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家村里种的葡萄大批烂在地里,果商们趁机低价收购,逼得乡亲血本无归。
于是我在我的店里设了助农专柜,收购价比市场高两成。
可谁想到没过几天,就被村里的刘婶打成了黑心商家。
她把我们店的葡萄礼盒摔在收银台上,质问:“我从小看你长大!没想到你现在这么会算计乡亲!这盒葡萄卖188,我们才拿多少?你这不是吸血是什么?”
我强压着火气解释:“刘婶,这礼盒不只是葡萄的钱,还有冷链、包装、设计和损耗的成本……”
“别扯这些虚的!你就是欺负我们不懂,我们流汗种出来的东西,倒让你赚了大头!”
我不再争辩,拨通了那个电话。
可当我把政府采购的五千箱葡萄订单让给别人村后,他们都后悔了。
1
今天回到老家干农活,村支书李叔搓着手,在我身边来回踱步:“完了,今年算是全完了……你说这,这辛辛苦苦忙活一年,肥料、人工、纸袋,哪一样不是钱?现在倒好,连本都收不回来。”
不远处,几个开着货车来的果商,他们给出的价格低得让人咋舌,几乎只有往年的一半。
“这个价,不是明抢吗?”一个乡亲忍不住嚷了起来。
领头的果商皮笑肉不笑:“老哥,市场就这样。你们这葡萄再不卖,明天就得烂在地里当肥料。我这个价,还是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呢。”
这个样子让我心头火起。
我就是吃这里的百家饭长大的,眼前这些愁苦的面孔,是王伯,是李叔,是看着我光屁股满村跑的叔伯婶娘。
他们一年的指望,就这么被踩在地上。
一股热血冲上头:“李叔,各位叔伯婶娘,大家别急。我在城里的店,可以设一个助农专柜,专门卖咱们村的葡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收购价,我比市场价高两成。”
李叔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小黎,你说真的?这可开不得玩笑。”
“李叔,我啥时候骗过大家。”我环视众人,“但我有个条件,葡萄的品质得达标,要颗粒饱满、无破损的优等果。我那边走的是精品路线,品质是底线。”
大多数乡亲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纷纷说着“小黎有出息了”“没忘本”。
第一批葡萄收购那天,我带着店里的两名员工,在村委会大院支起桌子,现场验货、过秤、结算现金。
轮到看着我长大的刘婶了。
她交上来的几筐葡萄,面上看着确实不错。
但细心的员工在检查筐底时,扒拉了几下,低声叫我:“黎姐,你看这。”
只见筐底夹杂着一些明显个头偏小、颜色不均,甚至有几颗已经破损流汁的次果。
“刘婶,”我尽量让语气温和,“这底下的……品相不太行啊,咱们合同里写明了要优等果的。”
刘婶满不在乎的把面上的好葡萄往下一盖:“哎哟,我说小黎,地里长的东西,风吹日晒的,哪能个个都一模一样,长得跟画似的?差不多就行了,你们把这稍微次点的挑出来,剩下的我们卖给谁去?这不糟践东西吗?”
“不是糟践,刘婶,品质不好会影响我们店口碑的……”
“啥口碑不口碑的,”她打断我,声音拔高了些,“咱们种出来的,就是最好的,你小时候可没少吃婶子家的葡萄,那时候可没见你这么挑剔!”
为了不激化矛盾,我叹了口气,示意员工:“这一筐,单独放,按七折结算吧。”
刘婶顿时不乐意了,嘟囔着:“高两成收,扣来扣去,还不如直接卖给果商省心……”
虽然最终她还是拿了钱,但那眼神里的不满和算计我却记在心里。
葡萄装车是个体力活,我原本请了几个临时的搬运工。
刘婶的丈夫和另外几个本家亲戚见状,也热心地凑过来帮忙。
我心想毕竟是乡亲,干活实在,也就没阻拦。
车装完了,我正打算去小卖部给他们买些烟表示感谢,刘叔和那几个人却互相使了个眼色,搓着手指,直接堵到了车厢门口。
刘叔咧着嘴:“小黎啊,你看叔几个出了这么大力气,这大热天的,汗都流了好几斤……你这大老板,总不能让我们白干吧?多少得给点辛苦费,烟酒钱。”
我心里一堵。
明明是主动来帮忙,转眼就成了索要“辛苦费”的理由。
我懒得争辩,默默掏出钱包,每人给了一百块。
他们接过钱,脸上才重新堆起笑容,心满意足地散了。
我以为乡亲们心不坏只是想多要点利益,没想到几天后…
2
这天一个相熟的果商气冲冲的给我打来电话:“李老板,你不厚道啊,你高价收葡萄的消息,现在全村都知道了,你们村的人现在都拿你这个价堵我嘴,让我也必须按这个价收!你这不是断我财路吗?”
我愣住了。
仔细一问才知道,是刘婶在跟别人闲聊时,为了显摆自己卖了个好价钱,把我给的收购价抖落得一干二净。
很快,其他没有参与我这次收购的村民,因为果商借此压价或拒绝收购,纷纷对我产生了怨气。
“就他能耐,充什么大尾巴狼?”
“这下好了,他把果商得罪了,我们以后卖给谁去?”
一些难听的话,隐隐约约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心里涌起一丝无力。
却还是和团队对这件事极其上心,毕竟是曾经养育我的村民。
“黎姐,这内衬的凹槽是不是还得再深半毫米?我怕运输颠簸,还是会蹭破葡萄皮。”小王,这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姑娘,凑在灯光下仔细看着。
“不能再深了,再深托的支撑力就不够了,整体结构会垮。”小张哑着嗓子接话。
“黎姐,冷链那边我最后确认了,后天早上七点,准时到村口接货,误差不超过半小时。价格……实在谈不下来了,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优方案。”
我点点头,喉咙干得发不出更多声音,只能抬手拍了拍他满是汗的肩膀。
为了敲定这冷链物流,小张几乎住在了电话和电脑前,对比了十几家公司,磨破了嘴皮,才在保证葡萄新鲜度的前提下,把成本控制在预算的边缘。
我们三个人,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是这样度过的。
饿了,扒几口凉透的外卖,困了,就靠在纸箱上眯瞪十分钟。
这一切的辛苦,只为了一个目标,不能让乡亲们的葡萄烂在地里。
第一批五百盒葡萄礼盒上市那天,销售情况出乎意料地好。
看着空荡荡的货架和不断涌入的订单,我们三个几乎要喜极而泣。
“黎姐,有戏!咱们真的能做起来!”小王激动地计算着:“照这个趋势,下一批我们可以扩大收购,帮更多乡亲!”
然而成功的喜悦如此短暂。
几天后我回村,迎面走来的几个乡亲眼神躲闪。
刘婶正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被一群人围着。
“要我说,黎丫头这生意做得可不实在。”她嗓门响亮,生怕有人听不见,“你们想想,一盒卖188元呐,她在城里吃香喝辣,手指缝里漏点钱就把我们打发了。”
有人小声附和:“是啊,包装一下就能卖这么贵?谁知道她到底赚了多少。”
“要我说,下次咱们得跟她重新谈谈价钱。”刘婶越说越起劲,“不能总让她占咱们的便宜啊”
我站在原地,团队熬夜通红的眼睛、反复测试的包装、磨破嘴皮谈下的物流……所有这些付出,在他们口中都变成了“占便宜”。
我没有上前,转头回去了,我不想激化矛盾。
3
只是没想到我的退让,让谣言愈演愈烈,甚至在微信群里公开造谣。
“李黎那丫头,一个姑娘家,在城里没根没基的,哪来那么多钱开店?还搞这么大阵仗?”
“听说啊,是认了个干爹,背后有人捧着哩!”
“我就说嘛,不然凭什么她的葡萄能卖上天价?肯定是被包养了…”
我关起店门,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小张和小王担忧地看着我,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试图在村民微信群里解释,发出粗略的成本构成表,但换来的只是更多的嘲讽和“欲盖弥彰”的指责。
一个周末下午,店里顾客最多的时候。
村支书李叔带着刘婶和七八个果农,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
顾客们惊讶地停下挑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刘婶走在最前面。
她一把将我们店里售价188元的葡萄礼盒狠狠摔在收银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大家都来看看!评评理!”
“这就是黑心商家,打着助农的旗号,把我们的葡萄卖成天价,吸我们乡亲的血!”
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李黎,我从小看你长大,没想到你现在这么会算计,这么黑心!这盒破葡萄你卖188,我们才拿几个钱?你这不是吸血是什么?仗着背后有人,欺负我们这些农民是吧?”
“果然无商不奸……”
“看着挺正经一姑娘,背后这么……”
有围观的人举着手机录视频,以及低声的议论。
我强压着胸腔里翻涌的情绪解释:“刘婶,这188元,不只是葡萄的钱。还有冷链运输、定制包装、设计、门店租金、人工,以及将近三成的损耗成本,这些,我之前都跟大家粗略提过……”
“别扯这些虚的!”刘婶根本不听,粗暴地打断我,“你就是欺负我们不懂!算来算去,都是你的理,我们流汗种出来的东西,倒让你赚了大头,你那店,你那些本事,指不定怎么来的呢!”
我看着她,看着在场的每一个村民:“是,我是在算计。我算计着怎么把冷链成本压到最低,我算计着怎么设计包装才能既好看又不压坏葡萄,我算计着怎么跟渠道谈判,怎么把咱们的葡萄卖上更好的价钱!”
我的目光扫过他们,最后定格在刘婶脸上,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
“可我为什么这么算计?就因为我还记得,小时候家里穷,是东家一碗米,西家一筐菜帮衬着过来的,我记得刘婶您给过我糖吃,记得李叔帮我家修过屋顶!我看在小时候乡亲们对我的好,看在这份情谊上,我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我的底线,哪怕明知亏本也想拉大家一把!”
我的声音带着哽咽:“可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把别人的善意,踩在脚底下?”
店内一片寂静,只有我压抑的呼吸声。
刘婶被我这番话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没想到接下来的话更打破我的认知。
4
“情分?你以为当初给你口吃的就是对你好了?李黎,我告诉你,别把自己想得太金贵,那时候要不是看你孤儿一个,怕你们饿死了晦气,影响我们全村的风水,谁乐意搭理你?对你好?那不过是看在同村一场,施舍你点剩饭罢了,你还真当成恩情记一辈子了?别做梦了!”
怕影响风水……
原来,我珍视了这么多年的童年温暖,竟然如此不堪,如此……廉价。
“就是,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东西了?”一个站在刘婶身后的汉子跟着嚷起来。
“没爹没妈教的东西,就是不懂得知恩图报!”
“克父克母的命,现在又来克我们全村是吧?”另一个女声附和着。
刘婶甚至站到我面前,一字一句的说:“差点忘了,你妈死的时候给了我们一笔钱让你呆着,要不是因为那比钱你早就被赶出村里了,没有我们的剩饭吃你能活那么久吗?”
我看着刘婶,童年那些因为失去双亲而遭受的白眼和孤立,那些深夜里无助的哭泣,在这一刻被他们毫不留情地扯出来,公开处刑。
我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请你们出去……否则我报警了……”
“报警?你报啊!”刘婶见状,气焰更加嚣张。
“拿警察吓唬谁?我告诉你李黎,今天这收购价,你不涨也得涨!不然……”
她猛地抬手,将旁边货架上一整排精心摆放的进口橙子狠狠扫落在地。
“不然我今天就砸了你这黑店!”
这一下如同信号,她身后那几个村民也一拥而上,疯狂地推搡货架。
小张和小王想上前阻拦,却被粗暴地推开。
原来,人心可以恶到这种地步。
他们砸的,不仅仅是水果,是我和小张、小王无数个日夜的心血,是我对这片土地最后的一点眷恋。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他们砸累了,刘婶喘着粗气,叉着腰:“李黎,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跟全村作对的下场!现在,立刻答应涨价!不然,以后你休想安生!”
我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捡起屏幕已经碎裂但尚且能用的手机。
找到那个号码,拨通,并按下了免提键。
“李总!合同收到了吧?市里牵头的展销会,你们村的葡萄被选为重点推介产品!首批五千箱政府采购订单,价格就按您之前报的288元每箱走,下周能开始供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