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爱热闹爱交朋友的女儿开心，我在小学附近开了家小饭桌。

每顿饭三荤一素配新鲜饭后水果，只收十块钱，放学后还留孩子们在我家写作业。

就盼着孩子们能吃得放心，学得安心。

这天，我建了个小号用作女儿家校联系，却莫名被拉进一个叫“没有装货”的群。

群里全是小饭桌孩子的家长，连我一直资助的那个孩子的妈妈也在。

一条消息跳出来：

【他家小饭桌每餐都比隔壁贵两块，简直是抢钱，咱们联名举报他非法经营！】

其他人纷纷附和：

【就是，赚的都是孩子们的黑心钱，还要装出一副人美心善的样子。】

这时，那个受助孩子的妈妈发了条消息：

【我看他资助我家孩子的钱指不定是从哪个男人床上赚的，长得就一副狐媚子样，看着就下贱！】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仿佛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可明明我花费从来公开透明没私吞一分，还自掏腰包资助困难的学生。

1

此刻他们的孩子正聚在我这个“狐媚子”家写作业。

我无法按捺心绪，点开群聊。

群主居然是张娟妈妈。

她的第一次发言正是我资助张娟那日。

【多谢大家理解安慰，有大家在，我受点委屈也是值得的。】

我想起了半年前那天张娟写作业的时候一直在抹眼泪，哭哭啼啼说爸爸酗酒，不许她读书了。

我看过她的成绩单，堪堪保持在班级中下游的普通水平。

我是她妈妈找了半年第一个上得起的小饭桌。

我体会他妈妈一个人供养家庭不易，私下联系提出资助。

我以为这是在帮助她。

可我的一片赤诚，却被当做炫富侮辱。

下面有人回复：

【大家都懂，谁被当成乞丐高高在上的施舍心里都会难受。】

紧接着有人附和：

【没错，我们这些普通人没他们有钱人那么多弯弯绕绕，以后咱们就是携手共度的一家人。】

他们对我的抨击毫不留情。

却没人说我为了接他们的孩子雨天骑车，险些摔倒断了腿。

手指慢慢下滑。

附和的居然还有林睿妈妈和承建爸爸。

两个我刚开班就送孩子来的家长。

承建爸爸是工地小工，工头发工资并不及时，经常交不上费用。

是我主动降价，只为让承建放学有地方待。

可仅仅因为我在他拖了半年费用没交时催了几句，他就截屏发在群里吐槽：

【最心黑的还是有钱人，不过手头紧晚交两天就追着要钱。】

李黎妈妈在期末时怀了二胎。

我体谅她怀孕不便，主动骑车接送李黎上下学。

得知她家境拮据，我还包了三万的红包给她产检。

谁知她转头就在群里骂我虚伪：

【隔壁小饭桌每餐都比她便宜两元，有的人一边收着黑心钱，却用零头侮辱我。】

而真正点燃群里气氛的是国庆那件事。

我考虑到家长们可能调休，特意推掉了国庆八天所有工作，宣布国庆期间正常开班。

当时征集家长意愿时，每个人都积极报名，嘴上说着“麻烦你费心了。”

我原以为是为家长们减轻了负担。

却没想到他们在背后是另一副嘴脸，辱骂我的信息一眼望不到头。

【谁放假也要去什么小饭桌啊，好不容易放假，这不是存心不让我们一家团聚？】

【耶稣保佑狐狸精出门叫车撞死，装的倒像，根本不把我们穷人当人看，只会用小恩小惠在我们面前装好人。】

【隔壁小饭桌国庆都不用来，平时餐费也便宜，不知比这好多少倍。】

手指不断下滑，我的心慢慢坠入谷底。

我没想到我在他们的眼中是如此不堪的形象。

熬夜检查孩子作业。

用心做好每一道菜。

无偿送家远的孩子回家。

这一件件付出，竟养肥了这样一群白眼狼。

我正忙着截图，新的消息源源不断顶出来：

【小道消息，马上要进行课外补习班大检查，这边没有营业执照极有可能被取缔，隔壁老板证早办下来了。】

【保真吗？一样的服务人家隔壁每个天都便宜四块，坐等狐狸精被取缔，咱们都去隔壁。】

李黎妈妈最是积极：

【咱们也别闲着，不是要换班吗？咱们把她举报了，隔壁肯定会对孩子好。】

群里一片叫好。

看着他们谋划的热火朝天，我默默打开电脑。

撤回了刚提交的贫困学生资助专项基金立项计划。

既然都觉得我是高高在上施舍，那就去物美价廉的别人家吧。

2

当时为了独自撑起这个小饭桌，我费尽了心思。

我名下的晨阳集团蒸蒸日上，市值过亿。

本来是为了让女儿开心才办的小饭桌，却因为不忍看孩子们因贫困受苦坚持了下来。

小饭桌开了短短两年，我往里贴了十几万。

既然他们看不上，从今往后。

我只谈生意，不提爱心。

有这份钱，不如资助真正贫困的山区女童。

国庆节前最后一个工作日，我在联系群艾特所有人：

为落实减压减负，即日起取消节日托管，全体同学可回家自行安排。

消息一出，联系群里一片寂静。

而另一边的小群里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太好了！孩子今天早点回家，刚好可以带他和爷爷奶奶们一家团聚了！】

【是啊，难得的假期，也该让孩子们休息休息。】

他们欢天喜地地庆贺。

张娟妈妈却悄悄私信我，有些为难：

“池老师，我家今晚大人不在，孩子没地方去啊。”

张娟是小饭桌最会占小便宜的孩子，不仅钢笔一定要在我家打满墨水，还总是偷拿我给孩子们准备的文具小吃带回家。

之前，我看在她家条件差都当不知道。

想着张娟妈妈一个人带孩子也是辛苦，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帮一点也算尽到一点心意。

可今时不同往日，我手指飞快敲击着键盘：

【难得的假期，也该让孩子们早些回去团圆，所以今天不开班。】

【如果有意外情况，可以让孩子在亲人朋友那稍待一会，也放松放松。】

屏幕那边一片寂静，隔着薄薄的手机，我都能想象到对面怨毒的眼神。

停班后的几天，群里一片祥和，连骂我的人都没有了。

直到四号下午，林睿爸爸私信我，理所当然道：

【明天我家人有事，睿睿在你家放一天，记得做他喜欢吃的可乐鸡翅。】

林睿爸爸总是爱在节假日以家里没人的理由把孩子送到我家。

可我明明在朋友圈看见他声称家里没人的几天都在钓鱼。

我不再委屈求全，只是淡淡地说我家里也没人。

那边沉默半天，甩过来一条语音。

男人的语气满是高高在上的不耐烦：

“之前都是打声招呼的事，怎么今天就不行了？”

我依旧平静道：

“现在不一样了，既然咱们强调减压减负再逼孩子学习会伤害孩子心灵，以后咱们的休息日一律不开班，以法定假日为准。”

男人似乎气急，一句话不说，手机彻底陷入沉默。

房间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我咚咚的心跳声。

不用打开，我也想象的到此时群里是怎样对我的口诛笔伐。

而我只是敷了一片黑绷带面膜。

眼看国庆假期即将过去。

张娟妈妈又跑来私信我：

【池老师，马上国庆假期就要过去，不送娟娟去写作业吗？】

我惬意地喝了口果汁，漫不经心：

【本班提倡减压减负，让孩子们在家自行学习即可，不做过多干预。】

几乎是立刻，那边的消息一条条弹了出来。

【你不管，那孩子的假期作业怎么办？】

【减压减负也不能不做作业啊！】

【这是极大的不负责！】

以往节假日张娟妈妈借口打工，总是将张娟在我家一扔就是两三天。

张娟就趁着这几天时间偷拿我家的零食文具，非要将书包装的满满的才走。

我不开班，张娟什么都拿不到。

我并不上心，随意地答道：

【每次张娟都要写作业到半夜，太辛苦了，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是要以休息为主。】

3

节假日停班的事情在群里炸了锅。

张娟妈妈和林睿爸爸在群里不断质问我：

“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的为孩子们好？节假日正是弯道超车的时候，怎能松懈！”

其他家长纷纷附和。

言辞激烈地指责我是为了自己偷懒，根本不是为了孩子们着想。

我沉默地看着手机。

毕竟孩子们一心向学，我一向心善，也不好阻拦。

但我不愿意再为这群白眼狼浪费一丝精力。

便将隔壁小饭桌老板的微信发到群里，告诉他们这家小饭桌全年无休。

不是就喜欢便宜的，嫌我每顿都赚给心情吗？

我满足你们。

【各位家长，这是本小区另一家全年无休的小饭桌老板的联系方式，节假日各位家长可以考虑这家托管孩子哦～】

见我主动把他们往另一家小饭桌推，家长们却不乐意了。

【黎月姐，你这样不太好吧？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把我们往外推，但是孩子们对你都是有感情的呀？】

发信息的正是刚刚还在恳求我假期开班的张娟妈妈。

这番话让群里安静了一瞬。

只有她的信息一条条弹出，后来甚至发起了语音。

“黎老师，其实我真的特别特别感谢您。”

张娟妈妈声音哽咽，一副为了孩子忍辱负重的样子。

“毕竟对您这样家庭的人，孩子的成绩根本不那么重要。”

“但群里的各位爸爸妈妈工作都一般，我家还是单亲家庭，就指望孩子能接受到好的教育，给自己挣一个出路。”

寥寥几字勾起大家共鸣，她又将攻击目标转向我。

“黎老师，这次节假日您是关门大吉了，可我们的孩子只能独自在家学习，您看，孩子们自己都在努力为自己拼一个未来啊！”

一条语音没听完，手机陡然弹出一个“全城最热”直播间。

“40岁丧偶单亲妈妈，孩子被认识多年的小饭桌老师关在门外，谁来帮帮我？”的标题明晃晃刺痛我的眼。

直播的正是群里的情况，此时张娟妈妈在镜头前擦泪呜咽。

直播间弹幕风向一边倒。

激烈的讨论都在指责我：

“现在的有钱人就是不把我们牛马当人，难道我们的孩子只配继续做牛马吗？”

“这女的跟我一个小区的，经常看见她从老男人的豪车上下来，懂的都懂。”

这时隔壁小饭桌的老板私信我，将直播间截图发来。

“黎老师，看来你的家长们对你很是不满啊？”

短短五分钟，我成了本市的风云人物。

不论走在哪里都有人对我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

谣言像病毒般扩散。

有人说我是某位富商包养的情人。

有人煞有介事地说在某家会所点到过我。

就连女儿在学校都被风言风语包围。

“我妈妈说你妈妈是做小三的，我们不和小三的孩子玩！”

我一直想着忍过这一阵就好。

直到女儿哭着扑进我怀里。

“妈妈，有人欺负晨晨，晨晨心痛。”

在周围家长鄙夷的眼神中，我心痛地将晨晨搂进怀里。

一位家长举起手机录像。

“小三接孩子了啊，大家都瞧瞧，不想让孩子和小三的种一个学校的都避雷这里！”

一边的张娟妈妈嘴角微勾，佯装惋惜：

“唉，黎老师您这又是何必呢？为了和金主过节弃孩子于不顾。我们已经报名隔壁小饭桌了，听说他家全年无休，免费提供作业辅导哦。”

林睿爸爸也居高临下地睨着我和晨晨。

“听说那家老板早就考了营养师资格证，希望孩子们茁壮成长。”

我不愿纠缠，抱起晨晨转身就走，与隔壁小饭桌老板的车擦肩而过。

他开着一辆漂亮的银色面包车，座位上还放了小蛋糕和牛奶。

“各位家长好！”文雅的男人微笑致意，“我是小树苗托管班的林老师，以后由我来接送孩子们，大家放心。”

家长们的鼓掌喝彩声在我身后响起，我的心如坠冰窟。

林老师环视一圈，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为了回馈大家，即日起小树苗托管班推出三档套餐，明码标价。”

掌声瞬间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