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我想体验社会生活。

于是拒绝了老爸提出的暑期畅玩的计划。

跑到老家一家奶茶店做兼职。

上班第一天，我赔着笑脸问老员工：

「姐，麻烦你给我说一下奶精在哪，我学做招牌奶茶。」

她忽然暴跳如雷，把瓜子皮用力吐在我脸上。

又哭着打电话：

「新来的啥也不会，我累得要死，还给我添乱……」

「她就是故意折磨我的，嘤嘤嘤……」

三分钟后，她的黄毛男朋友直接上门威胁我：

「草！就是你这个煞笔娘们儿敢惹我对象不高兴是吧？老子给你脸了奥！」

「我今天非好好教训你不可，让你知道怎么低头做人！」

哦豁，好久没和人斗法了。

这不来得正巧嘛。

1.

眼前的人，一头稀疏干枯的黄毛。

豆豆鞋，紧身裤，还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看着就恶心。

我实在是不忍直视，偏过头去。

黄毛急了，枯瘦如柴的手重重地拍在吧台上，一脸自以为是：

「老子跟你说话呢，听不到是吧？」

一旁的老员工丁雯「扑哧」一声笑出来，洋洋得意看着我：

「老公，看她那怂比样儿，估计是被你吓到了，说不出话来呢！」

闻言黄毛更嚣张了，拿起纸巾盒朝我扔过来：

「现在知道害怕有球用？敢惹我对象，就应该知道下场！」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跪下给我女朋友道歉，要么我现在安排我兄弟过来收拾你，你自己选吧。」

丁雯走上前搀住他胳膊，佯装好心道：

「哎呦老公，都是同事，闹那么大多不好？我看呀，让她给我跪下道歉就行，不用麻烦赵哥他们几个了。」

说着翘起手指对我指指点点：

「我说小沈，我男朋友可是咱们这儿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的兄弟们也都不是善茬，要是真收拾你一顿，后果不堪设想嘞。」

她上下打量我一番，眼里盛满轻蔑。

有头有脸？就这黄毛？

我差点笑出声。

从昨天我来应聘，给自己包装了一个苦哈哈的身世。

说我母亲靠种地为生，父亲瘫痪在床开始。

丁雯的脸就拉得和驴一样长。

我早上来上班，她不仅迟到了一小时，一进门还骂骂咧咧说我傻站着不备货。

想到自己是认真来工作的，我也就没吭声。

没想到她是个超雄。

我忘记关制冰机的盖子，她尖声大喊：

「你妈没教你规矩吗，讲不讲卫生？活该你家里穷死病死！」

明明是她看错了标签，把订单上的少糖做成了多糖。

她当着一屋子顾客的面，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沈如梦你怎么回事？眼睛长后脑勺上了？干不明白你就给我趁早滚蛋！」

这会又叫来个黄毛给她撑腰，以为我好欺负。

有趣，实在是有趣。

我上前一步，轻声说：

「我如果不道歉，你们就会找人来收拾我是吗？」

黄毛搂着丁雯，一口吐掉嘴里的牙签，蛮横地说：

「要不是我不打女人，我现在就可以抽你知道不？」

「很好。」

我拿出手机，冷冷一笑：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在公开场合辱骂恐吓他人已经构成犯罪，刚才你说得所有话我都录音了，我现在就报警。」

2.

闻言丁雯脸色大变，急忙按住我按下110三个数字的手。

硬挤出一丝笑容：

「哎哎哎，都是同事，干嘛呀这是……我们就跟你开个玩笑。」

我面无表情：

「是不是开玩笑自己跟警察说去吧。」

「哎别别别！」

丁雯急得满脸是汗：

「小沈，我给你赔礼道歉行了吧？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正在考虑放她一马的时候。

黄毛看准时机抢走我的手机，猖狂大笑：

「臭娘们儿还敢威胁我们？老子现在就把录音删了，看你到警察面前能说啥？」

丁雯也骤然收起讨好的笑容，挽着我的手用力掐进手臂皮肤：

「你胆子挺大啊，还跟我们来这一套，我看你是皮痒了吧？」

这两口子，大聪明没有，心机倒是挺重。

我甩开丁雯的手，冷声说：

「你删了也没用，我的录音软件绑定了五个社交好友，早都把文件发送过去了。」

黄毛一惊，急忙低头查看，果然显示无法撤回，气得要砸手机。

我笑着提醒他：

「故意毁坏他人财物，罪加一等哦。」

他俩气得脸都白了，尤其是丁雯，看我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我吞了。

却只能再换了一副面孔，强忍情绪劝走黄毛，向我苦苦求饶。

我只想好好工作，充分体验社会生活，懒得跟这种人计较。

警告了她两句也就算了。

三天里，我认认真真背配方，煮茶煮小料，学习点单和收银。

丁雯也果然没再给我一点脸色看，甚至还笑呵呵地教我。

隔天一早，我来到店里，发现吧台前站着一个陌生女子。

「新来的是吧？我昨天在群里发消息说今早要开会，提前半个小时到岗，不知道吗？」

我反应过来，这是老板口中的店长胡宛如。

前几天休假去了。

「群？」

我看向丁雯，她正在冲洗茶桶。

好家伙，看来前几天是故意装乖的。

「丁雯没拉我加群，我不知道。」

「不知道？」

女人涂得鲜红的嘴唇一撇，下巴朝旁边一扬：

「迟到扣200，现在知道了吧？」

「凭什么？我又没收到消息……」

「哪那么多废话？赶紧干活，没看见外卖都爆单了吗？」

最近各大平台搞外卖大战，尤其是奶茶店，单子多得做不完。

这次出来，我只想真真切切做一回打工人，体会人间疾苦。

只要先暂时忍耐，换好工服，开始工作。

单号已经排到108，我手脚一刻不停。

耳边全是她俩不耐烦地催促：

「你手脚麻利点行不！快点！客人都等急了！」

「看不见珍珠没了是吧？一点眼力见没有！赶紧去仓库扛一桶来啊！」

「真是笨死了！」

3.

直到有顾客上前质疑速度太慢。

我才反应过来她俩一直站在一旁，气定神闲地看着我一个人忙得团团转。

刚想说话，胡宛如装出一副痛心的样子，摊开手道：

「唉，你们不知道，我们这个暑期工从农村来的，家里有个瘫痪的爹，等钱买药呢，咱们这做得多提成多，我俩也是没办法，就当发扬风格了呗……」

我反应过来，二人就是传说中的小团体。

丁雯吃了哑巴亏，胡宛如是在给她出气呢。

我转过身，笑意盈盈：

「冰淇淋红茶做好了，要尽快喝哦！对了姐，您如果方便的话，记得给咱们的员工系统一个好评，我是新来的小梦。」

「好好好，小姑娘这么勤奋，是该给个好评，我现在就弄。」

慢悠悠地剥橘子吃和拿出粉饼补妆的两个人不淡定了。

悄声议论道：

「老板说了，谁的好评最多，当月就有奖金，她要是每个顾客都这么说一句，奖金不就是她的了？」

「对啊，别吃了，赶紧干活！」

我低头掩住嘴角的冷笑。

店里根本没有做得多提成就多这么一说，不过是抱团欺负人罢了。

不过，老板几天前更新的员工评价系统却是真的。

我从小跟着我老爸在商海里摸爬滚打，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对付她们，就像打蛇要打七寸，必须涉及她们的个人利益。

在使唤我干活上没讨到便宜，她们又想到了新的招数。

七天后的下午，我正在干活，突然发现店里的抹布不知为何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油污。

顾不得思考奶茶店哪来的油渍。

我蹲下身，准备从柜子里拿一块新抹布出来。

刚打开柜门……

「啊！」

一声绝望的尖叫蹦出喉咙。

我重重向后跌去，头撞在身后的芋泥桶上，桶身「哐当」一声侧翻。

黏糊糊的芋泥瞬间倾泻而出。

「哎呀！我刚煮好的芋泥！」

丁雯急急地扑过来，嘴角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我带着一头一脸的芋泥，颤抖着指向柜子里面：

「有老鼠……」

那只肥大的长尾巴耗子猛地从柜子里跳出来，我吓得连滚带爬：

「救命啊……」

脚踩在芋泥上打滑摔倒的一瞬间，我的视线与胡宛如的目光接触。

她和丁雯正站在一起，满脸窃笑。

我顿时明白过来，是她俩搞得鬼。

原本恐惧的情绪瞬间被愤怒所取代，我身体往前一倾，装作站不稳扑向了胡宛如。

她脚踩八厘米高跟鞋，被我一推瞬间失去平衡，倒在了地上。

那只老鼠正仓皇逃跑，一下跳在她的脸上。

胡宛如尖叫着瞪大双眼，双手胡乱地在脸上挥舞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丁雯也吓得够呛，但胡宛如命令她赶紧帮忙，她也不敢不管。

「啊」地怒吼一声，拿起扫把就朝那只可恶的老鼠挥去。

沾满灰尘的扫把重重地落在了胡宛如的脸上。

丁雯却没注意，还是一下一下挥打着，直到一把塞进了胡宛如张大的嘴里……

第二天，趁着人少，我把排便表「啪」地一下摔在胡宛如面前，冷声道：

「你怎么排的班？让我连上24个小时？」

胡宛如眼皮都没抬：

「我当年刚来的时候，三天三夜不睡觉在干活，你还年轻，熬个夜怎么了？」

「再说了，你家不是穷嘛，我让你多上一个班挣点钱不是挺好？」

4.

我知道，前一天的事，她明明是自己放老鼠吓唬我。

结果不仅摔了一跤，还挨了一扫把，妆也花了脸也伤了。

当然要找机会报复我。

我本就奇怪她爬起来后，竟然一声没吭。

原来在这等着我。

「你给老板说了吗？老板同意吗？还是需要我把劳动法给你们打印出来科普一下？」

「哟哟哟！」

胡宛如阴阳怪气地笑起来：

「你还懂劳动法呢？」

她起身凑近我，语气刻薄：

「我告诉你，咱们老板经常不在本地，店子一直都是托付给我一个人的，在这儿，我就是法，我说了算，懂吗？」

「你不服气，有本事辞职啊？不过考勤和工资也是我来定，我保证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拿不到钱，你那瘫在床上的爹就没法买药，说不定没几天就嗝屁了。」

丁雯也在旁边轻蔑地帮腔：

「听见没？外面想进来打这份工的排着长队呢！像你这种穷酸的乡巴佬，能找到工作就该烧高香磕头谢恩了！你还敢叽叽歪歪？」

满是廉价水钻的美甲「哒哒」地敲在我的肩头。

我抬起头，看着那张骄横跋扈的脸，刚要说话。

有顾客来了，要我赶紧做一杯西瓜汁。

我狠狠瞪她一眼，低声道：

「这事没完。」

她笑得自以为明艳动人：

「这位顾客可是我们的VIP，你好好做哦，小梦梦。」

做好西瓜汁递过去，顾客插上吸管喝了两口，突然皱起眉头：

「怎么一股怪味儿？」

那一刻，我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要不我给你重新做一杯」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顾客已经三下五除二拆开封口，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蟑……蟑螂！」

胡宛如惊讶地看着我：

「天哪！你怎么搞的？」

我急得满头大汗：

「不！不可能！刚才明明什么都没有……」

一道惊雷突然劈在头顶。

刚才我做完西瓜汁，丁雯突然好心说要帮我封口。

一定是那时候放进去了一只蟑螂……

这两人心肠居然如此歹毒，不惜利用顾客来对付我！

「你等着吧！我一定要去相关部门投诉你们！」

顾客缓过劲来，气势汹汹往外走。

胡宛如急忙扯着我上前：

「是她！就是这个扫把星！我好心好意给她多排两个班让她多挣点工资，她倒好，不想辛苦就拿顾客出气！这黑心肝的东西！存心想害死我们店啊！」

「这位顾客，您行行好，这全是她个人行为啊，不关我们店的事……」

店里的顾客早就围了上来，就连门口也被路人堵得水泄不通。

纷纷用或鄙夷或嘲讽的眼神看着我。

我努力保持镇静：

「你哪只狗眼看见是我干的？现在就查监控，一定是你们俩故意陷害我！」

胡宛如不可置信地指着我：

「沈心梦！你明知道操作台前的监控几天前就坏了，什么也看不到……果然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啊！还在这里转移视线！」

糟糕，忘记这一茬了。

胡宛如又面向众人声泪俱下：

「从她来我们店第一天开始，就各种找理由不干活，每天迟到早退，偷吃新鲜水果，好不容易做两杯奶茶吧，还总是做错，浪费了好多材料……说她两句就顶嘴，上次还差点想动手打我……」

「你血口喷人！」

我气得浑身发抖。

可落在其他人眼中，却更像是被人拆穿真相后的难堪愤怒。

指责我的声音更大了。

胡宛如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诡谲，又推搡起我来：

「我今天一定要替老板讨个公道！你现在立刻给顾客道歉，赔偿损失！还有我们店铺的名誉损失费，精神损失费，不然我马上报警告你危害公共食品安全！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丁雯也挤进人群帮腔：

「就是！今天物证人证都在，你别想狡辩！」

她低头凑近我，笑得很开心：

「我刚才已经把你的手机给砸了，之前的录音没了，我看你拿什么威胁我！」

这时我终于意识到，我对人性的恶还是了解得太少了。

怪不得爸妈总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出来历练。

就这么一家小小的奶茶店，都能藏下这样两个恶毒的妇人。

着实刷新了我的三观。

仰起头，我一步一步走向人群中义愤填膺的胡宛如，淡淡开口：

「你刚才说，摄像头坏了，看不到是吧？」

「没关系，我这儿有。」