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姜倾分手那天,我们给了彼此最恶毒的祝福。
他认定我故意害姚雨流产,红着眼祝我永远不懂什么叫爱。
我在恨意中祝他永失所爱,断子绝孙。
然后发誓老死不相往来。
直到五年后,我成了他的婚礼策划。
姜倾一身新郎装,看着我怔然许久。
“你什么时候……剪了短发。”
我客气笑着,给递上新娘捧花:
“新婚快乐,新娘孕期不宜劳累,稍后我会加倍小心。”
时过境迁,我的祝福无效,他的诅咒却成了真。
我彻底丧失了爱人的能力。
包括对他的感情,也随着为他蓄起的长发,散落于尘埃。
1
我亲自准备了捧花。
蓝色妖姬,是新娘最喜欢的。
姜倾接过时喉头发紧,略带嘶哑:
“你还记得……”
我淡淡笑着,转身要走,衣角蓦地被人拽住。
回过头,他眼里闪过慌乱,快速松开我,点开婚礼策划群。
群主的头像是一片繁星。
“这是你?”
“你什么时候换了手机号和微信,之前那个,用了那么多年。”
我只看了一眼又移开:
“很久了,东西旧了,总要换新的。”
听见这句话,姜倾的神色微顿。
我却笑意不变,低头看着手表:
“姜先生,半小时后是婚礼的最后一次彩排。”
“如果有任何想要调整的地方,您可以随时在群内沟通。”
姜倾喉咙滚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秘书却在这时候走过来,冲他恭恭敬敬弯下腰:
“姜总,太太醒了,说她想吃芒果。”
我礼貌地点点下巴,转身离开。
走过两步,才听到他像是卸了力一般的叹息声:
“好,告诉她,我现在就去买。”
回到仓库,兼职生何枫凑过来:
“林姐,你见到新郎了吗?听说姜总性子冰冷,人狠话不多,简直是当代活阎王。”
后进来的同事接过话头:
“再怎么恐怖的活阎王,不也是妻管严?老婆说想吃芒果,他立马跑出去买。”
同事们哈哈笑出声,有人整理气球,仰头感叹:
“姜总的人生,我的梦。”
“姜家独子,长得帅,接手姜氏后让公司市值翻三番,还让姜家成了京圈最大的豪门……”
“这不就是人生赢家?”
我点开平板,视线落在“新郎姜倾”四个字上。
窗户没关,春风拂过我的发梢。
我下意识去拢,才忽然想起,我早在五年前就剪了短发。
与下巴齐平。
朋友们都觉得太短,但其实,比我和姜倾初识时要长得多。
那年我五岁,爸妈带回一个八岁的男孩。
我知道他。
爸爸公司的董事长夫人不孕,董事长偷偷养了几个金丝雀,才终于有了他。
在极度重男轻女的姜家,姜倾是董事长的心肝宝贝。
但孩子妈妈意外去世,董事长给爸爸巨额酬劳,把他养在同样重男轻女的我们家,免得原配发现。
初次见面,姜倾的小手死死抓着背包带,站在门口一脸警惕。
爸爸踢了我一脚,要我去讨好小财神爷。
为了不挨打,我怯生生向他伸出手:
“你好姜倾哥哥,我叫林招娣。”
可他垂眸扫过我手上的冻疮,抬起头,视线落在我的凌乱寸头。
随后他不爽地踹在门框:
“什么破名字,真难听,明天就去改了。”
“还有你这头发怎么这么短,丑得要死,我以后难不成也要剪这么丑的头?”
我被他吓到,以为他也要和爸妈一样打我,立刻跑到墙角缩成一团。
只要乖乖挨打,他们打累了就会停下。
但那次我闭眼等啊等,也没等来拳脚,反而第一次听到了爸妈的笑声。
他们笑的我心里发毛。
“小少爷说得对,明天就去改名!”
“那您看看,改什么好呢?”
他转头望望夜色,小小的脸上云淡风轻:
“就叫林晚禾吧,我叫着顺口。”
爸妈忙谄媚地笑着点头,跑去给他收拾房间。
因为姜倾,我第一次没有挨打。
我心底涌上雀跃,三两步跑过去抓住他的衣角。
“谢谢你,姜倾哥哥。”
他有些别扭地偏过头,依然是那副警惕的样子,脸颊却有些红:
“不用。”
“反正,你爸妈收了我爸的钱,就该听我的。”
我用力点头,也在庆幸爸妈收了他家的钱。
却没想到二十年后,姜倾会用刀抵着我的心脏。
他怒目圆睁,一字一句:
“林晚禾,你懂什么叫爱吗,你和你那对恶心的爸妈一样,就只是为了我的钱!”
2
彩排开始,我站在角落,看着新人在鲜花簇拥中走上台。
何枫在我身后,灼灼目光盯得我浑身不自在。
我瞥他一眼,他马上移开,过一会又看过来。
声音里透着紧张:
“林姐,你有男朋友吗,没有的话,我能追你吗?”
我没有回答,而是越过监视器,看向台上表情淡漠,牵着新娘手的姜倾。
蓦地,他忽然看过来,四目相对。
我后脑勺泛起密密麻麻的电流,不自觉地握紧了拳。
“以前有过,后来分了。”
何枫松了口气,却又好奇:
“为什么分啊?吵架了?”
是因为吵架。
但在那之前的二十年,我们从来没有红过脸。
他来到我们家之后,我有了新名字、新衣服。
不用洗衣服做饭,留的长发不用拿去卖,还能有机会读书。
我打心眼里感激他。
所以我对他很好,给他热牛奶,帮他拎书包。
把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东西,全都给他。
他也不会嫌弃我,反而把我当妹妹一样,陪我一起上下学。
我们之间的情愫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近。
只是这种日子没能维持到成年。
八年后,姜家原配通过试管生下一个男孩。
姜父立刻回归家庭。
姜倾成了弃子。
每月的巨额抚养费没了,爸妈发了好大的火。
他们疯了般踹倒姜倾,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在他身上,咒骂他和我一样,是拖油瓶。
我吓得浑身发抖,跑过去抱住他,哭着喊着求他们别打了,我以后不上学,把学费省下来养他。
可我哭着哭着,身下的姜倾忽然咬紧嘴唇,翻身把我护住。
仰头说:“你们别打她,我走就是了。”
他把我扶起来,轻轻拍拍我的头。
“林晚禾,你好好的。”
挨打时他一声不吭,说完这句话后他却红了眼眶。
但爸妈不肯放他走。
他们绑了姜倾,要送去姜家索要封口费。
我知道,他如果进了姜家,原配不可能放过他。
于是我偷偷解开他的绳子,他拉住我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
“林晚禾,我们一起走。”
我使劲点头。
可他刚跳下窗户,向我伸手时,爸爸一把抓住我的齐肩长发。
“林招娣,咱家的别墅还得还房贷,财神爷没了,你替他还!”
他们把我锁在小房间。
说要把我卖给一个暴发户,给他早逝的儿子配阴婚。
我吓得不行,拼了命求他们。
却还是抵不过他们的狠心,在饿了我五天后,把我扔到暴发户的后备箱。
那天我以为我死定了。
但迷迷糊糊间,后备箱的门开了。
十六岁的姜倾抱起我,对我爸妈发毒誓:
“我以后一定会继承姜氏,娶林晚禾做妻子。”
“只要你们别卖了她,我保你们家荣华富贵,如有违背,我就死在这里。”
爸妈权衡利弊,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我救了他一命,他也救了我一命。
自此,我们成了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我们双双从贵族学校转去职业学校,爸妈不想管我们,所有费用都要我们自己赚。
那我们就去捡纸壳空瓶,用卖废品赚来的钱批发衣裤鞋袜,从零开始做小买卖。
他有天分,只花了半年就搞定两人的学费和生活费。
之后他就不许我跟着捡垃圾了。
他说我学习好,天生就是上学的料。
而他不一样,他成绩差,只会做生意。
所以我拼了命学习,我要考上好大学,帮他赚钱。
那段时间我们都很忙。
但我只要放学,都会看到他在门口等我,牵着我的手一起回我们租的狭小阁楼。
春夏秋冬,我们日复一日地相依为命过了七年。
我二十岁那年,姜倾的公司融资成功,终于引起姜父的注意。
一个在京圈小有名气的年轻企业家,和一个出生后被溺爱成废物的胖子,姜父没有犹豫,直接把原配母子赶走。
被公开承认是姜家独子那天,姜倾激动地抱住我。
“晚禾,我实现诺言了,我可以娶你了。”
3
我哭个不停,像小时候那样抓着他衣角。
哭到快要喘不过气,他低头吻住我的泪水,一遍遍喊我的名字。
“晚禾,我爱你。”
“晚禾,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那一夜我把自己完整交给他,我们在二十平的阁楼里抵死缠绵。
直到清晨第一缕阳光升起,姜倾接到姜父的电话。
原本给原配儿子准备的联姻对象,全都落到了他的头上。
去相亲之前,姜倾抱着我郑重发誓,他绝不会背叛我。
我信了。
之后几年,他带我从小阁楼搬到大房子,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他继续忙工作,我继续忙学业,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
我们约好各自努力,等我二十五岁硕士毕业,就结婚。
可我拿到毕业证,兴奋地跑去公司办公室找他,却看到他赤裸着身子压在一个女人身上。
女人的呻吟声传到我耳边,我浑身抖了抖,如坠冰窟。
我在新闻上见过她。
姚家的千金姚雨。
我和姜倾第一次发生关系的次日,他就是去和姚雨相亲。
事后他说他表明了立场,所以姜父再也没给他安排过任何女人。
原来他表明的立场,不是他已经有我。
而是他很满意姚雨,联姻就这么定下了。
他们已经在一起五年,我却半点都不知道。
“啊……有人。”
姚雨突然惊呼一声。
姜倾回头看到我,眼眸一暗,拿过毯子盖住姚雨,穿好衣服。
“林晚禾,你先冷静,我们谈谈。”
可看到这一幕,我还怎么冷静。
我当即冲过去打了他一耳光,气冲上涌,像是发了疯。
“姜倾,你怎么对得起我,你真让我恶心!”
姜倾被打的侧过脸,潮红的脸颊渐渐铁青。
下一秒,他反手把这耳光打了回来。
“林晚禾,这个世界上我最对得起的就是你。”
“你敢说你这些年跟着我,不是在赌我将来有一天能继承姜氏?”
他的力道比我大十倍,通红的眼睛里带着不屑和轻蔑。
那是我们认识二十年里,他第一次对我露出这种眼神。
“林姐,新娘说粉色的花朵不吉利,要求全都换成蓝色,保佑她生儿子。”
同事的声音让我回神。
我轻咳一声,给花店打电话,让他们送一批蓝色妖姬。
何枫还陷在我讲的故事里,闻言“啊”了声:
“林姐,你怎么知道新娘喜欢蓝色妖姬?”
我重新找回笑容,点头:
“听她提过。”
在我第二次目睹姜倾和其他女人上床那天。
亲耳听到的。
4
自那之后姜倾再也没回过家。
我派人去找,发现他名下有一栋别墅。
那些他说工作忙要加班的日子里,都和姚雨住在一起。
甚至,那栋别墅的购房日期比我们这栋房子还要早半年。
他早就和姚雨过上夫妻般的生活,却又瞒着我,偶尔回家把我压在床上,说些虚无缥缈的情话。
我紧绷的神经全数断裂,跑去把别墅的所有东西都砸了。
姚雨就那么端坐在沙发,看着我砸。
眉眼里的不屑和姜倾如出一辙:
“姜倾提过你,他说你父母拿了姜家的钱,照顾他几年。”
“而你惦记上姜家独子,早早就想着献身,等他继承家业后当姜太太。”
“你省省吧,我和姜倾才是门当户对,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握紧他们的甜蜜合照,用力砸过去。
她却不恼,反而勾起嘴角,趴在沙发上开始哭。
我还在不明所以,姜倾突然冲进来。
一脚将我踹倒,半个胳膊扎在相框碎片上。
我挣扎着要站起来,听到姚雨捂着肚子哭喊:
“姜倾对不起,林晚禾来得突然,我没保住你的孩子……你们姜家五代单传,从我这断了怎么办啊……”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
她怀孕了,什么时候,可我根本没碰过她。
姜倾愤怒地红了眼,他抄起桌上水果刀,发了狠抵上我的胸口。
“林晚禾,你敢动我的孩子!”
“你明知道我姜家的孩子有多重要!”
我慌了神,摇着头:
“姜倾,不……不是我。”
“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我过来想跟你解释,我不是为了你的钱,我真的……”
可他的刀尖已经扎进我的皮肤,浅浅的,却有了血痕。
“林晚禾,你说你爱我?你懂什么叫爱吗?”
“实话告诉你,我每次见到你,我都会想起你父母,你和你那对恶心的爸妈一样,从头到尾只是为了我的钱!”
我瞬间闭上嘴,脑子冷静得可怕。
他用短短几句话,就否定了我的二十年。
心底涌出恨意,我抬手甩去一巴掌:
“难道你懂什么叫爱吗,你以为姚雨就是你的真爱?”
“我告诉你,你根本不配得到爱,就算得到了,也永远都抓不住。”
“姜倾,我们分手,祝你永失所爱,断子绝孙!”
说完我转身,咬着牙离开。
他没有挽留,也没有追出来,再说一句:“林晚禾,你好好的。”
那夜天色阴沉。
像二十年前那般,漆黑空洞,看不到星星。
我们彻底结束了。
何枫听得张大嘴巴,良久才蹙着眉“嘶”了一声。
“那可是二十年,从五岁到二十五岁,他却说你是为了钱?”
“如果是为了钱,他成弃子的时候你就不会管他了!”
我没说具体名字,见他义愤填膺只觉得好笑:
“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急什么。”
他握着拳,脸涨得通红,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
“林姐,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背叛你。”
我笑得前俯后仰,拍拍他的肩:
“在死之前先去对接花店,记得要发票,全都记在婚礼费用里。”
婚礼当天,我正在宴会厅做最后的检查,何枫突然满头大汗找到我:
“林姐,姜总没去新娘家接亲,他失联了!”
我愣住,与此同时新娘穿着秀禾,捂着孕肚气势汹汹冲了进来。
“姜倾,你有本事别躲!”
“我倒要看看没了姚雨,你这次又是被哪个狐狸精勾走了!”
她的人四处搜寻,推倒了门口的易拉宝。
我扫过“新娘苏绪清”五个字,兜里的手机响了。
姜倾发来好友申请。
【晚禾,你的祝福应验了。】
【我真的,失去了我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