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姐姐是全村唯一走出去的大学生,可她离高薪工作最近的一次,却被我锁在了地窖里。
顶替她出国工作那天,她把指甲都挠断了,诅咒我不得好死。
不过姐姐命不该绝,一年后还是偷偷跑去了大城市,成了人上人。
可她再也不许人提起我的名字。
我每年给她发邮件,第一年告诉她,我是嫉妒她才锁她的。
第二年告诉她,我在这里过的很好,奶奶的遗物镯子被我卖了换摩托,谁都说拉风!
第三年告诉她,我要结婚了,媳妇是个比她还要好看的城里姑娘。
直到第五年,邮件戛然而止。
那天,衣锦还乡的姐姐在酒局上被人敬酒。
“哎,那个叫陈阿狗的男人是你弟吧?听说他在缅北……”
“我不认识这种烂人!”姐姐厌恶地摔了杯子。
那个做边境贸易的老板愣了一下,叹气摇头,“还以为认识呢,那小子为了他姐……哎,都是命……”
1
我飘在姐姐身后,看着她摔碎酒杯。
水晶的碎片在灯光下,像她此刻冰冷的眼神。
周围瞬间安静了。
那些刚才还围着她巴结讨好的生意伙伴,一个个噤若寒蝉。
没人敢再提“陈阿狗”三个字。
那是姐姐陈凤的禁区,是她光鲜履历上唯一的污点。
她如今是跨国贸易公司的陈总,一身高定西装,手腕上百达翡丽的表盘闪着细碎的光。
她喝了很多酒,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狠劲。
我知道,那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才有的眼神。
真好。
活着就好。
我这个当弟弟的,就算在阴间,也能挺直腰杆了。
酒局散场,姐姐的助理替她拉开车门。
一道身影拦在了车前。
是王老板,那个做边境贸易的,也是刚刚在酒桌上提起我的人。
“陈总。”
姐姐降下车窗,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冷笑。
“怎么?陈阿狗让你来要钱?”
“告诉他,一分没有。想死就死远点,别脏了我的眼。”
我飘在王老板身边,急得想捂住他的嘴。
别说,求你了,王老板,别告诉她。
王老板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
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黑盒子。
那盒子被各种颜色的胶带缠了一圈又一圈,像陈年的垃圾。
“这是那小子托我带给你的。”
“第五年了,也是最后一样东西。”
姐姐的目光落在那盒子上,像是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
她猛地抬手,一把将盒子打翻在地。
“这种垃圾,也就他陈阿狗当个宝!”
“滚!”
盒子摔开了。
里面没有钱,没有金条,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部屏幕碎裂,后盖都掉了的,老旧诺基亚。
姐姐的瞳孔似乎缩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
“开车!”
司机不敢怠慢,一脚油门下去。
黑色的奔驰车轮,险些从那部破手机上碾过去。
王老板蹲下身,默默捡起手机,拍了拍上面的灰。
他对着绝尘而去的车尾,低声骂了一句。
“陈阿狗啊,你这条命,算是喂了狗了。”
我苦笑着飘在他身边。
只要姐姐活着,喂狗就喂狗吧。
值了。
车里,姐姐靠在真皮座椅上,用力揉着太阳穴。
她嘴里低声骂着“晦气”,骂着“阴魂不散”。
可我看见了。
她眼圈红了。
2
第二天,王老板还是不甘心。
我跟在他身后,飘进了姐姐公司的摩天大楼。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都市。
姐姐的办公室在顶层,气派非凡。
她正在开会,隔着磨砂玻璃,都能听到她骂人的声音。
“这种低级的错误,猪都不会犯!”
“不想干就滚蛋!”
一群年薪百万的高管,被她训得跟孙子一样。
王老板不管不顾,一把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陈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姐姐的脸上瞬间结了冰。
“谁让你进来的?保安呢!”
王老板没理会旁人,几步走到会议桌前,把那部破诺基亚拍在了桌子上。
“陈总,你看看,哪怕就看一眼。”
“我说了,我不认识他!”姐姐的声音尖锐起来。
她挥手,示意保安把王老板轰出去。
可就在她目光扫过手机的一刹那,她愣住了。
手机的屏保亮着,上面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
那是收养我们的奶奶。
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软肋。
趁着她失神的工夫,王老板划开手机,点开了什么。
那是我拜托他提前设置好的定时邮件。
一共五封,每年一封。
今天,是接收第一封和第二封的日子。
机械的邮件朗读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响起,格外刺耳。
【陈凤,好久不见。告诉你个好消息,奶奶留下的那个破镯子,被我在外面卖了,换了辆大摩托,真他妈拉风!你个傻子,还当个宝。】
邮件读完,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姐姐笑了。
她仰着头,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那不是开心的笑,是淬了毒的恨。
“我就知道!”
“这种烂泥,一辈子都扶不上墙!奶奶死的时候都闭不上眼,就是因为他!”
她猛地撸起自己西装的袖子,露出手腕。
上面是一只通体翠绿的翡翠镯子,一看就价值不菲。
“告诉陈阿狗!”
“我现在买得起一万个这样的镯子!一万个!”
她像个炫耀胜利的将军,对着王老板,也对着空气中的我,展示着她如今的财富。
我飘在半空中,看着她手腕上那抹刺眼的绿色。
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姐,你忘了么。
当年奶奶病重,家里一分钱都没有。
你拿着那个所谓的“传家宝”镯子去当铺,人家说那是玻璃的,一块钱都不值。
是我,是我去村西头的黑诊所,卖了400CC的血。
换回了给奶奶买药的钱,也换回了你出山去大城市的车票钱。
那辆拉风的大摩托?
我这辈子,连一辆像样的自行车都没骑过啊。
王老板看着状若疯狂的姐姐,眼神里满是复杂和怜悯。
“陈总,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写?”
“为什么?”姐姐尖叫起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因为他坏!他烂!他骨子里就见不得我好!”
“他想把我一辈子都锁在那个穷山沟里,跟他一样当个烂仔!”
她抓起桌上的诺基亚,狠狠砸向墙角的垃圾桶。
手机撞在金属桶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像是我胸口碎裂的声音。
3
王老板被保安“请”了出去。
会议室里,高管们大气不敢出,一个个低着头装鹌鹑。
“都滚出去。”
姐姐的声音沙哑,透着无尽的疲惫。
门关上,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还有飘在她身边的我。
她站了很久,像一尊雕塑。
然后,她慢慢地,一步步地,走到了墙角的垃圾桶旁。
弯下腰,从一堆废纸里,捡回了那部破手机。
我知道,她不是因为怀念。
她是为了报复。
她要找到我,用她如今的成功,狠狠地羞辱我,把我踩在脚下。
她划开手机,点开了第三封邮件。
那封邮件的发送时间,定在两年前。
【陈凤,老子要结婚了。媳妇是城里的,屁股大,能生养。到时候婚礼你就别来了,我怕你看到我过得这么好会嫉妒!】
姐姐看完,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冷笑。
她拿出自己最新款的金尊手机,按照邮件下方留的那个号码,拨了过去。
我看到她的手指在屏幕上点着,嘴唇无声地开合。
她一定在脑子里想好了一万句羞辱我的话。
她要告诉我,她现在多有钱,多有势,有多少男人追她。
她要告诉我,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这辈子都只能在泥潭里打滚。
电话通了。
嘟——
嘟——
一阵冗长的忙音后,一个冰冷的机械女声响起。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姐姐愣住了。
脸上的冷笑僵住了。
我飘在她面前,看着她那张错愕的脸。
傻姐姐。
那个号码,五年前就注销了。
在缅北,死人的号码,是不会被保留的。
姐姐不信邪,又重新拨了一遍。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还是同样的结果。
“陈阿狗!”
她对着手机低吼,声音里充满了被愚弄的愤怒。
“你躲我是吧?”
“怕我还你那点彩礼钱是吧?”
“你给我等着!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
她觉得我是在躲债,是在故意换号码骗她。
愤怒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
她猛地抓起办公桌上的一个东西,狠狠摔在地上。
啪!
一声脆响。
是一个泥塑的娃娃,摔得粉碎。
那是我小时候,用田里的泥巴,给她捏的。
她说真丑,却一直带在身边,从山村带到这座大城市,放在最显眼的办公桌上。
现在,它成了她发泄怒火的工具。
泥娃娃的碎片划破了她的手。
鲜红的血珠,一滴滴落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我想去捂住她的伤口,手却一次次穿过她的身体。
姐,别打了,会疼的。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王老板去而复返,他大概是在楼下没走,听到了楼上的动静。
他看着一地狼藉和姐姐手上的血,眼神冰冷。
“别打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
“那是死人的号码。”
姐姐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跟他一伙的!你们联合起来骗我!”
王老板摇了摇头,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五年前,这个号码的主人,就在缅北的诈骗园区里,销户了。”
4
“死人?”
姐姐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里带着一丝癫狂。
“王老板,你为了帮那个烂仔骗钱,连咒他死这种招数都用上了?”
“你们的苦肉计,未免也太低级了!”
她根本不信。
她宁愿相信这是我和王老板合伙上演的一出年度情感大戏,目的就是从她这个女总裁这里敲诈一笔钱。
我看着她眼里的鄙夷和不屑,心口像是被灌满了冰水。
姐,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不堪吗?
王老板没有再解释。
他只是从自己那个破旧的帆布包里,掏出一张被捏得皱巴巴的纸,拍在了姐姐的办公桌上。
那是一张从大使馆发回来的传真件复印件。
纸张泛黄,字迹有些模糊。
但最上面的标题和最下面的红章,却清晰刺眼。
【死亡确认函】
姓名:陈阿狗。
性别:男。
死因:长期营养不良,多器官功能性衰竭,殴打致急性休克死亡。
死亡时间:五年前,十二月九日。
姐姐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日期上。
她的瞳孔,在一瞬间剧烈地收缩。
五年前的十二月九日。
那天,她刚刚拿下了公司成立以来最大的一笔订单。
整个公司都在为她庆功。
她在庆功宴上喝得烂醉,被好几个富家公子围着献殷勤,风光无限。
而我……
我记得那天。
缅北的冬天,阴冷潮湿。
我因为偷藏了一张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电话卡,想在深夜报警,被龙哥那群畜生发现了。
他们把我吊起来,泡在齐腰深的水牢里,用带倒刺的鞭子轮番抽打。
我感觉自己的骨头一根根断裂,意识在冰冷和剧痛中,一点点涣散。
“不可能……”
姐姐的声音在发抖,手里的那张纸,也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这不可能……这个时候,他还给我发邮件……他说他生了儿子……”
她的逻辑开始崩塌。
她建立起来的,那个坚不可摧的世界观,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办公室的死寂。
是姐姐的私人手机。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她颤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
“您好,请问是陈凤女士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冷静,官方,不带一丝感情。
“这里是市刑侦大队,我们在近期联合东南亚警方开展的‘清扫行动’中,于缅北某诈骗园区旧址,发现了一具疑似您弟弟陈阿狗的遗骸。”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DNA信息初步比对,吻合度为99.9%。”
“请您尽快来大队一趟,进行最终的认领和确认。”
电话那头冰冷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入了姐姐的心脏。
啪嗒。
金尊手机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她的脚背上。
她却像是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我看着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
就在这时,那部被她扔在桌上的诺基亚,屏幕又亮了。
第四封邮件,在死寂中自动弹出。
邮件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姐,别回来了,我在地狱里……挺好的。】
这不是我写的。
这是我死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求王老板替我发的。
是我留给她的,唯一的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