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与太子一同长大,
一夜缠绵,太子却说:“以后不用你伺候了,父皇给我和云倾赐婚了。”
“太子妃是名门嫡女,眼里容不得沙子。”
景和十四年冬,东宫走水,一名侍女葬身火海,
太子却坚信我没死,满城张贴寻人画像。
我站在他面前,他却开口:“不是她。”
1
醒来时,浑身跟碾过一样的酸疼。
萧承殷自从行过冠礼之后,就越发不知节制了,
一晚要了四次水,我求饶了一夜,他才堪堪放过我。
晨光透过纱帐,我正跪在软凳上为萧承殷穿里衣,
“青枝,”他的嗓音也有些哑,“以后不必来伺候了。”
我垂下头不语,手上的动作却不敢停。“奴婢,做错...什么了吗”
“父皇为孤和云倾赐婚了。”他背对我整理衣襟,“太子妃是丞相嫡女,眼里容不得沙子。”
我静静的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套上。
“孤求娶三年,”萧承殷移步往外走,又好像是解释给我听,
“应允婚后三年不纳妾,才换来她点头。”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年,原来他昨夜的索取无度,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告别。
2
太子妃入主东宫那日,整个皇城张灯结彩,整整一百二十抬的嫁妆,艳羡众人。
“听闻太子身边有个近侍,叫青枝?”太子妃身旁的贴身婢女小翠,一上来就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垂着头跪在地上:“奴婢是青枝。”
“好大的胆子!”小翠啐了一口:“什么阿猫阿狗也敢犯太子妃名讳!今日起你就改名叫绿枝罢。”
我低声应是,太子踏着满地红绸进来,看见我脚步微顿,却只温声安抚裴云倾:
“不过就是个丫鬟,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裴云倾掩唇轻笑,起身给太子斟了一杯茶:“殿下莫不是心疼了?”
“怎么会,”萧承殷接过茶盏,抿了口茶:“孤觉得...太子妃改得甚好。”
转身瞥了我一眼:“退下吧,这里不必你伺候。”
我赶紧行礼。
当晚我的厢房就被砸了,四个粗使嬷嬷闯进来,说是太子妃赏的“见面礼”。妆匣翻到,我最爱的白玉簪碎成两半——那是太子在我及笄礼亲手为我戴上的。
“绿枝姑娘别见怪,”领头的嬷嬷笑得狰狞,“太子妃说了,东宫里的奴婢不配拥有这些奢华之物。”
我跪在门口,看着她们将太子这些年赏的物件一件件砸烂,最后她们掀了我的被褥,一壶滚烫的茶水浇在上面。
“夜里凉,帮姑娘暖暖床榻。”
裴云倾入府的第三日,东宫的规矩就全改了。
寅时三刻,我照例端着铜盆娶太子寝殿伺候梳洗,却被两个嬷嬷拦在院门。
“太子妃立了新规矩,”其中一个嬷嬷伸手将我手中的铜盆接过,
好似不小心地“洒了一些”,我的衣襟瞬间湿了一大片,“侍妾不必进内院,在这里候着吧。”
被淋湿的衣物粘在身上,渐渐变得冰凉,我跪在青石板上,看着太子自己挽着袖子走出来,
他目光扫过我冻得发抖的身子,喉咙动了动,却终究什么都没说,接过小翠递来的帕子擦了手。
那日午膳,裴云倾“不小心”打翻热汤,我下意识地冲上去护住太子,滚烫的汤汁全泼在我的手背上,太子刚要查看我的伤势,裴云倾却突然扶额晕眩。
“还不滚出去!”太子搂着娇妻,对我厉声呵斥,可我分明看见,他借着袖摆遮掩,往地上扔了个白瓷药瓶。
膳后我偷偷捡回来,是治疗烫伤的玉肌膏。
后院的小厨房里,李嬷嬷心疼地给我的手上药:“可怜了我们家枝枝,以后离云裳院里的人都远些。”
李嬷嬷是整个东宫里,除了太子之外,唯一对我好的人。
及笄礼那日,她用自己攒了许久的银钱,为我买了一对价值不菲的翡翠耳坠。
她也是东宫的老人了,从我五岁来到东宫,她就一直照拂着我,把我当亲孙女疼爱。
3
裴云倾开始频繁的召我去“伺候笔墨”。
她说听闻我是会识文断字的,让我跪在碎瓷片上抄写《女诫》,
染血的宣纸被拿去给太子过目,“绿枝姑娘的字真是越来越好了,”她抚着太子衣襟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可见严师出高徒。”
太子盯着我血迹斑斑的裙摆,突然摔了茶盏:
“既然太子妃喜欢,就让她每日抄十遍!”碎裂的瓷片飞溅,划破了一旁站着的小翠的脸颊。
裴云倾的笑凝固在嘴角。
夜里,萧承殷推开了我的房门,将我拽进怀里,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我鼻尖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他动作轻柔地为我上药,像是呵护至爱的珍宝。
那晚他破例留宿在我房里,“再忍忍,”他的唇贴在我耳畔,嗓音里带着心疼和愧疚,“就三年。”
裴云倾的折磨变本加厉,她找各种理由罚我下跪,让粗使嬷嬷在众人面前扇我的耳光。
她的父亲裴相在前朝替他笼络文臣,裴家党羽在六部为他扫清障碍。
皇帝对太子越来越满意,萧承殷的储君之位,愈发稳如磐石。
因而裴云倾对我的折磨,他也就愈发纵容——罚俸、禁足、当众训斥。
但东宫的老人都知道,这些惩罚里藏着怎样的袒护。
真正的惩戒,是像对待不小心洗坏了裴云倾衣裳的佩儿,三十板子下去,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裴云倾也看出了太子对我的刻意维护,她越发烦躁,但是我是太子的人,她不能私下将我发卖。
发现月事迟了那日,我正在给裴云倾奉茶。
“贱婢想烫死本宫?”她指尖一挑,“去院里站着。”
我顶着装满热茶的托盘站在烈日下,眼前一阵阵发黑。
醒来时,李嬷嬷红着眼告诉我:“枝枝,你有喜了,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我摸着平坦的小腹,浑身发冷——太子妃尚未有孕,我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
下一刻小翠就闯进了我的厢房,“绿枝姑娘真是好本事啊,”她指使着身旁的嬷嬷端上来一碗黑漆漆的汤汁,“太子殿下允的,姑娘喝了吧。”
李嬷嬷上前想要阻止,被小翠身旁的另一个嬷嬷踹翻在地。
我看着趴在地上的李嬷嬷,她年纪大了,这一踹怕是要疼上很久。
抬头迎上小翠淬毒的目光,我接过一饮而尽。
“谢太子和太子妃赏。”
那一碗堕胎药的味道,我记了三年,
起初是苦,苦得舌尖发麻,苦得喉头痉挛。
接着是烫,像一把刀子,从喉咙往五脏六腑里钻。
我疼得眼前发黑,身下是源源不断流出的血,
我强忍着拖着身子敲响了李嬷嬷的房门,
“嬷嬷,我好痛,我好像快要死了。”我语无伦次,脑子里的思绪已经开始变得混乱。
“枝枝别哭,我去给你求殿下。你不会死的。”嬷嬷蹒跚着走出了房间。
腹里翻江倒海的疼痛让我后悔。
后悔的不是喝了那碗红花,后悔的是为什么小翠不干脆给我一碗毒药。
一了百了。
自从裴云倾入府,我的身上就没有一块好肉,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这个四四方方的东宫,困住的不止是我的身体,还有我的灵魂。
李嬷嬷带来的不是太子殿下,而是,
三皇子殿下。
4
“你要我做什么?”醒来的时候我感觉身体暖洋洋的,浑身的疼痛也仿佛只是一场梦。
我摸向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坦如初。
但我知道,那里刚死了一个孩子。
我盯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这里不是李嬷嬷的厢房。
三皇子萧承晏坐在桌前,李嬷嬷恭敬地站在一旁,我竟不知,她竟能请得动三皇子。
萧承晏不仅带来了医女为我止血,还带来了我的身世。
“你的生母,是先皇后的贴身女官,五岁起,你就被先皇后旧部送往太子身边,你做得很好,太子很信任你,也很宠爱你。你的右肩,有一道蝴蝶疤痕,是幼时被烛火烫伤的,本宫说得没错吧?”
他把玩着手里的扳指,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我,我却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惧。
“我怎么信你口中的真假?”我抓着被子的一角,我与萧承殷相伴十三载,不可能对旁人的三言两语尽信。
而我右肩的疤痕,幼时在李嬷嬷身边长大,难免她也是知道的。
萧承晏轻笑,从袖中拿出了一支银簪。
我一怔,这支簪子,我是认得的,在我为数不多的少时记忆里,我的母亲,就是日日摩梭这支银簪。
“李嬷嬷跟你母亲是同乡,你的母亲也是她收殓的尸骨,她一直在你身边,你不信我,总归是信她的。”他丢下这句话,就抬脚出了门。
从李嬷嬷的话中,我才拼凑出我的母亲,她是先皇后的掌事宫女,先皇后的死原来不是病逝。
是现皇后,也就是太子的生母,在她的饮食下了毒。
为了防止身边人走漏风声,先皇后病逝之后,身边的人都被灭了口。
我被送进东宫,从一开始,就是先皇后的势力,为三皇子铺的路。
被三皇子的人秘密送回东宫,我在李嬷嬷关门的时候开了口:
“给三皇子带句话吧,幼时不记事,青枝也只是一个卑微侍女,无法成为三皇子的助力。”
太子固然不是我的良木,可是萧承晏筹谋十三年,可见此人心思深沉。
也不会是我的明主。
5
裴云倾有孕了。
“本宫胎像不稳,”她倚在贵妃榻上,指尖的蔻丹红的滴血,“听闻绿枝姑娘会调制安神香?”
我捏着绣帕的手一紧,“奴婢粗笨,恐怕...”
话未说完,她的护甲已经抵上我喉间,“怎么,本宫使唤不动你?”
“既然是太子妃的吩咐,你就去办吧。”窗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萧承殷走进来,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我的脊梁上。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头是我看不懂的深渊。
“...奴婢遵命。”
安神汤呈上去的第三日,东宫突然乱了。
裴云倾的尖叫刺破黎明,太医院的人进进出出,云裳院里满是血腥气。
“绿枝!”萧承殷掐着我的下巴迫我抬头,“你在汤里放了什么?”
我盯着他腰间晃动的玉佩——那是我去年亲手打的络子,如今刺得我眼眶生疼。
他唤我绿枝,那个他亲自取的名字,他都不愿意唤了。
“殿下明鉴,”我重重叩首,额头抵在青砖上,“奴婢都是按太医院的方子...”
话未说完,小翠已经冲出来,扬手打翻我捧着的药渣匣子,满地的药材中,赫然混着几根猩红的藏红花。
太子瞳孔骤缩。
“殿下!”我被粗使嬷嬷按在地上,凄厉地喊了一声。
迎接我的是萧承殷的巴掌:“贱婢!你明知道这个孩子对我有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