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妈教了一辈子书，把我们家管成了德育课堂。

“帮父母做家务，一次孝心分加20。”

“支出不必要开销，扣50。”

“年度孝心分垫底的，罚睡阳台！”

身为老二，我从小就很懂事。

可那个班级垫底的专属阳台，我一直睡到高中。

直到老家拆迁，新房成了期末奖励。

“年度孝心分第一，奖励房子一套！”

为了拥有自己的房间，我拼了命争分。

五点起床做早餐，可弟弟调皮摔碎一个碗，我却被扣了十分。

我省吃俭用给爸爸买新茶具，反被批乱花钱而扣分。

肠胃炎期间我大口吃掉妈妈做的全辣宴，也要因笑容勉强被记大过。

年底总结会上，爸妈宣布大哥以满分夺冠。

我颤抖着接过参与奖，无意间瞥见早已办好的房产赠与公证。

受赠人，是我大哥。

日期，在宣布考核之前。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刮刮乐，突然明白了。

原来这场孝心考核里，我从出生起就是倒数第一。

1

拆迁办的人刚走，弟弟就大声嚷嚷：

“妈，新房子我要最大的房间放玩具！”

爸妈的嘴角都是掩不住的笑：

“好好好，小宝乖，爸妈先去打个电话！”

我在厨房洗着碗筷，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家里四个房间，爸妈一间，剩下的两间则被孝心分前二的哥哥和弟弟占据。

从小到大我都住在阳台，常年在洗衣机的轰鸣声中入睡。

现在有新的房子，我难道还敢奢望有自己的房间吗？

但没想到第二天，爸妈忽然把读大学的哥哥叫回来，临时开班会：

“现在距离年底还有四个月，为了激励你们，让你们更努力的孝顺父母。”

“年底孝心分第一的，不仅可以获得五万块奖金，还附赠这套新房！”

四人桌没我的位子，我坐在角落猛地站了起来。

三兄妹的孝心分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手指越来越抖。

哥哥读大学很少回家住，弟弟又被宠着从不干活，所以今年到现在，我是孝心分第一。

只要我保持到年底，我就能获得奖金和房子。

我就有自己的房间了！

可妈妈有意无意向我这边瞥了一眼：

“为了保证公平，过往的孝心分清零，从今天起重新累计。”

我愣住，还没等我问，她继续说：

“不过家豪考上大学，给咱们顾家争光，给100起始分！”

大哥一脸云淡风轻，站起来给他们倒水：

“谢谢爸妈，我绝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爸妈更加骄傲，就算是清水也喝出了美酒的气势。

“老大给父母倒水，加50！”

我忍无可忍，直接开口：

“这才不公平，大哥什么都没做就成了第一！”

爸爸眉眼一挑，有些不耐烦：

“顾忧，爸妈才是班规制定人，哪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干脆就退出今年的孝心考核。”

不行。

退出考核，代表着从“德育课堂”毕业。

不仅要辍学，还得去小叔厂子里打工，赚到的所有钱都给家里。

我明年就要高考，不能在这节骨眼上退学。

妈妈见我偃旗息鼓，轻哼一声接着说：

“但有奖励就有惩罚，从今天起每个月孝心分垫底的，必须上交五千班费。”

“交不上，就自动退出考核。”

五千？！

我从小就没有零花钱，学费靠姥姥救济，餐费靠卖纸壳捡垃圾。

如果我又成倒数第一，怎么交这五千？

大哥开完会就回房间了。

我盯着墙上的“孝心积分规则”，盘算如何从其他方面把孝心分赚回来。

没发现弟弟把我书包里的东西都倒在地上，举起一个本子大喊：

“妈妈，我姐写日记了！”

我急忙去抢，却还是被妈妈先一步拿到手。

【今天班主任讲，孝顺是自上而下的言传身教，可在我家为什么不是这样呢。】

妈妈黑了脸，一巴掌甩过来。

右脸火辣辣疼起来的瞬间，左脸又是一巴掌。

“父母好心教育你成才，你敢质疑我们？”

“顾忧日记内容充满对班规的负面情绪，不知感恩，扣50！”

从宣布规则到现在不过两小时，我又成了倒数第一。

心渐渐往下沉，哥哥恰好走出来，温柔的嗓音和妈妈很像：

“妈，学校要交教材费，一千块。”

沉下去的心猛地抖了抖，我听到妈妈和往常一样下命令：

“顾忧，反正你上学也没什么用，把姥姥给你的钱拿出两千，给你哥读书。”

“看在无私奉献的份上，给你加10分。”

2

我的书包里，只有姥姥心疼我，偷偷塞下的两千。

给了他，意味着不仅学费没了，下学期生活费也一分不剩。

可我不能不给。

给了加10分，不给倒扣20。

得到两倍的“教材费”，哥哥回学校了。

临走前他瞥我的眼神里，除了一如以往的不屑，还有一丝怜悯。

但我顾不上探究他的意思，就一门心思投入到孝心分里。

这天起，我每天早晨五点起床，给爸妈做早饭。

做完后来不及吃就跑去上课，等午休去门口水果店，求着老板让我做兼职。

晚上放学，就马不停蹄跑回家做饭做家务。

夜里等他们都睡下了，再缩在被窝，开着手电筒写作业。

当月29号，我终于在固定规则里获得155分，超过了哥哥。

可因为长期睡眠不足和营养不良，还是在课上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我还在庆幸。

欠的学费总算攒够，我可以继续上学了。

醒来的时候，校医扶我起来，喂我喝水。

我张嘴喝了不少，一抬头，猛然发现已经天黑。

坏了！

我疯了般抓起书包就往家跑，路上因为饥饿迷糊了好几次，等回到家，爸妈弟弟已经吃完晚饭。

爸爸不爽地踹着我的小板凳：

“翅膀硬了，放学还敢出去玩了？”

我看向小黑板，发现我的名字后面，因为“迟到未做饭”扣了40。

好不容易成第一，一下子又跌了下去。

我抓紧背包带，忍着浑身冷汗解释：“我在学校晕倒了，刚醒过来，就马上……”

“为什么晕倒，你上高三了，连健康管理都不会吗？你是不是故意让父母担心？”

爸爸剔着牙，轻描淡写：“扣10分。”

我慌了，扔下书包就去收拾：

“爸妈别扣，我马上洗碗，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迟到！”

这次洗碗我格外卖力，又把所有家务做完，却还是在回阳台的时候，看到了扣分。

我双腿越来越沉重，手指也抖了好几次，才勉强撕开面包。

这是从垃圾桶捡的，才过期一周，我吃了很多年，没有毒。

洗衣机正在轰鸣，我小口嚼着面包，往外看。

城市万千灯火，什么时候，才有属于我的一盏？

头一天扣了分，第二天早晨我起得更早，给他们做了丰盛早餐。

要端上桌的时候，弟弟莫名兴奋地跑进来大喊：

“爸妈快来看，姐姐偷钱了！”

而他手里捏着的，是我今天要去补缴的学费！

他的叫声很快引来了爸妈。

“好啊你顾忧，还学会偷爸妈的钱了！”

我哆哆嗦嗦开口：“不是，这是我兼职……”

“打碎碗，顶嘴，还盗窃！罪上加罪，老二扣150！”

“这次多亏家宝守住爸妈财产，老三加20！”

妈妈一声声一句句像是无数根针，把我早就千疮百孔的心，扎的血肉模糊。

我揪着衣角，逼着自己咽下所有委屈。

只要继续争分，总有……

“今天月底，顾忧倒数第一，今晚就把五千班费交出来。”

“否则，明天我亲自去给你办退学手续，直接去你小叔那打工！”

我扶住台面撑住瘫软的身子，面无血色。

3

没了那八百，我现在浑身上下只剩两块。

但学校那边再不交就要退学，家里这五千班费交不上，也要退学。

午休的时候，水果店老板看我可怜，借给我八百。

教务处主任收了学费，见我瘦的只剩骨头，建议我如果家庭困难，可以申请助学金。

可我父母在当地最好的大学做教授，月入五万，住着大平层，哪有资格申请？

我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主任不再多说，只递来一份物理竞赛成绩单。

“顾忧，你考了校级第一，只要能在省级决赛里获得前三，不仅能保送清北，还免收学杂费。”

“你回家和父母商量一下，同意的话，在这签个字。”

我已经逐渐放弃的希望，又重新燃起。

爸妈教了一辈子书，最重面子。

他们要是拿到五千班费，又听说我能考上清北，说不定会放下那些冷嘲热讽的话，给我签字。

当天下午，我抄下卫生间门上的兼职电话，翘课跑去电话亭。

那边来人带我去商场试衣间，要我把衣服脱了，举起身份证录像。

我这才知道，所谓的快钱兼职其实是裸贷。

男人的眼神透着猥琐，吓得我心想要不就算了吧。

可外面忽然传来弟弟欢快的喊声：

“我最爱妈妈了，我说不想上学，你就带我出来玩！”

随后是妈妈的笑声：

“不想上学就不去，反正等你姐辍了学，你爸早晚会把她嫁出去。”

“到时候用换来的彩礼钱给你买套大房子，小宝一辈子不上学也不怕。”

心脏在我耳边疯狂跳动，我用力抓紧了书包带。

声音越来越近，弟弟含着糖果问她：

“可是妈妈，我现在就想要大房子，里面全都放满我的小汽车。”

妈妈经过试衣间，笑得春风得意：

“快了，只要你姐交不上班费，你就有房子了。”

我一瞬间仿佛忘了怎么呼吸，憋着一口气，直到满脸通红。

“到底脱不脱，脱了就有五千，不脱就别耽误我功夫。”

男人不耐烦地从包里拿出一沓现金。

我用力点头：“我脱。”

晚上，我把五千块和申请表一起放在桌上。

爸爸有些意外，不情不愿的收了班费，对着申请表轻蔑冷笑：

“就凭你也能上清北？你当我傻？”

我去找妈妈，她却连看都不看：

“你去省里比赛，家里的活谁干？想累死我？”

“顾忧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私自离家，我们立马去警局注销你的户籍！”

报名表在我手里被捏成一团。

没了户籍，他们恐怕更加肆无忌惮，把我嫁出去换彩礼。

现在，拆迁的那套新房，成了我唯一摆脱家庭的希望。

我把报名表还给主任，不再提去省里比赛的事。

而是更加拼命的争分。

少得可怜的兼职费被我省下，给爸爸买新茶具。

平时饿的前胸贴后背也不舍得花钱，每天趁他们睡觉，偷偷出去捡过期面包。

可就算如此，爸爸也嫌弃我买的新茶具难看，骂我乱花钱。

因为吃垃圾吃出肠胃炎，我忍着剧痛陪他们吃全辣宴，妈妈却皱着眉数落我笑得不够真诚。

连续三个月我都是倒数第一，商场里的试衣间，我进了三次。

利息越滚越高，直到把我压垮。

我不甘心，咬着牙转变思路，只做固定加分项。

其他的一概不做，也不说话，避开了要扣分的可能性。

终于，来到年底总结会。

我把孝心分挣到第一名，比哥哥多一分。

这几个月我瘦了十五斤，坐在角落，小小的，没什么存在感。

顾家豪赶在期末考试前回来，作为顾家的优等生潜力股，由他亲自揭开小黑板上的红布。

我慢慢屏住呼吸，幻想着拿到新房钥匙，我就能住在属于自己的房间床上，不再有洗衣机声。

我还能有时间去做更多兼职，把欠的裸贷都还上。

可很快，我呆住了。

4

明明早晨我看过，我的总分比哥哥多一分。

可现在顾家豪的备注一项却多了几个字：

“考上大学，奖励一百分。”

这一百分让他超过满分两百，成了第一！

“为什么，哥哥根本没在家待过，什么都没做，而且考上大学的奖励去年就给过了！”

我一跃而起。

去年顾家豪考上大学，他们抢走了姥姥偷偷塞给我的饭钱，说要给他做奖励。

凭什么今年还要奖励一次！

客厅瞬间安静，刚刚还在鼓掌的爸妈冷下脸：

“顾忧，哥哥考上大学是喜事，你要是想要，你也去上。”

妈妈轻蔑说完，顾家豪就温和笑着：

“妹妹别生气，从小爸妈就教育我们，要尊重规则。”

“小宝，对不对？”

顾家宝是他的狗腿子，一听立马点头：

“爸妈教的我都记住了，姐姐这就是输不起！”

妈妈刮了刮小宝的鼻子，从礼品箱里拿出一个价值不菲的模型。

“小宝，这一年你辛苦了，今天给你加50分，这是奖励你的参与奖。”

接着她瞥向我，扔给我一张两元刮刮乐：

“呶，别说我们没想着你，你得了第二，这是你的参与奖。”

“要是中奖了，可是有十万块呢。”

最后，他们喜气洋洋从礼品箱里拿出一串钥匙和一张银行卡：

“家豪，这里面是五万块奖金，还有新房钥匙。”

“不愧是咱们家的优等生，真给爸妈长脸！”

我眼睛死死盯着那两样本属于我的东西，看着它们到了顾家豪手里。

想不到他们会这么过分，就这么明晃晃偏心！

愤怒和怨恨让我浑身发抖，刮刮乐的边缘划伤手心，却因为太瘦，连血丝都只流了一点点。

“这不公平！凭什么我累死累活四个月，所有东西都成了哥哥的！”

妈妈气急，抄起礼品箱扔到我头上。

丝绒带顺着我头顶往下落，顾家宝笑的前俯后仰，顾家豪握着钥匙，也笑得抿起了唇。

爸爸怒吼：

“顾忧，你别忘了我们家是德育班，孝心是唯一的要求！”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父母，有悖孝心，还敢质疑公平？”

“正好这个月你又是倒数第一，现在就交五千班费！”

心底涌上悲凉，我低下头，忽然看到从箱子里落下一张纸。

一份房产赠与公证书。

受赠人是顾家豪。

日期，是拆迁办来的那一天。

比宣布考核还要早。

原来如此，房子早就给了顾家豪。

可他们担心我这个免费保姆不听话，所以就搞了这么一出。

我还拼了命去争分，低三下四伺候他们。

我真是个笑话。

“我没钱，那我就走吧。”

抖了抖身上的丝绒带，我背起书包，在他们不屑的眼神里走出家门。

“你有本事就走，到时候户籍没了你可别后悔！”

我没有回头，而是从兜里摸出一个硬币，去借水果店老板的手机。

拨打电话时，低血糖让我眼冒金星。

我咬着牙，认真按下每一位数。

“你好，请问是大学纪委办公室吗。”

“我想举报两位教授虐待女儿，他们分别……是我的父亲和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