成了笑容。
“哎哟!两位领导,欢迎欢迎!辛苦了辛苦了!”
他连忙从柜台下摸出两瓶水递过去。
执法人员没有接,其中那个年长一点的指了指我和角落里的包裹,公事公办地问:“先生,方便让我们了解一下情况吗?”
潘茂才立马换上一副委屈的嘴脸,指着我。
“领导,您可得给我评评理!”
“这人,想不付钱就强行拿走别人的贵重包裹!”
“我们跟他沟通,他还威胁要投诉我们,简直是无理取闹!”
执法人员皱了皱眉,转向我:“他说的是真的吗?”
“包裹是我的。”
我拿出手机,调出取件码和物流信息的界面,上面清晰地显示着我的姓名和手机号。
“这是我的取件码,这是物流信息,”
“收件人是我,怎么就成了别人的包裹?”
潘茂才眼看谎言要被戳穿,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他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抢过我的手机:“我来帮您核对!现在的骗子手段多,什么都能伪造!”
2
不等我反应,他油腻的手指就在我的手机屏幕上飞快地乱按。
“嘀——取件码错误。”
“嘀——取件码错误。”
“嘀——取件码已连续输错三次,为保障账户安全,系统已锁定,请联系客服或24小时后重试。”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嘈杂的网点里格外清晰。
潘茂才将手机屏幕转向执法人员,脸上是得意的狂喜。
“领导您看!我就说他是骗子吧!”
“取件码是假的,系统都锁了!”
“他这就是想偷东西!被我抓了个现行!”
网点里其他等着取快递的人,原本还在观望,这下子彻底被潘茂才误导了。
“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手脚这么不干净啊。”
“就是,想偷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
“现在的人真是没脸没皮。”
“快让他滚吧,别影响我们正常取件,晦气!”
一句句指责扎了过来,潘茂才更是得意忘形,鼻孔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我没有理会周围的议论,只是冷静地看着执法人员。
“如果这是别人的包裹,我输入错误的取件码,系统只会提示‘取件码错误’。”
“只有在本人账户下,连续输错三次密码或取件码,系统才会触发安全机制进行锁定。”
“这是为了防止账户被暴力破解。”
我条理清晰地分析着:“他刚才的举动,恰恰证明了这个手机号和包裹是绑定的。”
“另外,我要求查看网点内部的监控录像,签约收发区域按规定必须有无死角监控。”
潘茂才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眼神开始闪躲。
“监控?监控坏了!”
“对,前两天打雷给劈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他慌乱地辩解起来。
执法人员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官腔十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什么事啊?吵吵嚷嚷的,还让不让做生意了!”
一个穿着捷风达区域经理制服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地走了进来,正是潘茂才的舅舅,高俊。
他一来,潘茂才立刻凑过去告状。
高俊听完外甥添油加醋的描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然后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
“年轻人,”他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为了一个不值钱的土特产,闹到这个地步,有意思吗?”
“我外甥年轻,说话冲了点,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片区的快递业务,都归我管。”
“别为了赌一口气,把自己以后收发快递的路都给堵死了,不划算。”
3
我迎着高俊那副官威十足的嘴脸,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高经理的官威确实不小,我确实没有这么大的派头。”
我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上周在集团总部季度总结会上的情景。
当时,就是眼前这个高俊,因为他负责的片区业绩连续三个季度垫底,被点名批评。
他在百来号区域负责人的注视下,痛哭流涕地站在台上做检讨,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会议结束后,他甚至堵在我办公室门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我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说他上有老下有小,不能丢了这份工作。
那副卑微到尘埃里的样子,和眼前这个耀武扬威的片区经理,简直判若两人。
他当然不知道,那个让他点头哈腰、苦苦哀求的集团最年轻的区域运营总监,此刻就站在他面前,被他用“堵死收发快递的路”来威胁。
或许是我脸上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太过刺眼,高俊那双在酒色中浸淫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觉。
他混迹职场多年,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
他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于是,他决定换一种方式。
高俊清了清嗓子,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从他那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皮夹里,慢吞吞地抽出一张皱巴巴的一百块钱。
他把那一百块钱扔在柜台上。
“小兄弟,这事就算了。”
“这一百块钱,够你再从老家买一箱土特产寄过来了。”
“别在这儿耗着了,大家时间都宝贵。”
旁边的执法人员也看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步,试图调解。
“高经理,你们的要求确实有些过分。”
“这位先生,我看收费的纠纷你们可以向快递总公司投诉解决。”
“现在现场的证据对你也不利,不如先接受调解?”
我看了那名执法人员一眼,给了他一个面子,轻轻点了点头。
高俊见我“服软”,立刻对潘茂才使了个眼色,得寸进尺地说道:“光口头说不行,得立个字据。”
“万一你拿了钱回头又去投诉,我们找谁说理去?”
潘茂才心领神会,立刻从柜台下拿出一张打印好的A4纸和一支圆珠笔。
“签了这份‘自愿放弃包裹’的声明书,这事儿就算彻底了结了!”
“你们这太过分了!”连一直保持中立的执法人员都忍不住出声呵斥。
高俊却不以为意,他用手指点了点那份声明书,目光阴冷地盯着我。
“小伙子,我劝你想清楚。”
“签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要是不签,以后想在我这片区收个信封,怕是都难如登天。”
“别为了点面子,跟自己过不去。”
潘茂才把圆珠笔递到我面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讥笑。
4
我拧开笔帽,笔尖在那份粗糙的声明书上划过,留下流畅而清晰的字迹。
“戚望。”
我平静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将笔收好,然后把那份声明书推了过去。
高俊一把抓过那张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签名,确认无误后,才得意地折好,小心翼翼地塞进自己的上衣口袋。
“行了,你可以滚了。”
潘茂才不耐烦地挥挥手,把那张一百块钱往我面前一推:“拿着钱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
周围那些围观的群众,看到我真的“签字画押”,拿钱走人,议论声又响了起来。
“搞了半天,原来就是为了讹这一百块钱啊?”
“我还以为多有骨气呢,结果还不是怂了,真是个小丑。”
“闹这么大动静,最后就为了这点钱,脸都不要了。”
那些鄙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向我涌来。
执法人员见纠纷已经解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和无奈,在记录本上写了几笔后,便转身离开了。
他们一走,潘茂才的嘴脸变得更加丑恶。
他冲着我离去的背影,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浓痰。
“呸!什么玩意儿!穷鬼还学人装逼,吓唬谁呢!”
高俊也恢复了他那副高高在上的经理派头,端起茶杯,悠闲地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末,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就在这时,网点那扇被无数次推拉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砰”的一声,势大力沉地推开了。
两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高大,面无表情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们胸前统一佩戴着一枚精致的金属徽章——捷风达集团,监察部。
整个网点瞬间安静下来。
为首的黑衣人扫视一圈后,径直走到高俊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证件,在他眼前一晃。
“高俊!你管理的下属网点私设收费标准,敲诈勒索客户,并涉嫌倒卖客户包裹,跟我们走一趟!”
高俊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慌乱地摆着手。
“误会……这一定是误会!”
“我……我马上联系戚总监!”
“对,我联系戚总监!他能为我作证!”
潘茂才也吓傻了,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高俊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因为极度的慌乱,他解锁了好几次才成功。
他哆哆嗦嗦地点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被他置顶,备注为“戚总监”的号码,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拨号键。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
刚刚走出网点大门,还没走远的我的口袋里,那部专门用于工作的私人电话……
响起了一阵专属的、独特而急促的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