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了二十年小面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客人。

这天午饭高峰期，一个女人直接插到队伍最前面。

“老板娘，来碗最贵的牛腩面，但我不能付钱。”

她举着自拍杆对准我，说的理直气壮：

“我在进行0元徒步挑战，从杭城走到魔都全程不花一分钱。给我做碗面，也是给你这小店一个行善积德的机会。”

我看了眼她身上少说六位数的装备，摇摇头：

“我只帮真正有困难的人，不伺候体验生活的有钱人。下一位。”

她脸色骤变，一把掀翻我刚煮好的面。

滚烫的汤汁溅了我满手，疼得我直抽气。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周铭赫的未婚妻！本市首富周家的少奶奶！”

“这次挑战是周家老太太定的规矩，专门考验我能不能吃苦！你敢坏我的事，周家随便打个招呼，就能拆了你这破店！”

我捂着手愣了几秒。

我怎么不知道我定过这规矩？

还有，我那个母胎单身三十多年的儿子，什么时候有未婚妻了？

1

见我愣着不说话，这女人更来劲了。

她把自拍杆往我脸上怼，对着屏幕添油加醋：

“家人们谁懂啊，避雷这家黑店！我好心好意来给这种苍蝇馆子做宣传，这老太婆不但不领情，还拿滚烫的面汤泼我！”

“我一个弱女子，手无寸铁，就因为参加0元挑战就被她这样对待！”

“这种黑心店就是欺负我们外地人！大家帮我评评理！”

我气得发抖，明明是她自己掀翻的面，现在倒打一耙说我泼的？

“你胡说八道！”

“胡说？”她冷笑一声，“老太婆，我几十万粉丝看着呢，你说谁胡说？”

围观的食客越来越多，有人认出了她。

“这不是那个在音符平台的网红瑶瑶在路上吗？真名叫苏瑶。”

“对对对，我刷到过她！最近专门搞那个全国0元挑战，号称靠刷脸就能吃遍全国。”

“听说她背景很硬，好像是那个谁的未婚妻……”

苏瑶听见议论，下巴抬得更高了。

“听见没？认识我的人多着呢，你一个乡下老太婆，我能让你给我做碗面，是你这破店的福气！”

这时候，隔壁奶茶店的小梅怯生生地走了进来，想替我说话：

“这位小姐，你不能这样……”

话没说完，苏瑶直接把镜头怼到小梅脸上。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儿上班？敢多嘴，我让粉丝人肉你全家！”

小梅吓得脸都白了，缩回去不敢再吭声。

趁着苏瑶去跟粉丝互动的空档，她悄悄扯了扯我的袖子，压低声音说：

“张姨，您别跟她硬顶，这个苏瑶这几天把咱们美食街搞得鸡飞狗跳，前天我就因为奶茶少放了两块冰，她非逼着我喝了一整杯刚烧开的热水……”

小梅拉下口罩，嘴角果然有一大片水泡。

“我要是不喝，她就让那个富二代未婚夫封我的店。张姨，咱们惹不起这种人啊。”

我看着小梅嘴角的伤，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这种人，怎么能这么嚣张？

刚想发作，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谁在闹事？”

市场管理处的王经理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这王经理平时来店里吃面，我也没少给他抹零，我想着他至少能说句公道话。

没想到他扫了一眼现场后，就劈头盖脸骂过来：

“张桂兰！你也是这里的老商户了，怎么这么不懂事？人家网红来你这是给你引流，你还敢怠慢？”

我愣住了：“王经理，你要不要去查查监控？是她要吃霸王餐，还掀翻了我的面，你看我的手……”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查什么监控！”

王经理不耐烦地打断我。

“我只看到苏小姐的衣服脏了，人家这可是名牌，而且她还受了惊吓，你立刻道歉，再赔两万块精神损失费和干洗费，这事就算了。”

“两万？”我怒极反笑，“王经理，你凭什么这么偏袒她？你是管理处经理，不是她的狗腿子！”

王经理脸色一变，凑到我耳边恶狠狠地说：

“张桂兰，别不识抬举，周家你惹不起！不想在美食街混了就直说！”

小梅这时候拿出手机，翻出一个短视频页面给我看。

那是苏瑶置顶的一条视频，她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配文写着：

【陪未婚夫视察产业，好累呀~】

评论区全是恭喜她钓到金龟婿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确实是我儿子周铭赫。

赶紧拿出手机给儿子打电话。

可电话响了两声，被挂断了。

紧接着发来一条自动回复短信：【正在召开董事会，稍后回复。】

这死小子，关键时刻掉链子！

见我拿着手机发愣，王经理冷笑着催促：“装什么样？赶紧掏钱！”

苏瑶更是不屑，看我迟迟没有反应，彻底失去了耐心。

临走前，她眼神阴毒，一字一顿地说：

“不识好歹的老东西，给你脸你不要是吧？行！”

“从现在开始，我不光要让你赔钱，我还要让你这破店从地图上彻底消失！到时候你会跪着求我！”

2

第二天一早，我点开短视频，差点把血压冲爆。

苏瑶昨晚发的视频已经冲上了同城热榜第一。

视频经过恶意剪辑，还配上了阴间的滤镜和音乐。

我伸手挡镜头的动作被截出来，配字幕“老太婆暴力驱赶”。

她掀翻面碗的那一幕，被倒放成是我故意朝她泼过去。

最离谱的是她还往面汤里P了几只蟑螂，配文：

【这种店用死老鼠蟑螂熬汤底，我闺蜜就是吃了这个进医院了！】

评论区全在骂我：

【这种老不死的，就该让她店倒闭！】

【支持瑶瑶维权，不能让坏人欺负好人！】

【姐妹们冲！给这家破店刷差评！让她关门！】

我点开外卖平台，一夜之间我的店从4.9跌到了2.0。

“吃出虫子”、“地沟油”、“老板态度恶劣”……

各种各样的差评像雪片一样飞来。

二十年的口碑，就这么被毁了。

我看着这些评论气得手都在抖。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制服的人粗暴地推开我的店门。

“有人举报你们卫生不合格，涉嫌使用过期食材，立刻停业整改！”

带头的是王经理的手下，二话不说就把一张“整改通知书”贴在了门上。

“凭什么？我这里的食材全是当天早晨采购的！”我拦住他们。

那人一把推开我，差点让我摔个趔趄：

“少废话！有没有问题我们说了算！什么时候整改好了，什么时候再来申请开业！”

我不信这个邪，直接冲到管理处找王经理理论。

“王德发！我在美食街开了二十年，年年卫生评比都是优秀，你凭什么不核实就封我的店？”

王经理正翘着二郎腿喝茶，见我进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凭什么？凭你现在是全网的过街老鼠。你不停业，是想把整个美食街的名声都搞臭吗？”

他放下茶杯，冷笑一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烫伤苏小姐的事，你要是识相，就去她视频下面评论道歉，求她删视频，只要她发话，你这店还能开，不然……”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里全是幸灾乐祸。

我咬着牙转身就走。道歉？门都没有！

等我再回到店门口时，眼前的景象让我浑身冰凉。

卷帘门上被人用红漆喷上了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黑心毒店，全家暴毙。”

油漆还在往下淌，像血一样。

隔壁几家店的老板看见我，都像躲瘟神一样，生怕被连累。

我只能打一桶水，蹲在门口擦着那些油漆。

二十年了，我在这条街上起早贪黑，从没跟人红过脸。

现在倒好，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人，逼成了过街老鼠。

这时，一双镶钻的高跟鞋停在了我面前。

苏瑶带着几个跟班，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满是得意的笑。

“哟，这不是那个最有骨气的老板娘吗？怎么，现在变成清洁工了？”

她踢翻了我的水桶，脏水流了一地。

“老太婆，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明天你到镇上广场当众给我道歉，我就让我老公别追究你。”

“不然你这店开不下去，人也别想在这条街待了，周家的手段你应该听说过吧？”

我缓缓站起身，盯着她的眼睛，突然笑了。

“你说你是周家少奶奶？那周家老太太长什么样，你见过吗？周家大门朝哪边开你知道吗？”

“该不会，你这个未婚妻是自己封的吧？”

苏瑶脸色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嚣张：

“你个穷疯了的老乞丐，你也配打听周家的事？我看你是嫉妒我嫉妒疯了吧”

跟在后面的王经理也冲上来喝斥我：

“张桂兰，你一个卖面的，也敢质疑周家少奶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没再跟他们废话，转身进了店里。

“行，那我就看看，你们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3

当天下午，美食街商户群里弹出一条通知。

发消息的是王经理，还@了所有人：

【张记面馆涉嫌严重食品安全问题，即日起停业整顿。请各位商户引以为戒，近期积极配合检查，另，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建议各商户与问题商家保持距离。】

这话里的威胁意味，傻子都听得出来。

群里瞬间安静了，二十年的老邻居们，平时在群里抢红包比谁都快，这会儿全成了死人。

傍晚我出门买调料，整条街的人看见我，就像看见瘟疫。

有人远远躲开，有人关门上锁，还有人小声嘀咕。

“张桂兰平时装得挺清高，这回踢到铁板了吧，活该。”

“就是，一碗面而已，免费做了能怎样？现在好了，店都开不成了。”

“咱们可离远点，听说周家还要派人来查呢，别引火烧身。”

我心里又冷又涩。

人情冷暖，在这短短几小时里演绎得淋漓尽致。

只有小梅偷偷摸摸溜进我店里，一见我就哭了。

“张姨，我没用，我什么都帮不了您，我连替您说句话都不敢……”

我拍拍她的手，笑了笑：

“傻丫头，哭什么？这件事，没完呢。”

话音刚落，店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我透过玻璃往外看，苏瑶又来了。

这次她带了一大群人，乌泱泱围了一圈。

她就站在我店门口，对着镜头激情澎湃：

“家人们，还记得前两天那个黑心面馆吗？经过我坚持不懈的努力，终于被查封了！”

“这就是我0元挑战的意义！用网红的力量，为正义发声！”

“虽然周家一直教育我要低调不想出面，但我相信，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周围响起一片叫好声，那些粉丝像是看英雄一样看着她。

我在店里冷冷地看着她表演。

拍完视频，苏瑶大摇大摆地推门走了进来。

“哟，老太婆，还没收拾东西滚蛋呢？”

她环顾四周，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这破地方，也就配卖点地沟油拌面，我都替你丢人。”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见我不吭声，更加得意了，用做了美甲的手指戳着我的收银台：

“张桂兰，别说本小姐不给你活路。为了庆祝这次0元挑战圆满成功，过两天我要在广场办个答谢宴，请全街的人吃流水席。”

她顿了顿，眼神里全是恶意：

“到时候缺个端茶倒水的服务员。只要你那天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倒茶认错，这事咱们就算翻篇。”

王经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在旁边帮腔：

“张桂兰，苏小姐这是给你台阶下，你可得把握住机会！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嘴脸，突然笑了。

“答谢宴？好大的排场。”

我慢悠悠地站起身，盯着苏瑶的眼睛：

“不过我有个问题，你那个未婚夫周铭赫，那天会来吗？”

苏瑶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闪烁了一瞬。

“铭赫哥哥掌管着几千亿的集团，日理万机，哪有空来这种小地方？”

“不过……”她扬起下巴，“他虽然人不到，但肯定会派人送重礼过来给我撑场面！”

我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

“好，那就办吧。”

“到时候，我一定准时到场。”

4

我看着门上贴的那张封条，心里没来由地平静了下来。

拿出手机，给儿子发了条微信：

【店里出点小事，不急，处理完再说。】

发完消息，我去集市上买了一身新衣服。

既然人家特意给我办了场鸿门宴，我总得体体面面地去捧个场。

刚回到家，小梅气喘吁吁地跑来找我。

“张姨！我打听到消息了！”

“苏瑶这两天逢人就吹，说周铭赫的私人飞机已经起飞了，明天就会降落在咱们镇上，亲自来接她去领证！”

我给小梅倒了杯水，心里冷笑。

飞机确实起飞了，我儿子今天也确实在回来的路上。

但可不是来接她的。

答谢宴当天，镇上广场被围得水泄不通。

苏瑶租了个临时搭建的台子，还请了主持人和摄影团队，排场搞得比过年还热闹。

她穿着一身高定礼服站在台上，正享受着台下粉丝和商户们的吹捧。

我穿着新买的素色外套，刚走进广场，就被她发现了。

“哟，大家看看谁来了？这不是咱们最有骨气的张老板吗？”

苏瑶拿着话筒，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全场。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在我身上。

苏瑶提着裙摆，踩着高跟鞋走到我面前。

眼神轻蔑的看着我：

“算你识相，还知道换身干净衣服。不过你也别把自己当客人，今天让你来，是给我干活赎罪的。”

她指了指旁边的茶桌，命令道：

“去，把茶水倒上，然后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大发慈悲饶了你。”

王经理立刻要把一个茶盘塞进我手里，推搡着我：

“愣着干什么？苏小姐让你倒茶那是给你脸！赶紧跪下！”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举着手机直播，还有人开始起哄。

“跪一个！跪一个！”

“让这老东西知道厉害！”

“这下有好戏看了！”

我没接茶盘，任由它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不卑不亢地看着苏瑶，声音不大，却刚好让麦克风收进去：

“苏小姐，你不是说周家人今天会来吗？”

“那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苏瑶愣了一下：“打什么赌？”

“如果你根本不是什么周家少奶奶，”我一字一顿，“你怎么办？”

苏瑶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老太婆，你是不是脑子吓傻了？我不也是周家少奶奶，难道你是？”

“那好，”我盯着她的眼睛，“如果不是，你就在这广场上裸奔一圈，敢不敢？”

“你！”苏瑶气得脸色发青。

她刚要发作，广场入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来了来了！好大的排场！”

“天哪，全是清一色的黑色迈巴赫！得有十几辆吧！”

“这就是周家的实力吗？太牛了！”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张望。

一支黑色车队缓缓驶入广场，车身锃亮，气势逼人。

苏瑶的眼睛瞬间亮了，激动得整理了一下头发，满脸通红。

我看着那几辆熟悉的车，嘴角微微上扬。

“不用赌了，你要的周家人，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